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昌的话,终于引起了董继祥的注意,他目光幽深地看了一眼秦小满。
看来方占河嘴里说的两封信,全被秦小满的人拿到并且交给了章慎。
“县令大人,不是说只有租契的事,怎么还牵扯到了囤粮?”
秦小满率先开口,也是一脸惊讶的表情。
早料到像王之昌这样谨慎的人会查看断案文书,他可不会打没准备的仗。
“既然断的案子有差池,罪名都没定好,王长史你再慢慢考虑慢慢看……”
秦小满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我再回去接着睡……”
“秦公子且慢!”
王之昌仔细地浏览了一遍断案公文,这才明白。
“本官写给方占河的两封信,是经所有人指认存证的……这囤粮一事只是顺带,并无人因此状告本官。”
说着,他从随从手里拿过蘸了墨的毛笔,写上名字,摁上手印。
认下了断案公文上的罪名。
秦小满在旁边扫了一眼公文上的内容。
“永瑞十四年,七月初七,卯时一刻,方俊杰状告朝廷命官荣州长史王之昌,逼迫其延长与富阳秦家签订的六月至八月中的租田契约,由一年更改至十年。并令方家囤积二十万石粮,证据确凿……”
剩下的断案文书除了苦主名字不同、囤粮重量不同,剩下的都一致。
但王之昌还是一张一张地浏览了一遍后,才签名画押。
秦小满本以为董继祥会阻拦。
可看董继祥依旧满脸含笑、老神在在的样子,就知道董继祥一定没看过王之昌写的关于囤粮的信里,其实还牵涉到了皇商董家。
不然的话。
董继祥一定不会像现在一样,眼睁睁看着王之昌签字画押,没有任何的阻拦。
也好。
签字画押一步到位。
省了他提前准备好的不少表演。
“行了。”
王之昌将最后一纸文书签完,吹干字迹,一整摞接过递到章县令的手里。
转手要来揽秦小满的肩膀。
这时。
一股犹如实质般的杀意当场弥漫开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秦小满身后的唐大夫。
王之昌更是在唐大夫的逼视下,默默地缩回手,干笑一声。
“哈哈,我只是想请秦公子前去县衙,更改租契文书。”
“这样就完了?”
秦小满假装不解地看向章县令。
“王长史认了罪就完了吗?”
他一副意犹未尽还等下文的憨态,令王之昌笑得更加开怀。
“哈哈哈哈……秦公子,当然还没完,我认了罪,接下来就是定罪,但是定罪这件事还得询问苦主们的意见。”
王之昌这次学乖了,比划着衙内大堂的方向。
“不如秦公子随我一同前去,瞧瞧苦主们最希望这案子得到何样的结果。”
还能有什么结果?
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告倒王之昌的最终目的就是更改租契年限。
如今王之昌认了罪,那些苦主总不会抓住罪名不放,把王之昌往死里得罪。
现在压力来到了秦小满这边。
“我……我好像有东西落在醉花楼了,我想……”
秦小满假装作势要跑。
董继祥伸出手臂,笑呵呵地拦住他的去路。
“秦公子,王长史已认罪,接下来只等结了案,就必须更改租契年限。”
“你也可以现在离开,但接下来这些苦主们就会拿着县衙盖章的断案文书,去秦宅闹,躲得过初一你也躲不过十五,倒不如顺水推舟留个面子情。”
董继祥看向秦小满的眼中,多了抹轻视之色。
“县令大人,他说的是真的?”
秦小满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章县令。
“……”
章县令神色微妙地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也只能这样了。”
秦小满心不甘情不愿地转回身,低着头叹着气往衙内大堂走。
嘴里还在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官威逼迫别人这么大的罪名,连官帽都摘不掉?”
他的声音故意不大不小,正好让王之昌和董继祥两人能够听到。
看到两人交汇的眼神和狡黠的笑意。
他知道,两人这是拿自己当成了傻子看待,认为他这是杀敌一百自损一万。
走进大堂。
秦小满看到李大福等人捂着屁股,连声痛呼的场景。
险些没绷住笑出声来。
“县令大人,这些人只是告状就都挨了二十板子,王长史认了罪真的不用处罚吗?”
他依旧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这……长史官阶比我高,再加上还要看苦主们的意愿……我无权向长史大人问责。”
章县令很无奈,同时也一脸怀疑。
不知道公子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信是唐大夫送的,他去了醉花楼才知道这群人也是被公子刺激得半夜来击鼓鸣冤。
公子怎么一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模样?
难道这件事不是公子的手笔?
“诸位,王长史来了,他也承认了逼迫你们延长租契年限,你们不是一直抱怨王长史让你们囤粮害得你们血本无亏?”
秦小满对着李大福等人不断地挑眉暗示。
不能放过王之昌!
“秦公子,你别白费力气来挑拨离间了。”
王之昌也不是吃素的,当场针锋相对。
“我认罪,不外乎是为了让大家能够拿回属于他们原本的九年租契,我当初也是为了大家好,相信大家也能够理解。”
王之昌有恃无恐,与董继祥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家应该知道王长史在位多年来,所做诸事都是为了大家有更好的收成。”
“不论是当初奉劝大家延长租契还是囤粮,亦或者今日哪怕放下身段向秦小满低头也要保住大家的利益,说明王长史对大家非常的看重与爱护。”
董继祥说得冠冕堂皇。
“只要王长史在位一日,便能护大家一日,我董家也是诸位的伙伴,若是大家不愿意与我和王长史同舟共济,我们也不强求。”
话里话外却透露着威胁的意味。
顺昌逆亡。
谁敢再追究王之昌的责任,别怪他和王之昌秋后算账。
“对对对,我们理解长史大人的苦心。”
“我们就想证明长史大人当初错了,把租契年限从十年改成一年,至于定罪的事,我认为大人无罪。”
“我只是说大人让我们做的事给我们造成了损失,没说危害了谁。”
李大福等人见势不对。
马上就站在了王之昌和董继祥的同一阵营中。
并且一致对外。
“我们只要求长史大人为他逼迫我们更改租契和囤粮的事道歉,剩下的不想追究。”
“师爷你别打瞌睡了,赶紧写结案文书,我们好签字!”
双方根本不顾及章县令在场。
私底下了结了此案。
“县令大人,这案子就这么结了吧,长史大人也签字画押认了错,给我们把租契改回来就行。”
“是呀是呀,我这屁股疼得紧,我还要回家上药呢。”
一群人吵吵嚷嚷起来。
折腾了半夜,闹出惊动整个富阳城的动静。
最后却雷声大雨点小。
章县令亲眼看到王长史以官威压人,董继祥以皇商开道,气得脸色铁青,却又无可奈何。
他盖上县衙印章,将断案文书和结案文书全部握在手里,不甘地看向公子。
真的就到此为止了吗?
“秦小满,你还在等什么?还不速速更改租契?”王之昌叫嚣道:“你以为我认了罪就能治我的罪?只要我向刺史大人写一封陈情书,讲明白来龙去脉,便能全身而退。最多是遇事处决不当,罚俸一年。”
“想要借此扳倒我?秦小满,你还太嫩了。”
“是吗?”
秦小满脸上忽然露出一抹高深的笑意,看向门外。
“刺史大人来了,你可以当面陈情你的错处,看看会是什么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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