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的岛屿上到底还是有一片清澈见底的小湖泊,没有遮天的罩头,蔚蓝天空和明媚阳光可以尽情照落,湖边又被珊瑚树、银杏树、流苏树、紫藤树围拢,各式颜色倒映在静谧的水面上,便连偶尔溅起的涟漪也润浓。
踩出涟漪的赫然是出生几月大的梅花幼鹿,总是踏着轻巧的脚步,在湖岸边嬉戏、跃舞;成年的鹿群则在小湖边趴歇着,满含柔情的鹿目向着这头调皮捣蛋的幼鹿凝注。
它自然对姐姐哥哥进行欺负,故意将水花溅在它们好不容易晒干的皮肤处;一旦它们仰着脖子与之追逐时,又往马鹿的蹄子下一缩,寻求庇护;待它们走远了,再去麋鹿的怀里躺一会儿,顺便小声在其耳边把哥哥姐姐的罪状讲述。
生出这般顽劣幼鹿的梅花母鹿不得不向各方致上歉意,只不过群鹿委实把它宠溺得紧,根本不因为它的胡闹而置气,更让母鹿愧疚得紧。
母鹿撒着蹄子,向幼鹿走近,本打算拉入小林里数落几句,幼鹿却机灵得紧,陡然就由麋鹿的肚皮上蹿起,向着稍远的湖对岸蹦蹦跳跳地逃去。
而此时的湖对岸岂非行来了三条身影。
二人一驴。
想不通的李拓一脸的闷郁,随随便便在湖边坐下,舀了一捧水,将面容稍作清洗,待到水波重新止静后,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倒影。
颜子涵由背后探出脑袋,评头论足道:“丑死了。”
李拓承认道:“的确不算太英俊。”
颜子涵手掌抵在下巴上,对着湖水眨了眨眼睛:“那我呢?”
李拓道:“呃——”
毛驴恬不知耻地点头如捣蒜,两只蹄子跟着舞动起来,诚心诚意地拍着掌握自己生杀大权的姑娘马屁。
颜子涵难得没有厌斥,反而嫣然笑起,在李拓身旁歇息,挠了挠它的下颚,道:“驴子都比你会讨人欢喜。”然后转过脸去,双手在驴面上挤了挤,惹得毛驴一脸的羞意:“呵呵,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驴仔了,同不同意?”
毛驴偷瞥李拓一眼。
颜子涵语气断然一冰:“嗯?”
毛驴点头应许。
颜子涵又揉了揉它的脸,道:“既然是我的驴仔,总得给个名字吧,就叫阿涩好了。”
李拓难得“噗嗤”笑出声,又赶紧板起脸,道:“阿,阿涩?”
颜子涵道:“对啊,写作羞涩的‘涩’,其实是色驴的‘色’。”
毛驴喜得满园春色。
颜子涵把手肘搭在李拓的肩膀上,含笑道:“现在在我心目中,你可比阿涩低了一筹哦,想要平起平坐的话,还不赶紧求求本小姐。”
李拓缩去肩膀,害得颜子涵身子一跌,立刻鼓起一对杏眼瞪他。
他则道:“等有命从岛上离开再说吧。”
颜子涵双手交错胸脯前,道:“还没有头绪?”
李拓叹了口气,道:“鬼知道我究竟是何以得罪的鸟群?”
与此同时,耳边竟是传来“踢踏”的声息,转头望去,赫然见到一头梅花幼鹿向着他们奔行。
颜子涵瞧它身上的斑纹美丽至极,顿时兴奋地站起,伸出葱白一般的掌心,向幼鹿的耳朵摸去;幼鹿不怕不惧,鼻尖挪了挪,自然是对她身上的芳香闻嗅,跟着一脸醺意地吐出舌头,在她脸颊上舔了舔。
颜子涵舒服地摸着它的脖子,舒服至极,旋踵却见毛驴阿涩凑了上去,用蹄子揉它的肚皮,惹得它趴在地上,四脚朝天,欢腾悦愉。
李拓伸手尝试抚摸幼鹿短浅的毛皮,指尖未曾触及,忽有一声凌厉咆哮震贯了天地。
二人、一鹿、一驴皆展脖望去,但见原本于湖对岸歇息的鹿群霍然把庞大的身躯挺立,目光威严地向李拓瞪视而去。
那视线虽不是直逼颜子涵而去,仍骇得她有些心惊,颤声道:“李拓,你确定自己只得罪了鸟群?”
右手僵在空中的李拓苦叹道:“现在我什么都无法确定!”
紧跟着,就见一头双角至少两丈的雄鹿由鹿影后缓缓行踏出来,它分明是鹿群的领袖,一旦有了动作,所有雄鹿母鹿俱跟在后头。身形庞大的雄鹿结成一排,宛如一堵城墙般直接穿过湖泊,向他们迫近,哪怕湖深处几乎把呼吸的鼻子也覆盖!
李拓向颜子涵问道:“我哪里得罪了它们?你可曾看明白?”
颜子涵摇摇头,尝试揉了揉梅花幼鹿额头,根本没有一道锐剑般的目光扎来。
阿涩拿蹄子和幼鹿打闹在一块,除了那头梅花母鹿幽微一瞪,也无甚什么嘶吼责怪。
李拓悄悄用小拇指拂过幼鹿的脑袋,愤恨得鹿群居然在领袖大角鹿的带领下在湖水中奔冲起来,其势之快,令刻下的他即便反应也躲闪不去。眼看那两丈的鹿角就要顶入他的喉头,好在有阿涩拖着瘸腿地挺身一扑,才勉强躲开。
然而雄鹿们绝无放过他的打算,排成的鹿墙陡然又围成了圈,低着头颅、崭露锐利的鹿角……
颜子涵失声道:“不要。”
这头梅花幼鹿仿佛听从了她的召唤,蓦地由地上扑起,跟着从鹿蹄中挤钻,就在鹿角将李拓顶得血肉模糊之前,咬住了大角鹿的尾巴。
大角鹿动作一滞,其它鹿角便也悬停,角尖离李拓的皮肉绝没有半指缝隙。
幼鹿一边“呜呜”地叫唤着,一边来回摆动躯体,在撒娇是无疑了。大角鹿本是拒绝的,谁料幼鹿钻入它的腹底,吐着湿润的舌头温舔它的肚脐,逗得它乐不可支,一下子泄去了所有的威仪。
大角鹿无奈地用脸颊蹭了蹭,仰天轻啸了一句,雄鹿顿时把角敛平,算是饶人一命。继而分散开去,重新在大角鹿的身后耸立出一列。
它对李拓还是没有好气,鹿头左右甩摆着,意思鲜明,要李拓从自己的领地退出去。
李拓捂着肚腹从地上爬起,虽没听到,却坚决回应:“不行。”
大角鹿眼珠蓦地突出,眼底又染了几分冷厉。
颜子涵赶紧劝李拓:“都这个时候了,你不倔强行不行?”
李拓死鱼眼里虽无光,却清澈至极,道:“我答应了让驴兄吃上鱼,好不容易来到湖边,如何能放弃。”
阿涩由驴目中划出了几抹泪滴,随后咧开破口,咬住他的披风,想要把他拽离。
可李拓的双腿却如枪杆一样插进了泥地,一步也不肯退去。
阿涩松开了披风,跑到他的身前,竭力摆晃脑袋,彰显自己不吃的决心。
李拓柔抚它的脑袋,道:“傻东西,做人做驴其实一样,永远不要跟自己的肚子较劲。”
跟着,他甚至挺步而进,迎着众鹿,将额头与大角鹿的鹿角磕在一起,严肃地道:“我亦想请教,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诸位!”
片霎间,他竟以人类的脖子将雄鹿带角的额头反顶上去。
当然,也只有片霎而已。
随着大角鹿弭平震惊后,鹿角一用力,便将李拓撞倒在地,不屑盈满瞳眸,更将口水吐啐在了李拓胸口。
它为何如此憎厌自己?李拓实在无法搞懂。
颜子涵张开双臂,拦在一人一鹿中间,对大角鹿道:“别再伤害他了,我这就将他带走。”
等来了大角鹿允诺般地点头后,她又连忙转身蹲下,挽住了李拓的臂膀,道:“你个榆木脑袋,干么要伤害自己跟它斗。”
李拓萧瑟道:“我答应过。”
颜子涵道:“那你还答应过从此以后都听从我的呢。不管,现在给我滚走。”
李拓眉头皱了皱,问道:“呃——我有么?”
可就在他狐疑回忆的时候,却蓦地发现鹿群眼眸慌乱涣烁,跟着大角鹿嘶哮在空中。原本整齐的雄鹿墙壁崩成一块块碎石嶙峋,争先恐后地在水里扑腾着鹿蹄;大角鹿甚至连腹下的梅花幼鹿都难有顾忌,一脚踩断了它的跟腱,只顾自己逃命。
唯有梅花母鹿回身扑来,含泪欲待幼鹿逃离;然而梅花幼鹿疼得痛哭流涕,根本无以由地上爬起。
眼睁睁看着鹿群的恐惧,二人一驴又何以能不心惊?
接着,身后一声尖锐的“咯噔”冷飕飕的掠过他们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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