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曹之内,无论是路过的游魂还是煎熬在府狱之中的恶鬼,皆听到了一丝消息,有位发起狠来连自己都不放过的功曹大人,坑杀了一位入世的仙人,一时间无论有没有经历过当年刀锯地狱事件的阴差鬼怪皆谈长生色变,一传十,十传百,那个很是俊俏的少年被杜撰成了一位身高十丈,青面獠牙,头生狰狞的魁梧大汉,一餐十鬼,专食生人,很是让人生畏。
然而此时名声远扬的功曹大人正引领着一众刚刚进入酆都城的游魂熟悉着这座真正的鬼城。
“各位请看,我左手边的便是五云仙台,并非是世间相传的成仙飞升之地,而是恶鬼消孽之所,若是某天各位豁然开朗想为阴曹略尽微薄绵力,可来此处,跳入其中,化为一缕阴风,滋润阴曹冥界,便再也不会有任何困苦了”少年举着手中的小红旗,耐心细致的解说,引得一众游魂惊恐纷纷后退。
“各位请随我来,径直前行,便是洗悟池,想必各位都已经喝过媪姐的孟婆汤了,如果哪位仍有些困顿迷茫,枉生琐事历历在目,不要怕,洗悟池便是各位摆脱世间疾苦的良药,一杯池水下肚,你便会忘却生前所有的念念不忘,愉快的在此自由生活,当然啊,有一定的副作用,喝过之后,记忆皆化为虚无,且每年十五月圆之夜,大开,各位便会重新记起往事,不过不用担心哈,只有一日,有那位想来尝尝?嗯?跑什么,哎,那位仁兄,那边是恶鬼窟”长生抓住如惊弓之鸟的一众孤魂,很是耐心的幻化出一道黑炎绳索,将其整整齐齐的捆成一队,牵着队伍,浩浩荡荡的游历在鬼城之内,看得一些久居此地的孤魂野鬼,头皮发麻,不知阴曹是不是想将这里变成第十九层府狱,才派出这么个脑子不太正常的鬼差来折磨众鬼。
“如何?”酆都城上空,阴君接过一个老叟抛过来的酒葫芦狠狠灌了口酒,看着身下正“尽职尽责”的少年开口询问了一句。
“可曾说了什么”老叟盘坐在半空,神色复杂的看着少年,目色中隐匿着一丝疼爱。
“该骂的都骂了,该说的都说了,不过依我看,想来是装给我看样子的,心底真正的东西,一直没有掏出来,或许真如你所说,他知道自己的路,只是偶尔想偷个懒,发泄一下”那道俏丽身影回想着少年的梦境,冷清的脸蛋上笼上了一层红晕,这混账梦中居然还想摸摸自己的胸脯,还大言不惭的说着那时年纪小,不懂事,如今懂事了,那也应该不小了。
“浮生那个废物只是一个饵,那部荒泽遗体功法被隐匿了上千年,怎么会偏偏被他寻到,殊不知是哪位通过他的手将其送给了长生,又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我问过老三,老三只说是偶然感知到浮生,并未有刻意谋划”老人面色阴沉,平静多年的局势,终于发生了变动,不知又将掀起怎样的亘古变迁。
“长生真的不是他?”女子有些不甘,她在此数甲子,终究是等来一场空悲切。
“长生就是长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身份,兴许你等的那位在其身上有过谋划,却被这小子躲过去了,只不过他不想告诉你而已,问也白问,世间苦难困顿,这小子能经历的都经历过了,他的心智,比你们想象的,还要深邃,不要轻易触碰其底线,更别借助老夫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真的会死的”老人看着这位不沾世间因果的女子,开口警告道,其借用老人的残影破了长生的心湖,其不是没有感知,只是没与她计较罢了。
“威胁我?”女子美眸凝视着老叟,抿唇微笑,脸色浮现一种疯癫的韵味。
“疯婆子,别好坏不分,长生愿意留就留,愿意走便放他走吧,偷偷懒无妨,别陷在你这里生了锈”老人没有理会女子的挑衅,收回了酒葫芦,转身消散在了上空,未荡起一丝灵气涟漪。
女子收敛了一身狂暴的赤色灵气,伸出青葱玉指,放在明眸前,透过微张的指尖间隙,俏皮的看着那个俊俏的少年,随即微微张开朱唇,将指尖含在了口中,露出一副极度满足的舒适神情,闭上双眸,沉沦在了这疯狂的眷恋之中。
长生并不知道头顶上的一番对话,只是在心中默默盘算着离去的日期,按照十殿阎罗所言,自己要在这里“服刑”三旬,如今一旬已过,自己每日过得心惊胆战,稍有不慎,便被打的皮开肉绽,断骨碎魂,或那阴君高兴,唤着自己去“侍寝”,看着躺在其怀中的绝色女子,长生生不如死,这么折磨下去,少年怕自己也像那个女人一样,彻底精神分裂,疯了过去。
“长生”想什么来什么,一道千娇百媚的声音唤的长生骨子都酥了,马上露出一副狗腿子的谄媚神情,屁颠屁颠的跑到了这位阴君面前。
“我的阴君大人,不知还有什么吩咐,无论是赴汤蹈火,还是粉身碎骨,只要您开口,小的马上去办”少年看了一眼娇媚动人的女子,便不再敢抬头,心中想着莫非这是自己濒死之前的征兆,不知其又要玩什么花样。
“随我来”其牵着少年颤抖的手,身姿摇曳的倩步离去,一众游魂看得如此香艳涟漪的景象,却无人胆敢心生波澜,因为少年方才回首的那个眼神,在告诉他们,别寻死。
“三生石?”长生看着眼前不起眼的碎石,有些疑惑,不知这疯婆子将他带到这里又存了什么心思。
“他,是不是来看过我?”女子坐在其身旁,一双美眸笼着薄雾,就这样凝视着少年清澈的眸子,仿佛在寻找着答案。
“谁?哪个?不认识。”长生扭过头,不再与其对视。
“看着我,告诉我,他是不是来寻过我?”女子有些歇斯底里,扭过少年的额头,恶狠狠的盯着长生,仿佛一头寻人而噬的猛兽,下一秒,便会将这个细皮嫩肉的少年吞进肚子里。
“我真的不知啊”长生咽了咽口水,小心心翼翼的开口说道,看着女子眼中的萦绕的妖媚赤色,越发心悸。
“你看看这块石头,你好好看看它,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他”女子再也压制不知自己的执念,身前所有景象皆化为猩红妖异的赤色,一身白衫瞬间化为一袭鎏凤披金的嫁衣,头上的凤冠铃叮作响,更显凄凉,其将少年的脸颊死死的压制在粗石之上,糙粒的表面瞬间划破的其俊俏的面颊,鲜血流淌在萤石之上,女子死死的盯着此间变化。
“你不是他,你真的不是他”女子看着毫无异象的石表,眼中光芒尽散,瘫坐在一旁,眼角血泪横流,跌落在嫁衣之上,猩红叠猩红,道不尽的悲凄苦楚。
“阴君大人”少年胡乱抹了把脸庞的鲜血,搀着这位失魂落魄的可怜女子,缓缓抚掉其眼角的血泪,开口唤了一声,丝毫没有怨恨的意思。
“这块石头,是他的一块血骨,他告诉我,他会在这里等我,会在忘川河上种下那颗彼岸花,会等我穿上一身嫁衣,陪我浪迹生生世世,骗子,全是骗子”女子看着那块顽石,时而仰天长笑,时而掩面哭泣,数甲子的执念,一朝尽散,哀怨无期,生不如死。
“你走吧,让我自己待会”女子看着一旁目不直视的少年,挥了挥红袖,露出一丝惨笑。
长生没有犹豫,转身快步离去,背对女子的瞬间,满面泪水,心如刀绞,一口鲜血涌上喉咙,却被少年死死的咽了下去,其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却知自己应当如此。
少年身形消失在茫茫赤海之中,女子收回了目光,双手抚着胸口,一朵赤色妖艳的彼岸花缓缓浮现。
“当年你送我的,今日我便还予你,此生,无缘,无怨,若有来世,不见,不念”女子缓缓将那已经化为本命物的世间珍宝捧在指尖,便要彻底断隔,将之与这三生石一同埋葬在此间。
此时却突生变故,离去的少年一口鲜血终是没有压制在心间,吐在了凛凛黄沙之上,阴风袭来,带着染血的金粒,掩盖在了那块三生石之上,映着晃晃赤色,那块丑陋粗粒的碎石在女子震惊的目光下,不断褪去表面的风痕,露出一抹与女子手中赤花相得益彰的鲜红色,宛如一段潮汐洪流,浅浅流荡。
长生不知此中变故,只觉得心中缺失那一抹残念,终是得以补全,其捂着胸口,冲着那化为荧光狂奔而来的女子凄然一笑,便倒在了其温香软怀之中,依稀听着那女子仍哭着谴责着自己。
“骗子,骗子”一男一女,不知跨过了多少岁月的情谊,终在这漫天黄沙之中,绽放的摇曳生辉,遗留亘古。
翌日,那少年依旧举着滑稽的红旗,引着满是委屈神色的孤魂们游走于酆都城之内,不过其身后一直跟着一位笑的动人心魄的瑰丽女子,满眼情愫,一脸柔情。
他说他仍然不记得,她说没关系,她可以等,哪怕再度过数个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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