半龙村比起其他村庄的麦收每年都要晚上几日,可能也跟他们紧邻圣凤山有关。

    徐长亭他们来的一路上,已经看到了诸多田地一片片的麦子被收割,但半龙村这边的麦田,依然还都在田地里昂首挺胸、耀武扬威。

    好在这几日天气还都不错,看不出来有要下雨的样子。所以半龙村的农户,也有耐心再多等几日,等麦子完全成熟了再收割。

    既然打算在半龙村待些时日,便要去看看何承天已经不动声色看好的山脚下的几片地。

    既要在半龙村建酒坊跟建书院,没有土地显然是不行的,何况他们刚刚也看了,就柳大安家的那点儿地方用来酿酒,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好在徐长亭也不着急,何况如今就算是他想做什么,也得等有劳力帮他们建造才行。

    眼下是农忙时节,一时之间也很难找到劳力,所以一切还都需要等到麦收之后,才能够具体的实施。

    霍奴儿、柳大安并没有跟着徐长亭前往山脚下,因为吴江南还要指使他们干一些活。

    何承天陪着徐长亭缓缓走向山脚下,那条蜿蜒而下如同玉带的小溪,离的老远就能看见,阳光的照射下,时不时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何承天挠了挠头,有些忧心道:“公子,你想没想过,建酒坊跟书院,怕是少说也得百两银子吧?至于这土地……安和县那边怕是也得上下打点一番,这笔钱的数目怕是也小不了啊。”

    人穷志短,别管是不是书生,在手头拮据的时候,不管你有多大的理想跟野心,在说话的时候往往都会不自觉的先摸摸腰包。

    何承天显然也是这样一类人,虽然他也很想看到徐长亭能够在半龙村做出点儿什么来,但一想到所需的那笔银子,这就让何承天不得不考虑如何节衣缩食、如何能够少花点儿钱了。

    “钱跟土地的事情无需我们操心。”走过一片片金灿灿的麦田,站到了有些荒芜的山脚下,徐长亭迎着风看着何承天,笑着道:“安和县那边自有我爹去打招呼,但该给人家的钱,该打点的恐怕到时候也少不了,到时候我自由办法。”

    丹凤城分清平与安和两县,而半龙村则是隶属安和县,所以若是想要在圣凤山脚下开拓一片空地,自然也少不了要跟官府打交道。

    而且也只有通过官府,才能够弄清楚,如今他们脚下的这片地,到底是在官府手里,还是说……已经无偿的赐给了哪个寺庙。

    毕竟大魏国向来崇佛,上到太后、皇后乃至整个皇家,下到那些走投无路只能听天由命的百姓,对于佛教可谓是都极为尊崇。

    不过显然皇家或者是达官贵人崇佛,跟普通百姓向佛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目的。

    徐长亭虽然也曾在永宁寺待过很长的时间,但或许是因为两世为人的缘故,使得他对佛家的观感哪怕是到现在也没有什么改变。

    当徐长亭站在半山腰处,指着下面那一片近百亩的荒芜之地告诉何承天,这些地方将来都要被建成书院时,何承天吓得差点儿从半山腰滚落下来。

    在他想象中,书院顶多也就是有个几间房间就足够了,当然,最为重要的是,要给各种书籍修缮个更好的房子才行,至于学子的学堂……能挡风遮雨就算是很好了。

    而在徐长亭的规划下,何承天不认为自己将来可能看到的会是一个书院,在他看来,这完全说是一座城恐怕都没有人怀疑。

    而至于那最先要建造的酒坊,则是放在了那条溪流的另外一边,距离脚下的那百亩之地距离说近也不近,但要是说远的话,其实走着也能到。

    “如此下来,这得……这得花多少银子啊?”何承天简直是难以想象,若是按照徐长亭那般建造一座学院的话,花费的银子数目怕是得达到天文数字了吧?

    “又不是要一天就建成,凡事都要一步一步来不是?至于得花多少银子,那就看未来学院能帮我赚多少银子了。”徐长亭笑呵呵的说道。

    对于未来的学院前途,他也不敢打保证就一定能办成,而且还一定能够办好。

    但若是不去试试,徐长亭会觉得自己可能又会白活一世。

    而且,他也并没有告诉何承天,大魏国皇家有的是银子,甚至徐长亭有时候会想,在北魏对南唐用兵的那几年,皇家会不会是银子比粮食还要多啊。

    毕竟,当年他离开永宁寺随家人前往西宁时,永宁寺大雄宝殿内,原有的十一座佛像不过还是镀金的,可自他从西宁回来在永宁寺还愿七天时,才发现,四年多的时间,大雄宝殿里的十一座佛像,都被换成了等人高的实心金像。

    由此可见,如今的大魏皇家是多么的有钱啊。

    看着被他未来的规划震惊的无以复加的何承天,徐长亭拍了拍他的肩膀,轻松道:“不用去想了,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第一步你还是先想想,如何能够让半龙村的农户,同意他们家的孩子来上学吧。比起书院来,没有学子才是最为愁人的。”

    “这件事情我会想办法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些时日给他们修农具,也偶尔会提几句,倒是没什么人反对。不过也不能完全相信他们的话,毕竟当时因为要修农具有求于我,也算是客套话。谁知道一旦真要往实处落实时,他们还会不会同意了。”

    “慢慢来,不着急,今年我们能够让脚下这片地,看见哪怕跟庙宇似的几间孤零零的房间就够了。”徐长亭开始与何承天下山。

    而与此同时,在丹凤城靠近南市的一座酒楼的二楼雅间,徐仲礼正与一个与他年岁相仿的男子谈笑风生。

    按理说只要来到丹凤城为官的官员,几乎都会主动的邀请清平或者是安和的县令认识一下,以后即便是不会在官场上打交道,但在一些私人事情上,难免会低头不见抬头见。

    何况每一个被朝廷调到丹凤城为官的官员,都会被朝廷授于或多或少的公田,而因为这些公田的原因,使得一些来到丹凤城的官员,都会主动邀请清平或者安和的县令、联络联络感情。

    而且这两县的县令不比其他县的七品县令,而是结结实实的从四品的官员,毕竟是京畿之要地,所以就连官品都要比其他地方的显贵很多。

    徐仲礼朝廷所授予的公田既然是在安和县半龙村,而安和县令郑俨,也早就做好了在府里安稳等候徐仲礼主动给他递请柬的准备。

    可一连几个月过去了,就连礼部尚书陆睿,都借着一次偶遇的机会跟他谈了几句,但他却是始终没有等到徐仲礼的请柬。

    加上朝堂之上已经在传,徐仲礼、陆睿以及其他几个当年为皇上登基立下汗马功劳的臣子,这一次回到丹凤城任职,绝不是简简单单的官员正常调动,而是可能跟皇上这两年用兵南唐、最终寸土未得后,又不得不休兵有关。

    一开始郑俨并没有把这些朝堂上的传言当真,但随着考课法、俸禄制的继续推行,尤其是在考课法遇阻之后,以及皇上在对南唐休兵后又一次继续推行,便开始让一些官员产生了危机感。

    而且伴随着这些传言,还有一些传的更加神乎其神的事情,便是徐仲礼所在的西宁,以及陆睿所在的定州,在两人各自担任刺史时,都曾经凭借着考课法排除异己,把一些官员的品级是依照考课法降了又降,而后让他们的心腹代替了原有官员的品级与位置。

    徐仲礼的城府忍耐跟巍然不动,让身为从四品的郑俨有些坐不住了,虽然他已经跟礼部尚书陆睿认识了、而且如今也是交情不浅,但国子监祭酒的位置,却是落到了徐仲礼的身上,这让郑俨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毕竟若是朝廷真要在丹凤城再推考课法的话,郑俨也不得不想想这些年他辛辛苦苦的爬上的这个位置,会不会有朝一日突然因考课法而被降品了。

    所以在有了患得患失的心态后,一番权衡利弊后的郑俨,便打算主动相邀徐仲礼。

    毕竟,徐仲礼国子监祭酒这个位置,在某些时候对于他们这些混迹官场的官员而言,也是人情往来的关键点。

    打通了徐仲礼这一层关系,也就意味着他这个安和县的大中正,更能够名正言顺的给一些与他利益相关读书人定品、入仕。

    不过在安和县令位置已有几年的郑俨,显然是拉不下脸让更多人的知道,是他郑俨主动邀请的礼部侍郎,毕竟这几年可都是其他官员主动邀请他。

    所以若是自己主动邀请徐仲礼一事儿,一旦传出去了,于他的颜面而言也是颇有损伤,重要的是会坏了这几年他暗自立下的不动如山,只等别人主动相邀的规矩。

    因而在酒楼的雅间内,如今连一个陪酒的都没有,只有比他年长一岁,被他诚意邀请的礼部侍郎兼国子监祭酒徐仲礼一人。

    “徐兄请。”郑俨热情的说道:“安和别看只是一个县,但繁杂事务可谓是多如牛毛啊。朝廷这几年用兵,积攒多年的粮食早就被吃光光了。如今终于是对南唐休兵了,自然是要把民生放在这首位了。所以啊,我这个县令就没有闲着的时候,冬天怕下大雪把麦苗冻了,影响来年的收成,夏天又怕麦收时赶上下大雨,一连好几天的大雨下来,这可就是让一年的辛苦全部作废了啊。别的还好说,但百姓食不果腹的话,我这当县令的可就是无颜面对朝廷跟皇上啊。”

    “理解郑兄的苦衷,身为朝廷官员自然是各有难以向旁人启齿的难处。”徐仲礼笑呵呵的,神情之间显得颇为敬重郑俨,像是相见恨晚似的叹口气,真挚而又坦诚的说道:“徐某何尝不是如此?郑兄心里的苦,徐某可谓是深有体会啊。自从回到丹凤城任了礼部侍郎一职,这就没有睡踏实过一晚上,就生怕自己一个疏忽大意,会误了朝廷大事,辜负了皇上的期许啊。”

    “来,郑某敬徐兄。”郑俨跟着点头叹气附和道。

    无论这雅间里的氛围有多么的尴尬跟难堪,但只要徐仲礼跟郑俨没有觉察到,那么雅间里氛围一定是其乐融融、相见恨晚、一见如故的友好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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