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初静的出现,原本就在临晚镜的意料之中,只是早晚的问题。所以,上一次她才会试探性地与临老爹提起他还有个孙子的事情。

    反正,闻人初静迟早都是要回临家的,毕竟,他是哥哥的血脉,且,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好了,现在走吧,我们去接破晓姐姐。”收拾好闻人初静,临晚镜才起身,对云破月道。

    “小姐,那初静小少爷怎么办?”眼见着大家要出发,画儿丫头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她不说,临晚镜还真没想到。

    对啊,若是云破晓见到这个小狼崽儿,该是多么难过。未婚夫唯一的血脉,却不是自己留下的,还是害死他的人。

    不知道临晚镜他们要去哪里的闻人初静,满眼期待地看着临晚镜,希望她带上他。刚刚才得到的东西,他不想马上又失去,如同镜花水月一场空。

    临晚镜思忖片刻,吩咐道:“初初就留在这里,琴儿,你留下陪他。”

    “小姑姑,我……”难道,又要被抛下了吗?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有泪珠盈盈,却又倔强地不肯掉下来。那小模样,煞是惹人怜爱。

    他想说,他也要跟着一起去,却明显看到了临晚镜坚定的眼神。仿佛,她决定了的事情,任何人也无法改变。

    顿时,他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也不说了,瑟缩着收回扯着临晚镜衣摆的手。

    “小姐,您就让初静小少爷一同去吧。反正,咱们又不是出远门。”画儿丫头充分发挥了自己多嘴多舌的本事,一个劲儿地在那怜惜闻人初静。

    “不如,你也留下来陪他。”临晚镜神色收敛,目光微冷。

    画儿这丫头,有些毛病也确实需要改改了。三番两次质疑主子的决定,她怀疑,这丫头需要送到绝一那里去调教几个月。

    “嘭”地一声,画儿丫头跪在地上:“小姐,画儿知道错了。”

    不必多说,小姐刚才冷下来的目光已经很明确地告诉了她,她有些得寸进尺了。小姐是不拘束她们,无伤大雅的玩笑话,也可以随便说。但是,若妨碍了小姐的正事,是真的会受到惩罚的。

    认错倒是蛮有眼色的,临晚镜挑眉:“哦?你错在哪里了?”

    “画儿不该多嘴,求小姐不要把画儿送去红袖招挂牌。”画儿丫头一脸紧张兮兮的。

    ……

    原来,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啊。目的便是,不去红袖招挂牌?

    “红袖招挂牌?这个主意不错!”她的贴身丫鬟,若是送去红袖招挂牌,估计她在燕都城的影响力还要翻几倍。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可以与觞帝一较高下了。

    “不要啊,小姐,人家长得又不好看,挂牌会丢您的脸的。”画儿丫头见自己的话竟然还提醒了自家小姐,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听见小姐还赞同这个主意,赶紧爬到小姐脚边,抱住自家小姐的腿。

    “我觉得还可以啊。这脸圆圆的,看起来就是个福相。说不定,哪个老爷看上了,还把你带回去做个填房咧。”

    某女弯下身子,掐了一把画儿丫头软乎乎的脸蛋儿。

    她其实身体不胖,就是脸圆,饱满,有肉。从面相上看,确实是个富贵相,旺夫命咩。

    “不不不,画儿一点都不好看,也没有福相,求小姐不要把画儿送去红袖招挂牌呀。”画儿都快要吓哭了,也不知是真哭还是假哭。

    她不仅怕在红袖招挂牌丢脸,更怕红袖招里的那位,红衣魅主。魅儿姑娘第一次出来就吓哭了画儿丫头,从此以后,她就怕魅儿了。完全不敢反抗魅儿的一句话,在画儿面前,魅儿比临晚镜这个主子还管用。

    “小姑姑,我哪里也不去。”见画儿这般凄凄惨惨戚戚,闻人初静有些过意不去,又上前扯了扯临晚镜的衣袖,可怜巴巴地道。

    他哪里还敢提自己要跟着一起走?万一因此惹得小姑姑和画儿姐姐主仆不愉快,那就麻烦了。

    “镜儿,让他跟着去吧。”云破月在一旁紧锁着眉头已经半天了,当他终于想好,回过神来,这里苦情戏都演了一出又一出了。

    “破月哥哥的意思是?”没空去理会缠着自己的画儿丫头,临晚镜侧目回头,看向云破月。

    他提议让初初去见云破晓,有何用意?

    云破月温和一笑,揉了揉临晚镜的发:“晓晓愿意为晚照终身不嫁,定然也愿意认下这个孩子的。”

    这个孩子与晚照有七分相似,说不定还能成为晓晓的精神寄托。

    她既然不愿再成亲,总不能真的让她长与孤灯相伴,守着与晚照的过去,孤独终老。与其这样,不如让她直接入临家族谱,以晚照妻子的名义,而闻人初静,便认在她名下,一举两得。

    “我明白了。”临晚镜本来就精,这一听云破月的解释,便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既满足了云破晓,又能认下闻人初静,还免去了临老爹心底的别扭。有云破月和云破晓两兄妹起作用,老爹肯定也不会再反对让初初回到临家了。

    岂止是一举两得,简直就是一箭三雕嘛!

    “好了,初初跟我们一起走。”临晚镜看向闻人初静,他还拉着自己的袖子不肯放开。她拍了拍他的脑袋瓜子,让他安心。

    地上的画儿丫头一听自己主子的决定,立马“唰”地一下站起来,乐呵呵地问道:“小姐,那是不是画儿也不用去红袖招挂牌了?”

    瞪她一眼,临晚镜故作恶狠狠地道:“若是有下次,不用去红袖招挂牌,本小姐直接把你发配边疆。”

    她这丫头,就这副德性,完全没救了。死猪不怕开水烫!

    “是。”

    反正,下次又是下次的说法了。画儿丫头完全不怕,瞬间满血复活。看得闻人初静都一愣一愣的。

    许是,他在闻人家族阴谋诡计看多了,但是看这种胡搅蛮缠,脱线无厘头的还不太习惯。

    一个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就会见识到什么东西,继而学会什么。

    今后,某少年就爱和画儿丫头学。

    几人从天下第一楼的另一个门出去,临晚镜的马车已经等在那里了。最开始她本来没打算用马车的。后来想着接云破晓回来,总不能让人家跟着她们骑马吧。何况,云破晓又不止她一个人在别院,肯定还有丫鬟,说不定连骑马都有不会的。所以,还是决定让马车出来。

    现在,更方便了浑身是伤的闻人初静。

    “初静小少爷,您在闻人家族是不是过得一点都不好?”临晚镜靠在自己的位置上闭目养神,画儿丫头就悄悄凑到闻人初静身边去和他聊天。

    也许,画儿丫头觉得,关心小少爷,是她的职责所在。

    这辆用黑铁木做成的马车足够大,临晚镜一个人霸占了一半的地方,都还能坐得下好几个人。正好给了画儿丫头与闻人初静聊天的空间。

    “没有。”闻人初静摇了摇头,过得再不好,又能如何?

    娘亲说,这就是他的命。闻人初静不信命,却,不得不忍下来,韬光养晦。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不属于闻人家族的。他们对他再坏,他都觉得没什么,因为,他也从来没把那些人当成过亲人。

    “你不要怕,说出来,咱们小姐会为你做主的!只要你得到了侯爷的承认,闻人家族那些欺负你的人,统统都会被整得很惨。”

    画儿……你难道没觉得,自己说的话逻辑不多吗?你家小姐会为人家做主,又为什么还要得到侯爷的承认?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东西乱入了?

    “真的没有。”闻人初静不想再提到以前的事情。只有现在,对他来说才是开始。

    临家,才是他人生的起点。得到侯府的承认,完成娘亲的遗愿,才是最重要的。

    “画儿,你何须多此一举?”临晚镜掀开眼皮,凉凉地说了一句。

    “小姐……”小姐不是最看不得自家人被欺负了吗,为什么不想给小少爷出头?

    画儿丫头不解,闻人初静看着他的小姑姑,心下有些失落。

    小姑姑,好像一点也不喜欢自己。

    “我临家没有孬种,自己的仇,自己去报!”对上闻人初静那双失魂落魄的眼,临晚镜面无表情地道。

    这话,是训诫,亦是,对闻人初静的鼓励。

    家族没有孬种,从哪里被揍趴下,就从哪里爬起来,继续打,直到,报仇为止。

    这才是临晚镜想教给他的。才十一岁的孩子,虽然因为命运而早熟,很多东西却没有得到正确的引导。临晚镜不想他变得平庸,也不想他觉得自己回了临家之后,就从此有了依靠。

    “侄儿明白了。”临晚镜的话,瞬间让闻人初静眼睛一亮,刚才的失落也一扫而光。小姑姑虽然对他爱答不理,但是,却并没有看不起他。她虽然不像娘亲那样,事事都为他考虑周到,却在用一种长辈的方式教育他。

    他突然明白,这,才是真正的亲人。

    不像在闻人家族,那些人不是嘲笑他,就是刻意对他好,然后,背地里捅刀子。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临晚镜这样的方式,让闻人初静觉得比他娘亲和嬷嬷都好。

    “初初,你要记住,从你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你的身份,就不再是闻人家族的小野种,而是,临晚照的儿子!记住,你的父亲,才华倾世绝的天下第一公子。你的祖父,少年封侯,一生荣华,而你,该成为什么样的人,自己要想清楚。我承认你,把你带在身边,不是让你戴着他们的光环生活在临家。”而是,姑姑想让你延续他们的光环,延续,别人对临家的景仰,世人对临家的传说。

    这孩子本性不坏,即便有目的来到临家,她也定会让他扭转过来。

    “小姑姑,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现在,他以自己是临家人为荣,将来,他定会让临家以他为傲。

    这,便是小姑姑所期望的吧。

    临家,其实也有这样一条家训。对于子孙,年少的时候,以临家为荣,而长大后,临家都希望以子孙为傲,世代传承,生生不息。

    “嗯哼,聪明的孩子。”临晚镜点了点头,表示欣慰。

    最开始让他进门就说好,先说后不乱。不然,她可以让他成为临家人,也随时可以将他逐出临家。

    西山别院,这里环境清幽,风景宜人。

    进别院的路,是一条青石板小道。小道两边,野花丛丛,流水迢迢。走在上面,给人一种“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感觉。

    别院这里,最适合夏日度假。一下马车,临晚镜就只觉得一股凉风袭来。比她放置了冰块在下面的马车还要凉快。

    别院的仆人很少,却,个个都是穿云城和临家派来的高手,目的,自然是保护云破晓的安全。

    此时,那些人听见动静,也都出来看情况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云破月,仆人们都认得他。

    一个中年妇女立马迎接上来,笑呵呵地道:“城主,您终于来了,小姐说收到信都几天了,还没见到您的人影儿,她都想派人去燕都侯府问一问了呢。”

    “张嬷嬷,晓晓近来身子如何?”见到来接之人,云破月也是一笑。

    张嬷嬷,是晓晓身边的乳娘,也是云家的家仆,功夫了得,却甘愿陪着晓晓隐居于此。连自己的儿女,都留在穿云城,不加理会了。

    这一次,云破月来燕都,也带了她的一双儿女来看她。不过,他们是直接来别院的。所以早就到了。

    “大小姐身体不错,前些日子她精神颇好,还去山中打猎了。小姐心里想着城主呢,说是打些野味,腌制好,让城主带回穿云城去吃。”云破晓虽然不会武,却也会射箭,加上已经在这西山别院生活多年,对于在山中打猎,已经可以很熟练了。

    甚至,这已经成了她的爱好之一。

    每年云破月来,她都会邀自家哥哥与自己一起去山中打猎,图的就是兄妹间那一时的相处愉快,如同儿时,哥哥带她去玩一样。

    “晓晓也是,这么热的天,山中毒蛇虫蚁甚多,万一伤到她怎么办?张嬷嬷,你可要多劝劝晓晓,不可如此陷自己于危险之中。”一提起妹妹去山中狩猎,云破月就目露担心之色。

    云破晓不会武功,只懂些骑射之术。若是在山林中遇到危险,护卫没来得及出手相救,她就有可能受伤,甚至遭遇不测。

    一想到这里,云破月更是眉心紧锁,这一次,若是闻人初静的出现,能把晓晓劝回燕都,或者穿云城,才是最好的结果。

    “城主,您又不是不知道,大小姐看着性子软和,但是她从来说一不二。她所决定的事情,哪里是老奴能够劝阻得了的。”张嬷嬷也知道云破月担心的是什么,她自己何尝又不为小姐担心呢?

    可是,如果小姐真的肯听人劝,当年就不会义无反顾地从穿云城跑来燕都,住进西山别院,守着临家大少爷的牌位生活了。

    “也罢,张嬷嬷你先去和晓晓说一声,我与镜儿一起来看她了。”

    “后面的是临小姐?”张嬷嬷似乎很是吃惊,看向云破月的身后。

    她最初,还以为是城主的心上人。却不想,竟然是临家大小姐。

    可是,这体型,怎么看也怎么与临家大小姐相去甚远啊。曾经的临家大小姐,那可不是一般的胖。而且,每年过来看大小姐的时候,看起来都要比前一年更胖一点。

    “可不是么。”知道张嬷嬷惊讶的是什么,云破月也不多做解释。他最初见到镜儿的时候,也有些吃惊。

    但是,惊讶过后便是一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

    “临小姐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啊。若不是城主说起,老奴还以为是哪家的漂亮姑娘看上咱们家城主,所以跟着来了这里。”先前就说过,穿云城的人,也一直把临晚镜当成自家小姐一样对待,对她并没有偏见。何况,她先前性子虽然骄纵了些,却也天真可爱,颇得众人喜爱。

    这会子,张嬷嬷见她清瘦了不少,人也漂亮了,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嬷嬷说笑了,三年不见,嬷嬷倒是越活跃年轻,越来越漂亮了。”夸人的话,谁都不会嫌说得多。

    即便是一个老妇人,被人如此夸赞,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这不,听临晚镜这么一说,张嬷嬷简直心花怒放:“嘿嘿,临小姐这张嘴呀,比以前更甜了,话一出口,跟抹了蜜似的。说得老奴都要不好意思了。”

    “嬷嬷哪里能不好意思呢?镜儿又没说假话!”某女装精的本事一流,立马嗔怪地看了张嬷嬷一眼,然后又看向云破月,似在征求他的意见,“破月哥哥,你说说看,张嬷嬷是不是愈发年轻漂亮了?”

    “是啊,镜儿说得对。看来这别院的水土还真能养人,不若我们也在这住些日子?”被临晚镜拉下水,云破月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半开玩笑道。

    “我倒是想住在这里,只怕爹爹会气得跳脚咧!”

    住在这里,临老爹肯定不得同意。何况,花灯节将至,老爹前些日子已经念叨了许久。

    “住这里做什么,城主和临小姐若是能把小姐劝回去呀,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就感激不尽了。看着我们堂堂穿云城的大小姐,在山中过了十来年清苦日子,老奴这心里发苦,都没法和人说。”

    云破晓是张嬷嬷一手带大的,她们情同母女,没有哪个做母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过得好。每每看见小姐在山中睹物思人,她就心如刀割,疼得厉害。

    “嬷嬷,您又说这些。”

    随着这盈润的嗓音,青石板的尽头,出现一窈窕女子。一身白衣,青丝墨染。她一步一步,朝几人走来,款款而行,大家闺秀的风范展露无遗。

    临晚镜猛然想到了一首诗: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没有一身华丽的装扮,却用简单的木簪绾发,水袖素衣,让人看到了什么叫做与生俱来的雍容华贵。

    芍药的妖娆,芙蕖的干净,都不及她的天人之姿。

    当真是风华绝代云破晓啊!

    “晓晓!”见云破晓亲自出来迎接,云破月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着自家妹妹,“这青石路窄,摔倒你怎么办?”

    “哥哥,你这是在说笑吗?妹妹已经在这里住了十一个年头,就算逼着眼睛,也不会摔倒。倒是镜儿妹妹,三年未来,不知走这僻陋小路可还习惯?”说着,云破晓看向临晚镜,温婉一笑,眼底是真挚的关心与疼爱。

    她比临晚镜大十岁,与临晚照还有云破月一样,是把她真当自家的小妹妹来疼。

    如今看到她变了不少,云破晓却并无云破月还有张嬷嬷等人的吃惊。许是爱屋及乌,她觉得,临晚照的妹妹,本该如此。

    “为了看破晓姐姐,就算历经千辛万苦,镜儿都不会有一句怨言。何况,这里山清水秀,景色怡人,就连这青石板的小路也别有一番风情,又怎么会僻陋?”也不知是“临晚镜”的作用,还是她自己对云破晓印象极好。

    反正,这第一眼见到,她便喜欢上了这个女子。

    或许,还没见到她的时候,便为她对自家哥哥的一片痴心所感动了。再加上,如今见到她本人,就更是感慨,如此貌美如花的女子,是怎么下定决心,为一个已经死了的未婚夫守身如玉的?她那么年轻漂亮,明明可以有自己荣华的一生,却选择了,最清苦的一条路。

    “难怪刚刚我在里面远远地就听见嬷嬷在夸镜儿嘴甜了,赶紧过来姐姐看看,是不是抹了蜜来的?还是说,这半路上也野蜂蜜,你跑去偷吃了?”云破晓打趣地对临晚镜招手,示意她赶紧过去。

    临晚镜也顺着她,说过去就过去。

    待到云破晓仔仔细细打量过临晚镜,才不禁感叹:“这一眨眼啊,我们家镜儿都快及笄了。你哥哥若是知道,就算是在九泉之下,也会开心的。”

    说起临晚照,云破晓神色不变,就如同,她已经忘了这个人。可是,临晚镜还是读出了她眼底深处的寂寥和失落。

    其实,云破晓是想到,这一转眼,哥哥也死了十一年了吧?

    “哥哥开不开心我不知道,但是,破晓姐姐能为镜儿感到开心,镜儿就心满意足了。”临晚镜上前,亲热地拉住云破晓的手。

    原本,她是想与云破晓亲近些,牵着手一起走。

    却不想,她一侧身,便暴露了紧随其后的闻人初静。

    云破晓没有搭临晚镜的话,就这样目光直视着那小小的身影,有些出神。

    当然,云破晓盯着闻人初静的同时,闻人初静也在看着她。

    这就是曾经名动天下的第一美女兼第一才女云破晓吗?父亲真正喜欢的女人,他的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娘亲说,父亲这一生,唯一的爱情,都已经在最浪漫的年华给了眼前女子。

    而眼前女子,也甘愿为父亲未婚守寡,终身不娶。

    他们浪漫而凄美的爱情故事中,他的娘亲根本无法插足,即便在最后好心救人,却也办了坏事,成了世人眼中,害死父亲的凶手。连带着他,也不受世人待见。

    不过,眼前女子,不论是容貌还是气质,确实都是上层,也难怪,娘亲说,她永远也比不上风华绝代的云破晓,所以,根本不敢奢求她心心念念的男子会回头,哪怕,给她一个眼神。

    想来,那女子是认出他是谁了吧?

    不过,她的眼底并没有憎恨,只有淡淡地思念与复杂。

    “晓晓。”云破月早就发现了不对劲,见云破晓盯着闻人初静看得入神,生怕触发了她对临晚照的情殇。

    “嗯?”云破晓被云破月这样一叫,慢悠悠地回过神来,“哥哥,怎么了?”

    女人的脆弱,有的时候是不会表现出来的。比如,此时的云破晓,她在自家哥哥面前表现得很坦然,很镇定,就仿佛,闻人初静的出现完全不会影响到她的情绪了一般。

    实际上呢?

    心底的伤,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十一年了,眼前这个孩子,也快满十一岁了吧?

    若是他活着,她十五岁出嫁,她们的孩子,是不是也该有将近十来岁了?

    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得像她还是像他?心里的苦涩,不敢与任何人说。只看见眼前这张有七分相似的脸,她便忍不住想要失声痛哭。

    阿照……你说过会铺十里锦红迎娶晓晓的,为何不兑现自己的诺言?

    “晓晓,他叫闻人初静,是晚照的孩子。”虽然知道自家妹妹肯定认出了闻人初静的身份,却还是忍不住介绍了一番。

    他也想知道,晓晓的决定究竟是什么。

    “怎的姓闻人?”一听到这个姓氏,云破晓下意识地蹙眉。如果这一生,她还有最恨的人,那便是闻人家族。

    她恨不得这个家族的每一个人都去死,即便是无辜的孩子。

    只因为,她最心爱的男人命丧这个家族之手。

    “你也知道的,伯父不肯承认他。”若是肯承认,闻人霜华也不会为儿子起这个名字了。原本,他该叫临初静才对。

    “临爹爹真是固执,这好歹是阿照的孩子,即便不认,也不该便宜了别人!”

    云破晓语调悠然,完全看不出息怒,甚至,还有打趣之意。

    只是,她的话听得临晚镜直翻白眼。

    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么?怎么破晓姐姐的性子,与临家人更像?一个姓氏罢了,原本也没什么,但是,被她这么一说,倒也真的像是那么回事儿。

    为了不便宜闻人家族,她决定,回去后就让老爹给初初上族谱,把名字改过来。

    “晓晓,这不是重点。”云破月无奈地叹气,他觉得,自己带这俩妹妹,有时候是心都要操碎了。

    云破晓是懂事,但是,关键时刻,性格真的更趋于临家人。

    “哥哥,你今日带他过来,我明白的。”他们兄妹俩,很多时候都能心意相通。哥哥今日带来这个孩子,分明就是想换种方式劝她回去。

    离开西山别院,去侯府,或者回穿云城,都可以。

    她能明白,自然最好,云破月问:“那,你的意思呢?”

    “他既然是阿照的血脉,自然也就是我的儿子。”意思就是,她会认下这个孩子,“但是,我不会回穿云城,也不会去侯府。”

    “你的意思是?”不回去,那他的目的怎么达到?

    “孩子,你过来。”云破晓没再理会自家哥哥,朝闻人初静招了招手。

    闻人初静乖乖走过去,俨然一个小白兔模样。小狼崽儿模式瞬间收起,显得天真无害。

    “我是你父亲,未过门的妻子,我已与他举行过冥婚,这一世,便永远是他的正妻。”她摸了摸闻人初静的头,柔声道:“你可愿,唤我一声母亲?”

    ……

    无声的沉默,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闻人初静身上,想知道这个孩子的选择究竟是什么。

    许久之后,闻人初静才抬起头,乖乖地叫了一声:“母亲。”

    为何不唤?他明白的,得到眼前女子承认,就相当于被临家承认了一半。何况,云破晓真的很好,她的眼里一点恨意都没有,有的只是对父亲的思念,还有对他的善意。

    想来,只是因为她爱他的父亲吧,所以,愿意爱屋及乌。即便不是自己的孩子,是个人人辱骂的野种,她也愿意认在自己名下。

    母亲,遥远而陌生的词语。娘亲从来不让自己叫她母亲,她说她没有资格。是不是,她也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自己会叫眼前女子“母亲”?

    还是说,这是娘亲期盼已久的?认祖归宗之后,他的母亲,便只有眼前人可当。

    “乖孩子,你要记住,你是临晚照的儿子。对内,要孝顺谦恭,护短到底,对外,要抬头做人,无愧于心!”

    云破晓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递到闻人初静手中:“这是你父亲的遗物,他身前一直佩戴的玉佩。所谓,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孩子,仔细收好。从此以后,要时刻牢记,你是临家人。”

    “孩儿明白。”此时的闻人初静,又哪里还是外人眼前那个呆呆的少年?虽然看起来同样无害,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质却越来越有临家人的范儿了。

    特别是,在接了云破晓这块玉之后。他明白,自己离被临家承认已经不远了。接下父亲的遗物,便是延续父亲的血脉和责任。

    临家人,便要守护临家的每一个人,他定然会努力做到,并且,做到最好。

    见闻人初静应下,云破晓欣然一笑:“走吧,我们进去,晚上的饭菜,我亲自为你们下厨,让你们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也来尝尝我山中的粗茶淡饭。”

    西山别院之行,可以说是非常愉快。就连闻人初静,也在这里恢复了少年本性。与庄子里的下人们玩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不仅如此,他还每日进书房,听云破晓为其授课。

    云破晓天下第一才女的名头可不是别人故意抬高的,她的才华,可以说是与临晚照不相上下。所以,二人的婚事,才会被多人赞叹为天作之合。

    这书房中,陈列的书籍大多是云破晓或者临晚照四处搜集的孤本。有的甚至价值连城,且已绝版,是临晚照或者云破晓自己一点一点找人问或者找资料而默下来的。

    在这书房中,闻人初静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学海无涯。他三岁启蒙,一直是闻人霜华亲自教授其识字。他五岁,闻人霜华病逝,闻人霜华的奶娘,还依旧找一些闻人霜华之前看过的书来教导他。只是,奶娘的学识到底有限,能教的东西非常少,常常都是闻人初静自学。

    如今,在这里,他一边看书,云破月一边指导。这孩子本就天资聪颖,学起东西来也异常的快。

    一个晚上,这新晋的母子俩便相处得非常愉快了。

    就连云破月和临晚镜二人,都被抛在了一边。

    到最后,二人只能举杯邀明月。

    就这样,他们在别院待了三天,就被拉二人凉了三天。一个教导儿子成瘾,一个求知若渴。

    啧啧,最后闲得无聊的某女直接跑进西山抓猴子玩去了。

    她想逮一只猴子回去和黑妞作伴,最好还是个公猴子。到时候,让黑妞和猴子来一段猴猫恋。

    但是,猴子没逮到,倒是自己差点落入了猎人的陷阱里面。某女心情不好,一回去就板着个脸。加上,临老爹已经派人来催回去了,后天便是花灯节,再不回去准备一下就晚了。于是,她就更不愉快了。

    “琴儿,你回去之后,想办法让绝二进西山深处看一趟。”在临走之前,某女吩咐自家婢女。

    “是。”琴儿乖乖点头。

    “小姐,那西山深处有什么?”画儿丫头跟个猴子似的,反手放在眼睛上面好奇地望着远处。

    “有鬼。”某女瞪自家丫头一眼。

    意思是:哪儿都有你!

    一说有鬼,画儿丫头立马捂住了嘴。她第一怕魅儿,第二就是怕鬼。

    “破晓姐姐,你真的不与我们一同回侯府吗?”原本她以为,有了闻人初静,云破晓真的会改变主意,跟着他们回侯府,就算是以临家媳妇的身份也好呀。可惜,这姑娘油盐不进,愣是不肯回。

    说是,这里有很多她和哥哥的回忆,要守在这里。

    守着这里有什么好?依她看,西山这里,太平不了多久了。

    “镜儿,这里的生活很适合如今的我。”没有了他,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这西山别院,至少有很多只属于他们二人的东西。

    “可是……”临晚镜还想劝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对,没有哥哥在,不论是住在哪里,云破晓都该是心如死灰的,她又何必为难她呢?

    “就这样吧,以后每个月,让初静自己来这里住几天。他有什么功课不懂的就拿来问我,也当是陪我解解闷,而你这个当姑姑的,就负责给他请个日常师父。”云破晓想了想,又道,“还有,武术师父也得请一个。阿照的孩子,岂能不会武?”

    “……”你想得真周到。

    最终,临晚镜答应了云破晓的提议。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异世遇到了对手。来软的,人家比她更软,来硬的吧,她根本狠不下心。这可是哥哥唯一心爱的女人啊,她哪里敢对云破晓来硬的。

    云破月也很无奈,自家妹妹死活守在这里不肯走,他有什么办法?认命吧,以后经常回燕都,一看望伯父和镜儿,二看望自家妹妹。

    于是,二人打道回府,顺便,打包了一个闻人初静,算是给临老爹的惊喜。

    不过,某女在家门口就被拦截了。拦截她的,自然是王府的人。

    乘风破浪见到临晚镜的时候,可谓是一脸憔悴。

    某女心里一阵好笑,这二人,怎么跟纵欲过度了似的?她不过是三天没回来而已。如今夙郁流景体内的余毒清除得很顺利。即便三天没施针,也已经影响不大了。

    何况,她临走的时候,好像有命人去和他知会一声吧?

    殊不知,那知会一声的人,被她家老爹半路拦截了。以至于,夙郁流景压根儿就不知道临晚镜到底要去多久。就连她去了哪儿,也是手下查出来的。而跟在临晚镜身边的人,因为有云破月这样的高手在,怕暴露了身份,也暂时撤回去了。

    总之,没有某女在,某王爷是相当的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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