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怕地不怕的孟卿衣霍地蹙起一对浓密的眉毛,道:“何以?”
白缪耸耸肩膀,并不如何在意:“谁知道呢,非要受罪,买那么一头牵着不走、打折扣倒退的犟驴。”
孟卿衣目光一凛,道:“我问的不是毛驴。”
白缪恍然地从孟卿衣手里取过纸团,道:“哦,你说这信笺啊。”
他将纸团在桌案上铺平,取来一只羊毫笔,工整仔细地誊抄在遇水也晕不开的熟纸里。
笔法画功都堪称一流,却还是自愧不能与随意落笔纸团的那人相比:“或许是有人见不得他好,想找人来把他教训;或许是有人想掩盖行迹,利用他制造混乱和契机;或许是有人闲得无趣,寻个乐子看那许多刀锋挥来舞去……”白缪摇摇头:“我也没有足够的信息,怎么回答你?”
孟卿衣不解地道:“只要这么一条消息,就会有人找他寻衅滋事去?”
白缪白了他一眼,道:“这有什么可惊异的,他又不是你。”
孟卿衣摇摇头。
白缪指着他的鼻子晃动指尖:“孟卿衣啊孟卿衣,说你什么好?太自信?还是过于自负了。你说说天底下的使刀的刀客有多少?恐怕还比剑客多吧。女帝于青花楼上封你们为穹苍七刀,就是把你们压在了千千万万的刀客之上,这让那些刀客服气得了么?”
孟卿衣心安理得地道:“可我的刀确实比所有人都快啊。”
白缪最是烦厌他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你是你,他是他。燕未还、张别离的刀自然使人心悦诚服;可你整整消失了五年,已经招惹了一些人怀疑还有没有当初的实力;而这位李拓李兄弟,岂非是堪堪到达开圆的境界而已?所以他由正月以来就尽是争议。”
莫说是成千上万没能入选的刀客了,就连同为穹苍七刀的薛歧也曾当面对青花楼掌理琐事的宋浣纱姑娘狐疑质询,而在得到李拓是由楼主亲自择选入七把刀时,他甚至忍不住起腹诽寇昨年的眼光、势力。
孟卿衣道:“小半年岂非都安安静静地过了去。”
白缪不能苟同:“至今还未发酵,一来是因为李拓不似你,向来低调,成为七把刀前本就是默默无闻,整个江湖都鲜少有人识得他的长相;这二来么,也是他会躲藏,一直远离真正的江湖,躲在白谧湖里捞泥巴,自然无甚麻烦了。可现在的情况又如何能一样?风暖城作为大荒九州州府之一,委实属于江湖的风眼之上,更有生花妙笔细致十分地记下了他的画像……”
他不由得感慨道:“接下来的风暖城,大抵要轰轰烈烈的热闹热闹了。”
孟卿衣突然问道:“我出多少钱可以教这条消息留中不发?”
白缪赞叹道:“嘿,铁公鸡也舍得拔毛了?”
随后他踩踏下埋在桌案底的踏板,立即召唤来了门外静候的侍从,问道:“那人出了多少两教我们散消息?”
侍从答道:“五百两。”
白缪扭头向赤膊男看来:“孟卿衣?”
孟卿衣脸色一僵,刻下的他甚至掏不出二百两。
白缪幽幽地叹气,道:“相信你是明白我的,朋友是朋友,生意是生意。”
孟卿衣咬紧牙关,无法开口说话。
他只能眼睁睁地听着白缪传令道:“吩咐下去,明日午时前,我希望这条消息能遍布大荒。”
侍从双手捧过熟纸,利落地去了。
白缪向孟卿衣无奈地眨了眨眼睛;孟卿衣则沉声道:“帮我一个忙。”
白缪幽微皱眉:“你讲。”
孟卿衣道:“能不能给我一件合身的衣裳?”
……
五颜六色的花瓣环作一个圆润的圈,而含苞待放的王洁青则如花蕾一样站在圆心。
蓦然看见她的李拓痴痴相望,恍惚间,就连她向自己招手也不曾察觉到。直到看见王洁青的嘴巴一噘,他才以为不妙,可王洁青没有像平时一样去拧他的耳朵,而是把他牵扯到了花圈中央。
她在脸上绽放的明媚微笑让李拓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好看过他的苦笑。
王洁青露出两颗俏皮的虎牙,悄悄来到他的耳畔,道:“海市来过一位张主父,曾教我们跳过狐步舞,我们一起试试好不好?”
李拓不知所措地晃起脑袋:“呃——我不会跳舞,我怕踩着你的脚。”
王洁青横了他一眼,道:“榆木脑袋,有我领着你,才不会踩脚。”
她强逼着窘迫的李拓环住自己的蛮腰,随后左手与他十指牵扣、向外延伸,右手在他僵直的背脊上搭靠,抿住嘴窃窃喜笑,然后引领着他轻轻摇摆起,脚步曼妙。
“哎呀……哎呀……”
跳到一半,王洁青已然止不住地叫;舞到最后,更是羞着脸直接蹿入他的怀抱,不敢落脚。
她吐了吐舌尖,害臊着问:“不疼吧?”
被她大抵踩了十三脚的李拓只是晃着脑袋,微笑:“下来?”他正一只手托着女子的纤背,一只手搂着她的膝弯。
被他彻底横抱在怀里的王洁青忽然打起了胆子,拒绝道:“不要。”
她甚至默默向着李拓的脸蛋靠近,睫毛几乎就要眨在他颊上:“如果有风就好,可以吹得花瓣在空中飘浮,也可以吹得你眼睛迷上。”
李拓刚想问她为何要迷了眼,她的手掌便已经轻轻遮上。
相互的贴靠,让两人都可以感触到对方剧烈的心跳。随后,他只觉得自己干燥的嘴巴被一双柔嫩的朱唇封上。
李拓惊讶,惊讶地睁开眼,面前却再不是王洁青了。
刻下他正置身于一间幽闭的屋房,手边正有柴火将一只砂锅煎熬,那只本该粉碎的枣红色的小瓶依旧在他的手上,他不得不将瓶子里的液体在砂锅中滴下。
乌黑的药刹那就将透明的液体吞噬得无影无踪。
“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忽然在李拓背后彻响,李拓猛地回到,就见病恹恹的王墨言半倚在榻背上,骇得他连忙把手往后藏。
王墨言的痨病已经是愈来愈重,他抑制不住地向前一扑,紧接着捂住嘴的手帕便渗满了血丝。
他脆弱地问道:“小拓,药煎好了么?”
刻下的李拓没有去想厨房和卧房为何是一间房,他只是赶紧取来碗,迅速灌上药,捧碗的时候被烫得生疼,立刻捏住了耳垂。待到好受了一些后,拿了张油纸隔垫着,把药端到了榻边。
他“呼……呼……呼”地向碗里吹气,不知吹了多久,才见凉。
王墨言一直慈祥地看着他,从来不否认对他的欣赏。
李拓把吹凉的药递到王墨言的唇边:“大爷。”
王墨言总是会皱眉,轻声问道:“苦么?”
李拓道:“良药苦口。”这句话他从小便听人讲。
王墨言突然耍赖道:“今天不喝好不好?”
李拓顿了顿,迟疑着。按照约定,今天这碗药必定得教王墨言喝下,可他还是在鬼使神差中回答道:“好。”
梦里的一切仿佛总是能够轻易补偿,可现实呢?
现实就是这个同样的夜晚,颜子涵拉着祈风也住进了闲云客栈。按照颜子涵的话,只要明天李拓一睁眼,她就要抱自己的看胸之仇。
祈风才管不了,舒舒服服地躺在客栈里为数不多的一间软榻上,幽幽地睡着。
从山蛮下来的这一路,她委实被颜子涵给折腾倦了。
因为太倦,未过三十下呼吸,她就睡着。
夜雨清凉,并未合眼多时的祈风猛然惊坐而起,同时一只利爪扼住她雪脖细颈,寒悚阴森刺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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