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拱门进去,左拐,蹑手蹑脚地来到正数第二个门门口。

    待到走近,才发现,有幽幽的微光从门缝中逃出来,无精打采昏昏沉沉的,和咳嗽声一样虚弱无力。

    柳大壮小心地趴在门上,试图透过门缝看看里面的究竟。

    突然,他的手碰到了什么冷冷的东西,他马上一动不动,担心发出声音,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一声细微的“叮——”的声音在黑暗中弥漫出来,如凌凌微波,一圈圈散开,逐渐消失不见。

    幸好,声音并不大,不至于把院子外的人引过来。

    大壮低头一看,发现这个冷冷的东西是一把锁链。

    这个门是被锁着的!

    虽然刚刚发出的声响并不大,但是门内的人却是听到了。

    “外面是谁呀?”一个声音从门内传来,沙哑,无力。

    尽管如此,柳大壮还是听出来了,这就是凌霄姑娘的声音。虽然沙哑,但是语音语调还有声音背后的绵柔是一样的。

    大壮的手禁不住的颤抖起来,不仅仅是找到凌霄姑娘的激动,更多的是震惊和愤怒。

    为什么?才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蒲府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发问,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越握越紧,还在不停地颤抖。

    突然,一双手拉住了他的胳膊,他转过头来,这才意识到,旁边还站着杨依依,正在用目光示意他平复下来。

    门内的人没有听到答复,便叹了口气,接着自言自语道:

    “我知道门口有人,你不说话也没关系,反正你也进不来,我也出不去,谁也伤害不了谁呀。”

    听到这声音,大壮又朝门缝看去,视线所及之处,竟然是一片模糊,如浮在盈盈水波之上,这才发现,他早已是满眼泪水,一颗颗顺着面颊滴落下来,就像荷叶承受不了露珠的重量,只好任由它滑落。

    见状,杨依依将柳大壮从门口拉了过来,用手比划着,意思是说,让柳大壮在门口等着,他因为是灵识,所以可以隐身悄悄穿过门去,看看究竟。

    可柳大壮现在的心态,让他在门口耐心地等着,怎么可能呢?他拉住杨依依,摇摇头,指指自己,又指指门口,意思是说他也要进去看看。

    杨依依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声说“好吧”,于是,还未等柳大壮反应过来,他就被杨依依一拉,整个地伏在了他的背上,竟被他背了起来,与此同时,他也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缥缈轻盈了。

    原来,杨依依用了“连体隐身术”。

    “连体隐身术”顾名思义,就是指一个灵识和另外一个生命体,通过身体接触而气息相通,从而将这个灵识的特质延伸到另外这个生命体,达到共同隐身的目的。但是,这个术法很耗费精气神,动用之后,要花费很长的时间进行自我修复。

    可柳大壮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他一心只想着凌霄姑娘。

    他俩从门缝中穿了进去。

    进门之后,杨依依将柳大壮放下来,他们环顾四周,看到左手边的床上躺着一个人。柳大壮终于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凌霄姑娘。

    可这是怎样的场景啊,两条锁链分别栓在她的两个手腕上,另一端固定在两个床角,锁链的长度,仅够她翻个身。眼前的这个人,身上盖着薄被,斜靠在枕头上,乌发披散下来,凌乱毛躁,搭在两肩,脸色苍白,双眼微微闭着,长长的睫毛上有点点湿润的泪光。

    旁边的桌子上,微弱的烛光小心翼翼地燃烧着,仿佛担心搅扰了它的主人。

    大壮看着她,眼前浮现出的却是初见她时的样子:明媚的阳光下,她微扬着脸,嘴角向上弯曲,露出珍珠白的牙齿,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不染尘埃。

    可眼前的她,终究还是落到了尘埃里。

    他想上前去,扶起她,拉着她的手,抚着她的头发,询问她的近况,可他的脚好像被千万只手拉住似的动弹不得,嗓子哽咽着,发不出声音。

    杨依依在旁边也不发一语。过了一会,走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时间差不多了,再不走隐身术要失效了。说着,就要去背起他。

    柳大壮整个人傻了似的,任由他背起来,从门缝里穿出去,只是整个过程中,眼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凌霄。

    杨依依扶着柳大壮来到院子里的一个角落里,刚一松手,大壮就瘫坐在了地上,双手扶着额头,肩膀抽动起来。

    杨依依默然旁观了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了,“嗨”了一声,悠悠地说道:“这就是你要找的凌霄夫人?”没有得到回音。

    “瞧你这点出息,”依依继续说道,“你这样,她就能立刻好转、容光焕发地来见你,和你远走高飞?还真是‘柳’木脑袋呀。”仍然没有回音。

    杨依依一甩衣袖,一步跨上前去,一把抓住柳大壮的手臂,扒拉到一边,对着他的脸,说:“好了,看着我!”

    柳大壮这才抬了抬眼睛,看向他。杨依依收敛了严肃,换上了一副笑脸:“这才对嘛。”

    大壮终于说话了:“让我想想该怎么办。”

    “你和这位凌霄夫人什么关系呀?”杨依依问道。

    “不是说不喜欢问原因的吗?”柳大壮反问道。

    “不问怎么帮你分析想办法呀,啧啧,不然我才懒得问呢。”

    于是,柳大壮把他如何和凌霄姑娘相遇、如何得知她嫁入蒲府、如何化形之后来寻找她的经过简要说明了一下。

    “当前的情况是,”杨依依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说道,“你需要知道凌霄夫人是如何变成这样的,所以,你就得想办法接近她;如何接近她呢,那你就得——”

    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开门的声音,“吱呀”一声。他们立刻住了声,屏息凝神,发现正对着拱门的那排房屋最右边的那间房门打开了,一个小丫头模样的人打着哈欠从里面走出来,边揉眼睛边对着里面说:

    “哪有人呀,你听错了吧,还非要让我出来看看,好困哪——”

    杨依依意识到,应该是有两个小丫头在这守着,但是她们偷懒,自作主张地跑进房间里睡觉了,听到外面有点动静,才想起出来看看。

    趁着小丫头还迷迷糊糊的,杨依依悄声说,“——就得先出去再说——”说着又背起柳大壮,动用了“连体隐身术”,从拱门快步走出去,直到穿过蒲府的大门,来到他自己的杨树下。

    “柳兄,你这回可得好好感谢我,我可是帮了你大忙。”杨依依喘着气说道。

    说这话时,他并没有看柳大壮,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因为使用“连体隐身术”,耗费了较多的精气神,在不停地颤抖。

    柳大壮内心确实有些抱歉,这一趟自己确实没怎么出力,太感情用事。他赶紧将杨依依扶到杨树下靠着,攥着他的手,来回搓着。

    见状,杨依依忍不住笑了,换回了戏谑的语气:“好了,柳兄,我需要的是休息,不是这样来回地给我搓手,再搓灰垢要让你搓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柳大壮立刻住了手,嫌恶地挥挥手,说道:“去去去——还真是没个正形。那你快去休息吧。”

    “别呀,还有事情没解决呢,”杨依依说,“关于凌霄夫人,我的办法是,你到蒲府成为一个家丁,想办法了解凌霄夫人的情况,根据你所掌握的情况,再从长计议。”

    柳大壮点头道:“目前也只能这么办了,我的想法和你的一样。行了,你赶快到树里休息吧,剩下的你就别管了,这次我欠你一个人情,我记得呢。”

    “啧啧,柳兄还真是见外——”说着,站了起来,转身面向杨树,便消失不见了。

    而柳大壮则站在树下,凝思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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