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内,朱希孝细细地端详着一把倭刀,手指轻轻地在闪着寒光的刀刃上滑过:“倭刀,看来铸造工艺上还真是汲取了我国唐横刀的精髓,而且‘青出于蓝’,虽然比我大明御林军刀要差些,但轻盈锋利,真让人爱不释手。只可惜,它的主人只知道平时对它细心保养,关键时刻却没能力护住它,让它完成自己的使命。”

    “是你耍手段,先用你的手下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要不然你怎能如此轻易的击败我们。光明正大的比试,我们弟兄中任何一人和你单挑,也定是出刀必见血!”那倭寇脸上肌肉抽动,脖子上青筋暴涨,呼吸加重,显然他在拼命的压着怒气。

    “各位乔装改扮,潜入我大明京畿腹地,难道就是坦荡、磊落的吗?所谓‘兵不厌诈’、‘成王败寇’;这场交锋,自然是以你和你的同伴均被我挑断了右手筋脉这件事实来定胜负。再说,光凭事先没有发现房梁上有人,也应该甘心认输了吧!”

    “你……”倭寇被说得一噎,便头靠墙壁、双目紧闭,完全是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架势。

    朱希孝似乎很悠闲地坐在凳子上,还翘起了二郎腿:“从那把倭刀可以看出,阁下是倭国某位大名手下的正规武士,授业恩师是否与阴流派的开山之祖爱洲久忠有渊源?”

    见对方眼皮跳了一下,朱希孝便继续道:“原本想请教一下阁下的大名,但又一想,其实没必要,因为你们所有人在我们大明子民的眼里只有一个名字——倭寇!而且,数年之后,阁下的名字就算是在贵国亦将消没。”

    倭寇倏地双目圆睁盯着朱希孝,但很快又闭上了眼晴,懒懒地道:“早就听闻锦衣卫诏狱中的隔音极好,看来果真不假。从这里出去的人,不是死人就是五劳七伤、残缺不全;已经身在其中,竟无缘体验一下众多人声嘈杂在一起的鬼哭狼嚎,真是可惜!”

    “阁下若不是倭国武士,朱某会以为阁下是在担心同伴了!”

    倭寇微微一怔:“他们定是和我有一样的遗憾!”

    “应该也许不会,他们四个是关在一起的,光是彼此的嚎叫,耳根子也算不上清净了。朱某认为阁下不会担心,是因为贵国武士好像除了所效忠的主人,没什么在乎的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朱希孝淡然一笑:“嘉靖三十四年,有一股倭寇从浙江平湖入境,辗转抢掠于杭州府、淳安县、常州府等各地,杀我大明兵民三千余人,后来在南京城下攻打南京未果,转战苏州府,后被全歼。有记载说这股倭寇有四十多人,也有记载说他们有七十多人,准确的数字阁下也应该不清楚吧!唯一清楚的是他们都是浪人,其中还有不少人跟阁下一样——是阴流。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令陆某困惑或者说感兴趣的是他们为何会深入内地——没有向导,迷路了?刺探我大明的边防部署?还是在应天府内有他们不共戴天的仇家?贵国是否有他们的一些传说,怎么讲的?”

    “我们大和民族的武士,为自己的信念玉碎本身就是无上的荣耀,不需要什么传颂、纪念。倒是朱大人身为朝廷命官,竟然将自己国家的莫大耻辱侃侃而谈,还真是让人‘佩服’啊!”说着望向朱希孝的眼神中露出了嘲讽与轻蔑。

    朱希孝的目光不闪不避,亦同样直视着对方:“那阁下所坚守的信念是什么呢?你们此行的目的是刺杀俞总兵,为你们在东南沿海的抢掠扫除一点障碍。你们残害无辜百姓所劫掠得的物资财富,会让你们的老百姓受益吗?你们很清楚,不会!你们的主人会将它们转卖到野心勃勃的大名手上,以牟取暴利。而那些大名们得到物资同样不会造福于民,而是用于招兵买马、发动战争,希望自己脱颍而出,成为逐鹿天下的那一位。武士道的精神信条——义、勇、仁、礼、诚、名、忠。让自己的刀染上无辜者的血,何谓义;让自己国家的无辜百姓饱受战乱苦难,何谓仁;让主人的欲望膨胀,变成嗜血狂魔,何谓忠?不错!为信仰流血、献身,是英雄本色!但是要看所信仰的,是否值得自己摆上一切!”

    朱希孝见对方眼神开始闪烁不定,似乎透着怀疑与困惑:“王炜,安排让贵客欣赏一下家中的宝贝。”

    两名力士手脚麻利地将那倭寇按到为审讯犯人而特制的铁椅上,一拍椅背,扶手和椅腿立即有机关铁环弹出,将人牢牢地铐在铁椅上,动弹不得。又有几名力士抬来了两只大箱子,一一打开后,所有人都出去了,那间诏狱只留下了那个倭寇和两只装着诏狱的刑具的大箱子。望着眼前的拶夹、夹棍、械、镣、棍……,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开始幻化那些曾经听闻的骇人的受刑场景——拶指、上夹棍、剥皮、断脊、堕指、长针刺心、弹琵琶、梳洗、灌鼻、钉指……

    索性闭上眼晴别过头去不看,可那些冰冷阴森的物件却仿佛有什么特殊魔力似的让人忍不住想看,那些恐怖的画面,越压制不去想在脑海中却越清晰、可怕。半个时辰过去了,被铐在铁椅扶手上的左手开始挣扎,指甲极不规律地抠着扶手,额头上滚动的汗珠也逐渐密集。

    猛听得“哐啷”一声,这个在刀光剑影中穿梭、尸山血海中踏过的倭寇竟然不禁一抖。

    监门开了,王炜站在监门边:“大人有令,让贵客心中遗憾,不是我们惯常的待客之道,所以让我等陪同阁下去体验一下别处绝不会有的感受。”

    虽然心中还在发颤,口气却依旧强硬:“谢了!”

    由两名力士押着,曲曲折折地走在发霉潮湿的通道上,经过一间又一间的监牢:有不成人形且麻木呆滞的,有“刑”痕累累的躺在地上呻吟的,甚至还有全身几近腐烂、不省人事且有耗子在身上爬行的……

    前面传来痛楚而嘶哑的哀嚎,结合眼前的场景,那刺耳的声音更令人毛骨悚然。见那倭寇脚下有些迟疑,王炜近前一步:“前方有位客人不太愿意配合,兄弟们正帮忙开导,过去看看吧!”

    倭寇左手紧紧抓住监栏,脚下再也不肯挪动半步:“不要,你们想知道什么,我知道的……一定全说。”声音发颤,语气也几近哀求。

    “王冰凝是你们的人?”

    “不错,准确的说是徐海的人,她是徐海的夫人王翠翘的贴身侍女。徐海被杀之后,王翠翘跳海殉情,一个小小侍女的行踪自然不会有人在意。后来,我们注意到她,与她联络,是因为她似乎不仅加入了对抗你们大明朝廷的秘密组织,而且她同李建元兄妹关系密切。直到昨晚,我才知晓她的意图是大人你。”

    朱希孝右手一伸,王炜立即递过一个长方形木匣。

    朱希孝从匣中取出一支崭新油亮的火铳:“这是普鲁士公国发明的新型武器——来复铳。我在你们的住处找到了十九支这样的火铳,不要跟我说这是你们从浙直带进京师的这类废话浪费时间。这火铳是从弗郎机商人路易斯手中弄到的吧,你们是怎么知道他手中有这东西的,又是谁从其中牵线帮你们将东西搞到手的,快说!”

    “我会说的,只是在说之前,我要见见我的同伴。”

    朱希孝一招手,王炜就带着两名力士押着那倭寇走了。

    “来了自己的地盘儿,怎么还躲躲藏藏的?”

    朱希孝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旁边的看牢力士正有些摸不着头脑,严绍庭现身了:“抓住了混入京师的倭寇奸细,收获不错。”

    “指挥使大人不是放了你这位准新郎官的假吗,怎么还来当差啊?”

    严绍庭朝两位看牢力士挥挥手,两名力士立即拱手而退。

    严绍庭叹道:“我在家里除了无所事事,就是听我爷爷的絮叨,和看我父亲的脸色。爷爷还好,主要是我父亲,似乎下人们做什么都不合他的意,一边训斥还一边叨叨什么圣上赐婚是天大的荣耀,所以婚礼一定得体面。私下里,就朝我摆一副催债脸,真受不了!”

    朱希孝淡淡一笑:“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你偏偏要自己选的,还捅到了圣上面前,将作父亲的权利剥夺了个干净。更何况,即将娶进门的儿媳妇还不是自己中意的,心里不痛快在所难免。正式成亲了,变成一家人,就好了。”

    “以他对我娘的态度,我别想指望他愿意我们夫妻恩爱、和睦。一成亲,我一定想办法外放,远远的离开那座府邸。”严绍庭的声音突然变得沉痛:“昨天我偷偷去看过璇璇,她为指挥使大人的病非常焦虑,若是她知道了……”

    朱希孝也有些哽咽,“咳”了一声道:“放心吧,指挥使大人一定会撑到璇璇上花轿的。”

    严绍庭的目光落到了朱希孝手中的火铳上:“这个……是那倭寇随身携带的武器吗?”

    “是从他们住处搜出来的,应该是从弗郎机商人路易斯手中购得的。”

    “什么?”严绍庭一听非常生气:“这帮白灰脸红毛子的白眼狼,我们开放通商口岸同他们做生意,又将濠镜澳租给他们储存、晾晒货物,他们竟然背信弃义,勾结倭寇!”

    “商人逐利,无可厚非。再说,正德十六年到嘉靖元年的屯门海战,弗郎机人可曾夸口说他们一艘战船可战胜我大明的二十战船。如果不是在后来的劫掠中连续失利,他们怎么可能踏实本分的做生意;只有倭患彻底平息,我们也有了使别人畏惧的实力,他们行事才会慎重。现下最重要的问题是将潜入京师的倭寇一网打尽。”

    二人正在谈话,忽然王炜神色慌乱的地跑来:“大人,出事了!”

    原来,那倭寇被押到关押他同伴的监狱外,透过监栏看到了他的同伴,左手看似极平常地挠了一下凌乱的发髻。猛然间,四根钢针射向了那四人的咽喉,他自己也倒在了地上,喉咙间插着一根钢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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