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冰凝望着朱希孝的气色,知道他没中毒,心中恨意升腾。
朱希孝却根本无暇思量王冰凝眼中的恨意,因为他断定,只要陆言渊拿出张懋爵的头发,王冰凝是定不敢耍任何手段的。
朱希孝还是低估了陆言渊对王冰凝的情意。
朱希孝环视着眼前的严家父子、李芳、陈洪、黄锦兄弟及一众太监、宫女。
他现在虽然还不能确定景王的护卫指挥使叶玄就是渡边口中的松浦义野,但此人一定同眼前的某位大人物有密切的关系。所以,戏得做全而且逼真。
朱希孝掏出一个小铜球塞入王冰凝口中,又抓住她的左臂用力一拽。王冰凝立即痛得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哼”声——左肩胛骨脱臼了。
朱希孝将王冰凝带到嘉靖跟前,取出了她口中的小球。王冰凝跌坐在地上,左肩的巨痛使她面色惨白、挥汗如雨。
黄子铠立即带手下的扈卫将此地围了起来。
嘉靖帝压着声音怒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刺杀朕,受何人指使,又是如何混进宫的,从实招来。”
王冰凝昂起头:“我是个职业杀手,是锦衣卫的北镇抚使朱希孝花钱雇我来刺杀当今皇上,自然也是他把我弄进宫的。”
朱希忠立即下跪:“皇上明鉴,此女明显是栽赃,臣恳请将她交给锦衣卫,臣敢保证一定能让她供出幕后主使者。”
陈洪道:“国公爷,这儿这么多人,这女刺客干嘛偏偏栽赃朱镇抚使?这人一旦进了大名鼎鼎的诏狱,还不是想让她招什么她就招什么,想让她咬谁她就咬谁!”
黄子铠揶揄道:“是啊,这锦衣卫的诏狱臭名昭著,哪像东厂的宦狱,能够让进去的人乐不思归。”
“够了!”嘉靖帝怒不可遏:“朕刻意掩盖今晚这丢人的一幕,你们倒好,竟当场嘶咬起来了,怎么,深宫大内混进了刺客很光荣吗?陈洪、黄锦、黄子铠你三人罚俸半年。朱希孝,朕将人交给你,十二时辰之内她若还未交待幕后主使者,朕就依照她所说,定你弑君谋逆之罪。”
众人一齐跪倒请罪。
朱希忠、朱希孝、黄锦、黄子铠、陈洪齐声领旨并谢主隆恩。
嘉靖帝与朱希忠、朱希孝两兄弟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戏完满谢幕了!
姜炎刚出午门,迎头正撞上了杨睿轩。
杨睿轩交给他一封信,并说十万火急,让他马上转交镇抚使大人。
姜炎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哪里有王炜或夏昕的半点影子,又见杨睿轩神色凝重,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于是决定先回宫送信。
李夏昕和王炜此时来到了北大街。
“王大哥,快看快看,那个灯谜的彩头是两串糖葫芦,等我赢到了分你一串。”李夏昕说着就往前挤。
“大人交代过了,不让……喂,我跟你一起。”
李夏昕刚挤到前边,正好有一位眉眼秀丽的姑娘赢了一支发钗,那姑娘掏出一块手帕将发钗包了起来。那手帕上的图案和针法,让李夏昕心中一阵颤抖。
李夏昕望了一眼身旁的王炜,故作意外的口吻道:“大人怎么也来北大街了?”
“什么,在哪儿?”
“在那儿。”李夏昕手随便一指,王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李夏昕立即如泥鳅般挤进人群中。
“没有啊!你看错……”王炜回过头,李夏昕不见了。
李夏昕一直跟着那姑娘,见人家在一个小摊前蹲下,她假装被人挤了个趔趄,在那姑娘脚上踩了一下,然后赶忙蹲下连连道歉,并说对方可以在摊上任选一样,由她来附账以表明道歉的诚意。
那姑娘微笑着说不必如此客气。
李夏昕非常慷慨的挑了手镯、耳坠等一大堆首饰:“姐姐还是挑一两样吧,我刚刚被人撞了,身体不受控制,那一脚踩得肯定不轻,我不做点补偿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那姑娘挑了一枚戒指,从怀中掏出手帕准备和那支发钗包在一起。
李夏昕又故作羡慕状:“姐姐帕子上的这梅花好有品味,一般人都是着重绣花,而这枝梅却着重绣枝干和落梅,用雕绣绣了花蕊,是姐姐自己绣的吗?”
“不是,是我刚认识的一位朋友送我的,是她绣的。”
李夏昕见姑娘的脚有些大,却又不是天足,她立即想到十来岁的女孩儿被送进宫后,为了应付高强度的劳动,所以便不再缠足。她附首到姑娘耳边,悄声问道:“姐姐你是宫里人吧?”
那姑娘浅笑着不置可否,起身匆匆离开。
李夏昕蹲在摊位前,脑中一片凌乱,心上仿佛撒了一把针——是冰凝姐姐,她竟混进宫了,她到底想做什么?大人一路上神情非常严肃,所说的重要事是不是就是抓她?若真是这样,该怎么办?”
“我说小姑娘,您挑了这一堆东西到底是要还是不要,您一直蹲这儿影响我生意。”
摊主似乎非常客气又略带点儿不耐烦的提醒,让李夏昕回过神来。
她摸了一下空空如也的荷包,摘下脖子上的纯金项链扔给摊主,匆匆起身离开。她必须尽快找到王炜,然后让他带她去找朱希孝。
陆言渊在午门外徘徊,身体的困乏和胸腔内的痛楚几次差点儿令他栽倒。眼前火树银花、灯火绚烂没有让他焦灼的眼神有些微的舒缓。
他清楚,朱希孝筹划的这出大戏,王冰凝若临场掉链子,成国公府和胡宗宪都将面临灭顶之灾,江浙的抗倭名将戚继光、谭伦等人也会受到牵连。
他没有遵照朱希孝的吩咐,将小帽头的铃铛和头发交给王冰凝,是因为不想看到她害怕却又倔强的不让眼泪跌落的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不想让她对朱希孝的恨再加深一点。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相信她不会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可他心里还是忐忑不安,因为他此次的赌注太大了,万一输了,是国之栋梁的倾倒和东南沿海将沦为炼狱。
陆言渊万分担心,却又不敢光明正大的进宫。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服丧,且即将扶父亲的灵柩回乡丁忧,此时若贸然出现在宫中,定会让人觉得奇怪,若让倭寇的奸细产生怀疑,朱希孝的苦心筹谋将付之东流。
正心中七上八下之际,却见姜炎和王炜行色匆匆的朝午门而来。
陆言渊立马迎了过去:“你们俩怎么都没在希孝大哥身边,看你们的样子,是出了什么事吗?”
王炜拱手道:“启禀陆大人,夏昕姑娘不见了。”
“不见了,多久了,是被人绑走了吗?”
“不是,是我一时大意,上了她的当,让她给溜了。”
陆言渊这才松了口气:“那没事,夏昕喜欢热闹、自在,还喜欢美食,定是跑哪儿享受去了,逛累了自然就回国公府了。”
姜炎道:“刚刚在午门城楼上,景王突然离开,说什么要微服私访、与民同乐。大人有些担心,所以命我等立即护送夏昕姑娘回府,可这人找不到了,万一真出点儿意外怎么办?”
陆言渊沉吟片刻:“景王若真起了歹意,大张旗鼓的找人反而是给对方传递信息,这样,多派些弟兄,盯死景王及景王府所有的马车。”
没能找到王炜的李夏昕却突然被两个官宦人家护院装扮的男子拦住了去路。
其中一人恭敬的拱手道:“我家主人久闻李姑娘医术精湛,想邀姑娘到府上一叙,还望姑娘赏脸。”
李夏昕立即心生警惕:“抱歉,我还有事,贵主人的盛情邀约我心领了。”她边说边掏出了衣袖中的迷烟筒,放到嘴边连吹两下,随即拔腿便跑。
可没跑几步,就又被两个男子拦住了去路。
刚抬手准备吹迷烟筒,手腕上就被一个小物件砸了一下,手指一麻,迷烟筒掉在了地上:“你们……你们大胆,我可是……是成国公府二爷、锦衣卫北镇抚使身边的人,你们对我无礼,可是……可是要被抓进诏狱挨酷刑、吃牢饭的。”李夏昕心头狂跳,说话虽然嗓门很大,却颤抖得几乎连不成句。
那两人忽然各自朝左右一闪,他们中间出现了一人。
李夏昕看清那人的脸时,心反而没那么慌乱了,她定了定神,长舒一口气,上前施礼:“民女李夏昕见过景王殿下。”
景王很是客气、和蔼:“在这大街上,无人知晓我的身份,所以无需多礼。你这小丫头,我不过想同你聊聊天,你一招竟放倒我两个护卫。”
“殿下,哦不,公子恕罪,民女不知他们竟是您的人。您放心,他们中的不过是普通的麻药而已,不出两个时辰便能恢复如常了,而且殿下您刚刚也打掉了民女防身的器物,所以,我们之间算是扯平了。那个,我和镇抚使大人约的时辰到了,他一定已在等我了,民女告退。”李夏昕又恭敬的行了一礼,扭头就走。
景王一个箭步拦在李夏昕面前,语气有些不悦:“李夏昕,你刚刚没听清吗,我请你进府一叙,这么乐意跟着朱希孝,却完全不将我放在眼里。你应该知道,他朱希孝不过是我们家的一个家奴而已。”
李夏昕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极恭敬的道:“公子您误会了,景王殿下乃是天潢贵胄,民女在您面前犹如一棵杂草、一团烂泥。跟殿下进王府怕是会糟践了堂堂景王府的光耀门楣,所以,‘进府一叙’不合适。”
“我带自己府中的都人回府,有什么不合适,来人,请夏昕姑娘上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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