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夜深人静之时,秦州的天酝酿着巨大的变故。纵然时间已经是三月中旬,初夜的月亮出奇的明亮,普照着秦州大地。在颐和镇陀湾村,这一亩三分地的疆域里,格外安静。

    午夜刚过,月色偏离,夜空中的星逐渐隐去了,陀湾村的天黯淡了下去。不知何时,西边的天泛起了乌云,云层越积越厚,遮天蔽日,从漫无边际的山头涌向秦州。

    清晨,李家的小院熄灭了灯光。李林亮和王兴梅已经从温暖的土炕上醒来,开始一天的工作。还未顾得上洗脸刷牙的李林亮,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为家里的养儿准备草料。

    他拿来水桶,从偌大的水池中打水。提了满满一水桶之后,将其倒进另一只水桶。然后,又打了大半桶水,这是准备拌草料用的水。于此之后,用盛草料的大盆比划着,堆了一盆草料。

    只见他拿起一个残破不堪的瓷缸子,这是家里早已退休下来的饭盒,现在变成了盛草料的工具。在草棚旁边的玉米碎料大缸里,盛了满满两次,均匀的泼洒在草料之上。提起刚才准备好的水,泼洒在草料上,用一个方头铁锨快速地搅拌着。

    草料中细小的粉尘在李林亮的大力搅拌之下,迅速地浮起,飘散笼罩在草棚的房梁之下。李林亮再次提起水桶,泼上一点清水,将扬起的粉尘盖一盖。纵使他如此,漂浮在空气的草料颗粒,还是被他吸进了肺里。在“哐里哐当”的搅拌声中,接二连三传来李林亮咳嗽的声音。

    屋子外的云层灰蒙蒙的一片,空气中弥漫着雨点的潮湿气息。李林亮迅速将搅拌均匀的草料,盛在大盆里,准备端到羊圈里。此刻,阴沉沉的天空开始飘洒丝丝细雨。滴落在李林亮的脸庞、脖颈之上,夹杂着冰凉之气。

    李林亮在给羊儿添上草料之后,坐在羊圈旁边的院墙上,叼起一支烟,仔细端详着。雨点儿逐渐的大了,即便已经是三月多了,但秦州的天还是偏冷。一阵风吹来,李林亮经不住打了个喷嚏。风儿变得萧瑟起来,温度降到了零下,雨点开始在天空中凝固,变成了冰晶儿。

    空气中的湿气越来越重,滴落的冰晶儿在地面上逐步融化,吸收着三月和煦的阳光带来的些许温暖。空气中的温度在迅速地下降,地面上雨雪交融,融化不及,堆积起来。由于刚才在干活的时候,李林亮将外套脱了,这会子呆坐下来,他开始有点受不了这种严寒。将最后一点草料,添加到石槽中,转身往屋里走去了。

    王兴梅的早饭业已准备完毕,只等着李林亮进屋洗脸吃饭,她催促着让李林亮快点收拾。每次吃饭前,都是啰里啰嗦的坏毛病,让王兴梅早已不耐烦。

    屋外的雨点洋洋洒洒,变成了雪花儿,纷纷扬扬的洒落在小院里。李林亮看着小院里鹅毛般的雪花,惆怅了起来。晨起喂羊迟了点,此刻石槽中的草料全浸没在雪水之中,定是剩下了许多。李林亮夫妻二人看着窗外的雪花,吃着碗里的饭菜,断断续续说着几句。

    “滴答,滴答”王兴梅正在刷锅,隐隐约约听见屋内有滴水的声音。

    她放下手中的碗筷抹布,起身看了看水龙头。没有滴水,更没有漏水的痕迹,并且这个水龙头是在年前修水管的时候新换的。一般而言,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段内损坏,何况卖水龙头的小贩告诉王兴梅,这种水龙头的质量要好于其他的。

    如此说来,莫非是屋顶又漏水了。王兴梅感觉情况不太对,不自觉地打量着屋顶四角。墙面上并没有水流下来的痕迹,自然那不会有滴露的声音。

    她变换站立的位置,循着水滴滴落的声音。当王兴梅的视线在靠近橱柜的地方停住了,多瞥了一眼。仿佛橱柜上边雪白的天花板颜色不太正常,与其他地方颜色大相径庭。如果不出意外,问题就在这儿。

    “你看什么呢?”正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的李林亮,被电视机里的情节吸引,正不亦乐乎,沉浸在武打片的欢乐之中。他看着在地下梭梭穿梭的王兴梅,不知何故。王兴梅在他眼前晃悠着,挡住了电视机的画面。李林亮语气中有了几分烦躁,开口问询着。

    “你把你那电视先别看了!房子漏了都不知道。”王兴梅正想说话,没成想李林亮倒是先质问起自己来。看着他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专心于电视机人物打斗的情节,王兴梅气不打一处来。她心中积攒了怨气喷薄而出,说着要让李林亮关了电视机。

    “昂,哪些漏了!”李林亮听着王兴梅的抱怨,视线还是不愿意离开电视机的屏幕。反倒是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任凭王兴梅说什么,他也不做一丝半点的回应,保持着前所未有的沉默。

    “一天天就是看电视,什么也不干。房顶漏了多少次了,一次不管,懒得要死。”王兴梅眼见李林亮无动于衷,甚至连自己的问题都不做回答。心中愈发的气愤,开始责备起来。

    想起以往屋顶漏雨的时候,她一个人自家,只能在漏雨的地方接上盆盆罐罐,别让雨水滴落下来。虽然她也曾爬上屋顶,检查过屋顶。发现屋顶裂开细小的缝隙,用泥土做了填充。然而,每次雨雪堆积在屋顶上,还是会又水渗透下来,对于这样的问题,她也无从下手。年终节下,一直在等待着李林亮回到家中,修补一番。

    “哎呀,我这什么时候懒了?”李林亮正看着眼前的电视剧出神,被王兴梅这么一说,心中自然是不愉快了。在他心目中,似乎感觉到王兴梅的无理取闹。话里话外,言外之意,处处在贬低自己的功劳。如此说来,岂不是自己无所作为,懒散不可收拾。

    “早上起来,一直瞪着个破电视看,房子漏了都不知道。”王兴梅听着李林亮的反驳,更是怒不可遏。不再盯着屋顶漏水的地方,干脆洗锅去了,气愤地说道,“我不管了,让它漏去,塌了也没关系。”

    “你说这个话,塌了怎么和你没关系!我早上也没闲着,起来就喂羊,扫院子。屋里屋外的,刚才消停了会,你就不依不饶的了。”李林亮在王兴梅的万般斥责之下,不再盯着眼前的电视机。想起自己,每天大清早起来之后,屋里屋外的忙碌,还不是为了让她少干点脏活,如何在王兴梅口中,就变得一文不值。

    “你看那房子漏的,你就不管!”李林亮着突如其来的一句,犹如连珠炮一般。一时间,王兴梅竟然哽咽住了,不知所以然。无奈之下,只得拿屋顶漏水这件事来搪塞,试图结束和李林亮无谓的争吵,避免更过激的言语矛盾。

    “知道了!在哪漏水?”李林亮起身看着,他还不曾发现屋顶何处在漏水,漫无目的地胡乱找寻着屋顶漏水的地方。

    “你不会自己看,就在那橱柜上边。”王兴梅纵然有几分气愤,心中憋着怒火,不情愿搭理这个看电视剧忘乎所以的男人。然而,还是将自己发现漏水的地方告诉了李林亮,站起身来,将手中的碗放进橱柜,用手指指向屋顶漏水的地方。

    李林亮随着王兴梅手指的方向,看着眼前的天花板,湿漉漉的一片。他拿起一把椅子,小心翼翼地踩了上去,站在橱柜的边沿,木头结实牢固的地方,动作轻盈,生怕一不小心将橱柜面踩坏了。他用手摸了摸天花板,白石灰压制的石膏板在水的浸泡之下,失去了韧性。

    李林亮担心天花板上边是不是积聚了雨水,动作也是十分小心。他轻轻的抬起浸透了天花板的一角,在另一边的缝隙里瞬间有积水流出。果不其然,这一处的天花板上已经积聚了雪水,水流从缝隙中沿着他的胳膊流落下来,还有一点直接滴在橱柜上。

    等这块天花板上边的水滴干净了,他将天花板轻轻的挪动到一旁。此刻的王兴梅也将锅碗瓢盆洗漱干净,收拾了起来。看着屋顶还在滴落的水珠,拿来一个塑料盆递给自己丈夫,让他接在漏水的地方。防止后边的水流在橱柜之上,将橱柜浸泡坏了。随后,王兴梅扶着椅子,李林亮缓缓地从橱柜上爬了下来。

    “这怎么办?都漏成这个样子了。”王兴梅看着李林亮,之前她堵上的地方似乎没有漏水,与以往不同,这次的漏水点是一个新的地方。然而,此次看上去要比前几次都严重许多。水珠还在不停地滴落,掉在水盆里发出“叮咚叮咚”的声音,溅起的水花,迅速地削减下去。

    “等会我上去堵一下呗,还能怎么办。”既然屋顶已经漏雨,何况屋子里变成这般模样,不想想办法尽快修补肯定是不行的。李林亮想着,又添了一件麻烦事。

    “现在外边还下着,你怎么堵?”王兴梅看了看窗外,细小的雪花还在肆意地挥洒。由于地面温度比较暖和,在此之前飘落的雪花融化殆尽,地面上湿漉漉的。她猜测,房顶上必然还会有未曾融化的雪花,又如何堵漏。

    “没事!等会雪停了,我上去,看看什么原因。”李林亮视角再次转换到电视机上边。然而就在刚才,夫妻二人吱吱吵吵的喧闹声中,精彩的打斗场面黯然失去了,只剩下人物打斗之后的残局。不多时,电视机里便响起了片尾曲。李林亮起身关闭了电视机,准备干活。

    他先是从草棚里搬来了一个木质的梯子,梯子上边布满了黑色的菌斑。李林亮依稀记得,这副梯子是他花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制作的。从木材的选择,截距,拼接,一钉一铆都是他辛苦劳动的成果。多年以后,这副梯子也也伴随着李林亮的成长,经历了无数的风雨,木材的表面多了些坑坑洼洼的斑点,没有了当初的光泽。

    这副梯子,大概有三米的高度,恰巧可以够得到小院的主屋屋顶。李林亮将梯子搭在房檐之下,王兴梅正好将屋内的一切整理结束,也出门来帮助丈夫一起维护这个残破的小屋。

    她在下边帮忙扶着梯子,李林亮小心翼翼,迅速地翻身爬上屋顶。由于屋顶存在雨雪消融,房檐上的尘土汇集成泥沙,当他用手去扶屋顶的一瞬间,手臂上和衣袖上沾满了泥泞。此刻,纵然再多的麻烦,他也不再顾及。

    站在屋子下面的王兴梅进进出出,比划着漏水的地方,方便李林亮快速地定位屋漏之处。李林亮看了一眼,屋顶的瓦片上面,并没有留下些许的积雪。或许是雪落时分,被寒风裹挟着吹离了屋顶;或许是屋顶的温度让本来就不多的积雪消融了,在雨水的冲刷之下,不见了踪影;亦或是二者兼而有之,也不曾得知。

    由于屋顶经过了雨雪的浸泡,土质酥软,李林亮在屋檐上走着时,总是那么的小心翼翼,生怕将屋顶踩坏了,其他地方出现漏水的情况。在王兴梅的指引之下,李林亮在光秃秃,水淋淋的瓦片接缝处,寻找着蛛丝马迹。

    毕竟屋顶只是渗水,加之砖瓦结构,一眼扫去,根本看不来是何处的缝隙开裂了。李林亮猜想着,或许是砖瓦下边的泥土在连年的冲刷之下,消失殆尽,导致的漏水,亦或是砖瓦相接的地方缝隙开裂了,除此之外,其他可能得因素,都不可而知。李林亮唯有仔细地排查,争取发现漏洞出在何处。

    “你看仔细点,我上次找了好长时间才找到。”王兴梅看李林亮在屋顶上转悠着,过了十多分钟,硬是没有找到漏水的地方在何处,心里便开始有些着急和或多或少的不耐烦。她爬上了梯子,在梯子顶端为李林亮指手画脚地比划着。

    “你上来干什么,下去!”李林亮转眼看见,王兴梅正探着身子半趴在屋顶上,脚踩在梯子之上。他担心没人扶着梯子出什么问题,看见此景,急忙催促王兴梅让她赶紧下去,别再这么半吊着。

    “你再往前走两步,大概就在那块地儿。”王兴梅用手指着,示意让丈夫再往前走一走。因为他现在找寻的地方,似乎与屋子漏水的那一块,还有些许的偏差。

    “我知道了,你下去!”李林亮往前走了走,仔细搜寻着,一砖一瓦也不曾放过,否则根本找不到准确的地点。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发现一块瓦片的缝隙较大,似乎有水流过的痕迹。他蹲下身来,用手指拨了拨堆在瓦片旁边细小的杂物和碎青石子。果不其然,这块瓦片的下边空空如也,泥土已被雨水冲刷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些支撑用的柴草。

    难怪屋子里会漏成那样?李林亮想到,用泥土填充上就可以了。他走到屋檐旁边,让妻子王兴梅帮他搞一点泥土,他要用来填补瓦片之间的缝隙。

    “找到了位置了吗?”王兴梅询问着李林亮。

    “找到了,你给我那个皮盆里弄上一点湿土,我把这个瓦下边填一下。”李林亮说着,在屋檐旁等待着王兴梅准备点泥土,让她递上来。

    王兴梅拿起铁锨,来到自己菜园旁边的空地上,先是将土层表面的覆盖着的薄薄的积雪铲去,然后铲了小半盆湿土。因为刚下过雨夹雪,土中还夹杂着泥水。

    李林亮眼见王兴梅在地下慢悠悠的劳动,动作甚是迟缓,于是催促着。然而,在雪后瑟瑟的寒风之下,等不住的他,在屋顶之上独自一人,熟练地摸出手中的烟盒和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猛地嘬了两大口,嘴里吐着烟卷,甚是惬意。

    王兴梅将皮盆放在梯子之上,小心翼翼地往上爬,一步一步,慢慢将皮盆送上去。李林亮眼见妻子将皮盆快要送上来,赶紧拿出嘴中叼着的香烟,在砖瓦上熄灭了,继而趴在屋檐上,将妻子手中的皮盆接了上来。

    他用手抓起一把泥土,一下接着一下塞进砖瓦下边去,逐步将悬空的瓦片下面填充满了。然后,用手指将蓬松的泥土一点点按压瓷实,防止雨水渗漏下去。终于,经过约莫半个小时的劳作,他终于将这份劳苦的工作完成了。他的手指在泥水和寒风的浸蚀下,出奇的冰凉,开始隐隐作痛。

    回到屋后,李林亮紧紧围绕在炉子的周围,赶紧将冻得冰凉的双手暖和一下。而王兴梅则在面盆里倒了清水,开始和面,为下午的饭食做准备。

    “哎,你上次去学校,彦霖他们老师说什么没有!”李林亮突然想起,在一两周前的那次家长会。李彦霖回家后,没有过多的提起。最近家里边忙碌了许多,顾不上过问,便在这时突然问道。

    “没说什么,他们老师就说彦霖的学习还行。那个也不是什么家长会,是什么‘百日大会’”王兴梅也记不得到底是什么名字,只有个模糊的印象,于是随口说着。

    “他上次用谁的手机,给你打的电话?”李林亮想到,这几次打电话,儿子并没有使用公用电话。每次都会使用同一个手机号码给自己打电话,心中便有了些许的疑问。

    “他说是他同学的。”王兴梅没有多想。她在开家长会时,记得李彦霖告诉自己,那个是儿子彦霖借的其他同学的手机,她自然是没有多问。

    李林亮听到这里也不再多想,只是在心里边感觉,儿子每次都在使用同学的手机,是否合适。需不需要给别人一星半点的零钱,或者充个花费?屋外的雪慢慢地又飘洒起来,漏水的地方也不再漏水,他想到还在学校上课的彦霖,又开始牵挂儿子是否穿的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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