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冰凝飞身离去,陆言渊呆呆的望着屋顶,笑得像个孩子一般。

    忽然,有人从他肩上狠狠拍了一下:“人早都没影了,还傻乐什么呢?”

    一听声音,陆言渊就知道是谁,他不紧不慢的转身:“希孝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朱希孝带着调侃的口吻道:“在你庄严、肃穆、慷慨激昂的时候就来了,你的警觉性跑哪儿去了?竟然在父亲的灵柩前撩女孩,这一幕要是被言官们知道了,他们会在奏折里怎么写啊?”

    “胡说什么呢,还不是你说的,她的易容术对我们有大用,我才费尽心思说服她的。刚刚你也应该听到了,我海口都替你夸出去了,你到底打算怎么办,京师阳台山的那一幕可不能再重演了。”

    朱希孝成竹在胸:“已经有办法了,这么简单的办法,我怎么就想不到呢,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弱智加白痴,幸亏夏昕同沈惟敬说了那番话。”

    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牵着一匹马行色匆匆进了山上的树林中,马上驮着一个袋子和两只水桶。

    仇庆立马现身,帮忙把袋子和水桶卸在地上:“弟兄们,吃饭了。”

    一群精壮的后生们纷纷从埋伏处现身,跑过来从袋子里拿了馒头和鲜鱼干,在水桶里拿了碗、盛了水,便蹲在一边大快朵颐起来。

    那少年凑近仇庆,低声道:“少主,我刚刚买吃食时还顺便打听了一下,姓陆那小子已到平湖县境内了。”

    仇庆冷冷一笑:“可惜他们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迈向死亡。老子此次不光要将陆炳那奸贼的尸体挫骨扬灰,将陆言渊那龟崽子大卸八块,还要把同行的锦衣卫统统射成筛子,让朱希孝也尝尝朝夕相处的兄弟们被害是什么滋味……”仇庆突然住了口,将口中的食物全部吐出,声嘶力竭的大喊:“快吐快吐,食物有毒!”刚说完,便一头栽倒。

    其他人听到喊声还没回过神来,便都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那少年两腮被食物填得鼓鼓的,愣怔着没等反应过来,便一头枕在仇庆的肩膀上,不省人事。

    朱希孝信步进入树林,身后跟着几名扮作锦衣卫力士的陆府护院。

    朱希孝蹲在仇庆身旁,将一颗药丸喂入那少年口中,那少年眨巴着眼睛坐了起来。

    “你你你,你,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暗算我们?”少年盯着朱希孝等人,声音颤抖得几乎连不成句,显然是害怕了。

    朱希孝爽朗一笑:“小兄弟,别害怕,我们是仇老宗主的朋友,劳烦小兄弟回杭州给你们老宗主送个信,就说京师故友约他两日后在杭州客来居请他吃饭。”

    少年低头看了看身边的仇庆,壮着胆子道:“要我帮你送信也可以,我得把我们少主一并带走,否则我就在这里陪着少主,哪儿都不去!”

    “不错,你这小家伙忠心护主的勇气可嘉呀,大哥再教你一招,与人谈判先得权衡形势,以现在的形势你有讨价还价的资本吗?放心去吧,你的少宗主和你这些兄弟,一个都不会有事的。”

    少年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一声不吭的起身,骑上刚才驮食物和水的那匹马,匆匆离去。

    朱希孝在仇庆身上找出几张纸:“按照图纸,将机关全部拆除。”

    “姓朱的,你给老子吃了什么,老子为什么一点劲儿都没有?我告诉你姓朱的,总有一天老子一定会杀了陆言渊那龟崽子,还会将锦衣卫全部杀个干净。老子不光要替叔祖父及夏氏一门报仇,老子还要替我那帮兄弟出气,让你跪在他们的墓前磕三百个响头……”

    朱希孝表情淡然的品着茶,仿佛仇庆破口大骂的对象是一个与自己毫无瓜葛的人。

    他倒了一杯茶推到仇庆跟前,微微一笑:“茶里面加了菊花,润喉败火,很适合少宗主。少宗主‘暴虎冯河、死而无悔’的心志,着实令人……大开眼界。不过,此刻狂咬乱吠,还不如静心思考一下朱某的秉性及惯用的计策、手段,做一下总结,好在下一次交锋时,不至于死得太难看。”

    “姓朱的,你竟敢骂老子……”仇庆抓起茶杯本想摔到朱希孝脸上,怎奈手臂乏力,茶水洒了一桌。

    朱希孝悠闲的呷了一口茶:“令尊大人来了,还是不要让他老人家看到你这副莽撞且永远不长记性的模样。”话音刚落,门便被叩响。

    “请进。”

    仇影进入雅间后,目光在儿子仇庆身上仔细端详半天,确定他毫发无伤,才松了口气:“朱二爷,有话请讲。”

    朱希孝早已站起身,拱手道:“好,晚辈就直说了。仇前辈在江浙一带多年,现下浙江即将发生什么,前辈比晚辈更清楚,而朝廷筹措的银子只够兵士们的饷银。还请前辈尽快设法筹集一批物资——铁、布料、粮草、药品。”

    仇庆早已怒气填胸,只是当着父亲的面,他不敢造次:“沈记绸缎庄只有丝绸没有布料,吴记牙行什么都经营,可就是不捣腾铁料和粮食,所以您朱二爷要的这些东西,我们狼道一概没有。”

    朱希孝并不搭理仇庆,而是对仇影非常严肃的道:“晚辈自是知晓贵帮的难处,在旁人看来,沈记和吴记是同皇家和官府做生意,早就赚得盆满钵满。可晚辈清楚,不管是市舶司还是工部的人,哪一个不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外加狼道那么多弟兄和他们的家小要养活。可眼下形势不等人,请前辈想想办法。其它东西可以延缓,铁料立马就要。前辈放心,仗打完了,朝廷一文钱都不会亏欠贵帮。”

    仇庆终于忍无可忍:“姓朱的,知道我们有难处你还要咄咄逼人,太仓国库的银子都被你们这帮大硕鼠给吞了,现在着急要用钱了便逼迫平民老百姓,你还真不怕倭寇没赶跑又激起民变?”

    “住口!”仇影喝住了儿子,神情异常凝重:“这些年,倭患、民变频发,民生艰难,生意也不好做,狼道的日子可以说是捉襟见肘。其它东西好说,自家的作坊、商行可以拆东墙、补西墙的凑出来,唯独铁。自家作坊生产的铁是做不了兵甲、火器的,只有福建那边的毛铁才可以,可老夫手中拿不出银子买铁。”

    朱希孝沉吟片刻:“此事晚辈会找总督大人商榷,让他想办法,请前辈即刻找货源。另外,还有一事,听沈襄说狼道有一个姑娘,擅长易容术,晚辈想借用此人几个月。”

    仇影摇头:“此女倔强,她若不情愿,没人能勉强得了她,老夫只能答应帮你把话带到。”

    仇庆终于来劲了,扬着下巴道:“听到没有,我们狼道的人,个个都是有傲骨的,不会跟沈襄那样乐意做你们锦衣卫的奴才。”

    朱希孝胸有成竹的道:“晚辈听沈襄说,以此女的格局和情怀,抗倭她一定会答应的。少宗主只是服了些麻药,半个时辰后便可恢复如常,晚辈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说罢起身离开。

    窝了一肚子火的仇庆着急道:“爹,朱希孝说兄弟们都被送回去了,是真的吗?”

    “是的,都毫发无伤的送回来了。”

    “爹,我们为什么要听任朱希孝的摆布?”

    “经过平湖县这一遭,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们狼道的一切尽在锦衣卫的掌握中。之所以不对我们动手,完全是看在你叔祖父的面子上。再说,现在是在抗倭,我们父子出钱出力甚至流血拼命,那也是应该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庆儿,以后对朱二爷不能有任何的不敬,因为我们父子永远都欠成国公府的救命之恩!”

    仇庆反驳道:“当年,为了掩护我们,成国公夫人是牺牲了,可他朱希孝杀了我们狼道的二十个兄弟,他欠我们十九条命,我恨不得一刀剁了他!”

    “你怎么能如此忘恩负义,怎么能有如此荒唐的念头?你怎么不想想朱二爷几次三番对你手下留情的时候?救命之恩是人世间最大的人情债,不是生意场上的等价交换。今日,就算锦衣卫血洗了狼道,我们父子也人头落地,我们依然是欠成国公府的,我们父子这十多年是成国公夫人的性命换来的!”

    仇庆心中不服,却也不敢再反驳:“爹,人各有志,他要冰凝,冰凝若不甘愿,您不能勉强她。”

    “看朱二爷胸有成竹的模样,沈襄应该已经找冰凝谈过了,她毕竟是张经张廷彝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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