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下了心头最大的积郁和迷惘,李拓果然不再为山石所惑,脚步稳实踩在石坡,简直是一鼓作气攀登至山巅上。

    山巅并不算高,视野却极佳,遥遥向回望,断然就见原本崎岖分叉的退路又变回了一条道,跟着目光再往前眺,始才发现到头来这怪石假山犹是围成了一个浑圆形状。

    而在这山石圆心之上,赫然是一片发着乌黑的洼地,李拓探手捡起一块石子向土壤掷去,立即轻而易举地陷入泥里。

    从松软的程度望来,李拓几乎可以判断这圆心本是一片湖泊潋滟,可惜随着林野一并颓败,所有湖水干涸殆尽,也就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对于阵法、幻术,他确实是分辨不来,可对于这片干涸的湖泊,偏偏产生出了一股熟悉感,脑筋里不时有一阵轻微的“哧”声在对他呼唤。

    他在心头喃喃想道:莫非只要赶至湖泊,就可以乱了阵脚?

    李拓幽微扯了颜子涵一把,指着圆心,道:“我们下去瞧瞧。”

    然而还不待他动身,一把快剑横贯空中,直指他的胸膛。

    李拓哪里能想到在假山里等着他的居然是一把要命的快剑,可还在他的反应终究不差,已经恢复的左臂携「春风化圆手」蓦然按在剑锋上,揉得坚韧剑锋稍略弯折,随后仗剑的手腕一抖,借剑刃片霎后弹直的作用力掠出战场,落在不远不近的斜前方。

    颜子涵眸子幽亮,却大致不一,剑意却同「蝴蝶挽花」颇为相像。

    那人立在二人面前,凝注颜子涵时,嘴角带在邪笑,从上到下细致地将她打量,深觉满意过后,才挪眸朝李拓看望。

    他态度轻松,道:“李小友,别来无恙。”

    李拓眉头急皱:“青松。”

    这孤身一人正是穿着绿袍的青松道长。

    他反曲着右手,将长剑别在身后,悠然道:“贫道从李小友的眼里看出了几许惊讶?”

    李拓倒也不否认:“我虽猜得出你也上了岛,潜伏在假山却是实在没能料到。”

    青松道长“嘿嘿”一笑,道:“倘使李小友知晓了原来我们一直就守在你们身边,对于此时此刻与贫道在此地相遇,就不会感到惊讶了。”

    李拓平淡道:“哦?”可牵住颜子涵的手委实紧紧攥了一下。

    青松道长忍不住地唉声叹气道:“如果不是突如其来了一场暴雨,我们恐怕早就碰上。彼时李小友还在人事不省,脑袋简直轻易就可摘下;彼时小美人的身旁还无所依靠,贫道也能逍遥快活的舒爽一二……”

    听得出他很是怨念,却也令颜子涵对他的恶感更甚。

    李拓道:“可惜了。”

    颜子涵用指甲挠了他手心一下。

    青松道长赞成道:“确实可惜啊。但雨水既然来了,除了躲逃,又何来他法?贫道很是厄运呀,终究只能钻进横在道路中央、镂空的断木里,大雨瓢泼落下,到底淋成落汤鸡的模样;却不似诸位可以躲入树洞那般幸运。”

    李拓道:“我也是走遍了厄运,才渐渐结交了好运道。”

    青松道长直摇头:“贫道并非如此觉得。”

    李拓道:“你以为?”

    青松道长洒然说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打从认识颜子涵以后,李拓已经逐渐有些明白这句话的意义,点点头,道:“这确是千古不变的大道理。”

    青松道长笑道:“试想贫道若不是淋成了落汤鸡,一身的气味如何能除尽?居然竟追逐了贫道一路的狼群都未曾嗅到彼时正在附近。”

    李拓道:“如此说来,那场大雨还救了你的性命。”

    青松道长悲哀地向对方看去:“你们虽然躲进了树洞,一点不曾湿去,可其实是主动走进了狼嘴里。”

    李拓叹了口气,道:“我们也是事后才知晓那里居然是狼群的栖息地。”

    青松道长道:“你们实在应该被吞入肚皮的,可现在偏偏仍然活着,”眼珠子自然向颜子涵瞟去:“全然是仗着小美人的本领。”

    事后再回想,就连李拓也感到惊异,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和狼群打成一片、玩在一起。

    如青松道长这般才上岛屿就被狼群追了一路的,只好悄悄在附近藏匿。

    其实他并不是没有机会的,譬如在颜子涵把狼群驱赶的那个夜底,然而他却因为吃坏了肚子而瘫躺在断木里;抑或是前些天她随着头狼走去了白璧祭台,彼时他简直连长剑都抽了出来,然而就在他即将动手前,头狼却扬起了脖子,仰天大喊。

    青松道长苦笑道:“贫道简直骇破了胆,还以为被它发现了,只得赶紧抽身逃开。”

    颜子涵香肩忍不住寒颤,这才知晓原来自己已在危险中几番辗转。

    她狠狠瞪了青松道长一眼,与对方淫秽的瞳子相迎,立即又泛起恶心。

    青松道长在她的脸蛋上欣赏许久,始向李拓窥去:“后来么,便是李小友转醒。贫道从漆暗中听得你说了什么’黑森林’,立刻拿定主意,要抢在你们到来之前潜伏于此地。”

    李拓忽然好奇道:“却不知道你是如何上到的这里?”

    青松道长眼底有不解,实在不清楚李拓何以有此疑问。

    李拓只得解释道:“倘使我没有会错意,只要心头有分毫愧疚、迷惘,都会在山脚失了方向。”

    青松道长大笑道:“别把贫道想得与你们这些俗人一样,既然做了,就绝不愧歉,杀人也好!侵犯也罢!”

    说好最后四字,目光牢牢钉在颜子涵的身上。

    旋踵,隐在背后的剑重新落在彼此之间,阴风之下,幽幽道:“贫道劝李小友还是放弃抵抗,对穿一剑的影响,从你额头、鼻尖上的细汗就能看到。你不会当真以为拖着如此的身体,还能从贫道的剑下脱逃吧?”

    李拓不再回话,而是在心里默默计较:借着与他的拖延、对话,刻下大概积攒了三刀的体力,倘使能让他放松大意,我或许可以胜得更有余力。

    青松道长又对颜子涵满含笑意:“贫道也劝小美人莫要挣扎拼命,还不若舒舒服服地投进贫道怀里,保证让你由肉体到灵魂都感到松爽快意,不然贫道便又得面对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颜子涵根本不肯与之多费言语,提起左腕,便欲把袖中软剑拔出来。

    李拓却攥紧了她的手,于她耳边阻止道:“跑。”

    颜子涵皱眉道:“什么?”

    李拓认真道:“我知道这些天你有在钻研剑法,可毕竟还不曾与人演练较量,现在的你绝不是他的敌手,甚至可能被他拿住向我掣肘。”

    颜子涵扁嘴道:“我可以帮上忙的。”

    李拓道:“一定帮得上,可不是现下。你这次乖乖听话,带着毛驴和小鹿一块跑,向着那片湖泊里跑,往后我就听你话。”

    颜子涵眼眸“骨碌”一转,点头应承了。

    李拓道:“听我的口令,一、二……”

    青松道长却在这个时候悠然一笑,道:“李小友当真觉得贫道会平白无故拖延,给你积攒力量的时间?”

    李拓猛然觉得不妙,只听身后幽幽响起一个声音:“他在等我绕后,你在等什么?”

    此人声息之轻盈,令浑身气穴依旧被封的李拓根本觉察不到,再要躲开已是晚了,被他一掌拍在后侧后背。

    一口鲜血立即溅在当下,他狠狠咬牙,甚至还用力推了颜子涵一把,闷声吼道:“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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