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已经有三四个县丢了,而短时间内就算再拖延一阵,所丢的地盘也不会超过五个县,江阴那一线是有极大概率防守住、阻止鞑情扩散的。
那么,朱树人也没太大的迫切性,非要轻敌冒进,立刻转入对多铎的全面总攻了。
多铎毕竟还有八万多可战之兵,虽然疲惫,但是等朱树人赶到丹阳、句容战场时,清军至少也得到了两三天休整了,体力会得到极大的恢复,到时候便没有多少虚弱可乘。
相比之下,如果把损害控制在五个县的范围内,慢慢消耗多铎的补给物资,等他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最后就会好打得多,也稳健得多。
考虑到多铎已经进入了江南富庶之地,朱树人估摸了一下,要消耗到对方断粮,那是不太可能的。
真要是断粮,估计常、镇五县的百姓,也会先惨遭刮地三尺地屠戮劫掠,那损失就太大了,对江南地区持续生产力的破坏也太大。
所以在食物补给方面,最多是随着冬天深入,马匹的饲料会越来越差,相对削弱清军骑兵的持续作战耐力。另外清军的食物质量,也是有很大概率下降的——
现在多铎才刚过江四天,靠着抢劫,甚至能维持部队有酒有肉的生活。此前强攻南京,之所以能打这么狠,也跟多铎舍得下本钱、出手阔绰犒军有关。参加攻城的士兵哪个不是先酒肉管饱两天,把士气激励起来。
而酒肉这种奢靡生活,多铎最多也就维持十天半个月,把常镇五县的富户积攒的酒肉吃光后,没有外面的补给运进来,被封锁,多铎的军队虽不至于饿肚子,但肯定会很快进入吃素的状态。
要是相持接近一个月,那就连新鲜蔬菜和精粮都有可能短缺,只能吃糠咽咸菜或者至少是粗粮饼子。
除了粮草质量的下降,朱树人对断敌补给更多的期待,在于慢慢削弱多铎的武器弹药箭失补给。
武器方面,清军的着甲率,会随着他们不断发动攻城,而快速削弱。南京城下那两天,别看满八旗的士兵直接战死还不到三千人,剩下死的都是汉、蒙军队。但光是那些满八旗死者身上遗落的优良铁札棉甲,就早已超过了五千副。
清军在攻坚时,是经常让精锐死士套好几套重甲的,但平时他们并不会备那么多甲,野战也用不到。所以都是攻城前临时调拨,让不需要先登的轻装部队把铁甲匀出来,暂借给死士用。
这些死士折损在城下,也就意味着至少两倍于他们人数的铁甲遗落了,活下来的那些满八旗士兵,也有相当一部分会转为轻甲,或者不得不剥汉蒙兵的优质铠甲。
刀枪武器这些方面的折损,倒是不算什么,清军也不差这点刀枪。武备补给的另一个短板,主要就是火器弹药和箭失了。
那两天的南京死磕,清军炮兵使用烈度实在太勐,第一天被明军炸伤、战损的就有四五门,第二天战损更多,还有好几门因为持续高强度发射,发生了炸膛和其他损毁。
多铎的红夷大炮战力,竟从渡江之初的46门,跌到了勉强剩下30门,就算后续修理还能抢救回来几门,但总数也不会超过35门。
清国入关前,从崇祯六年开始尝试铸炮、崇祯八年才算稳定开始量产,此后攒了十年,才攒下了两百多门红夷大炮,其年产量,也从最初的每年十几门,慢慢爬升到每年三十门。
入关之后,靠着夺取北方半壁江山的明军和闯军存货,清军红夷大炮存量总数一度突破了三百门的巅峰值。把北中国的军工产能整合进去之后,清国控制区的年铸炮总量,也能从关外时的三十门进一步提高到五十门左右。
所以,多铎几天就丢掉了十五六门红夷大炮,这个战损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那是相当于清国明年总产能的三分之一了。只要朱树人未来每年摧毁的清军重炮超过五十门,就能把清国的炮兵力量越打越少。
火炮的损耗只是一个缩影,它背后是清军耗材的快速枯竭。
朱树人按照史可法从俘虏那儿有限搜集到的情报,估算着再有一两场南京战役这样的消耗,清军大炮就会全部因为缺乏弹药而哑火。
火枪弹药、弓弩箭失这些耗材,也会分别在三五场这种烈度的战役后耗尽。当然如果清军肯用大炮发射石球的话,倒是可以从火枪部队那儿挤点火药给大炮用,但反正肉都烂在锅里,大炮耗药多,火枪就得提前报废。
当然,实现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朱树人始终是非常清醒的:他得确保封锁的彻底性,彻底把多铎跟江北清军的哪怕最后一丝联络,也彻底掐断。
未来一段时间里,哪怕没有爆发野战,也不等于明军什么都没做。江面上的水战巡逻是始终要保持高强度的,陆地上的分兵把口围追堵截也不能松懈,最终在清军的运动战中逮住破绽、一击即中!
……
部署下了这个方略,并且坚决执行后,此后的三四天里,常镇战场上的陆战硝烟,还真就暂时散去了一些。
多铎一开始做好了思想准备,“等朱树人轻率追击,然后他就返身杀回,趁着清军士气还没低落至极,赶紧打一场围点打援的野战决战”。
所以,他退到句容县后,还示弱了一下,让后军摆出一副狼狈姿态,从南京退回句容的路上,甚至还丢下了一些抢劫来的粗重财物和战损残旧兵甲。
这摆明了就是三国演义看多了,想学曹操伪退时丢下财物诱骗袁绍军的文丑自乱队形、抢夺财物轻进。
以朱树人的智商,怎么可能贪图这点蝇头小利、中这种计呢?所以多铎这一轮的演技算是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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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多铎在退回句容、丹阳的途中,对于重新从江北获取补给倒是非常上心,
他前段时间主力渡江后,后军船队就被郑家叔侄截杀过一波,船只水手颇有损失,也导致后军不敢再渡过江来增援。但当时还是有少量战船、小船被多铎及时止损、拉回龙潭卫的码头藏匿起来。
靠着这点小船,在强攻南京失利后,想把大军再运回江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就算夜里明军巡江还有漏洞,但这点船才能运多少人?多铎总不能弃军逃亡吧?
加上多铎直到此刻也没觉得自己不行了,他根本就不想逃,他只是怕持久作战,会导致炮弹火药补给不足,就想利用这些船,偷偷回江北再运一些最紧缺的军备来。
粮食、箭失、衣甲,这些都太占地方了,没必要从江北运,残存的宝贵运能也不能浪费在这些粗重之物上,多铎再三盘算,决定把偷运运力都拿来搏一把,全部用于弄火药。
十一月十八日,也就是多铎南京战役结束后两天的夜里,回到丹阳的多铎,就吩咐集中手下仅有的船队,偷偷迂回,绕开江面上的金山寺,从高资镇的码头出发,摸黑去江北的扬州府仪征县,
好跟滞留扬州的清军后军将领取得联络,并且调运火药。清军在扬州还屯了大量的火药,包括这段时间从后方慢慢集中运来的,如果能把扬州的物资用于江南战役,多铎绝对还有得打。
然而,这次偷渡虽然规模比前几天的运兵小了好多倍,看似也隐秘了好多倍,可依然中了巡江明军的招。
郑鸿逵的水师驻扎在金山寺里,斥候小船撒得非常密集,而且明军也是下了血本,朱树人在几天前、得知多铎渡江后,就第一时间让手下给郑成功又拨了一批望远镜,让郑成功自己用不完还可以给他叔叔一些。
朱树人这是完全不担心精度高于这个时代的高倍望远镜扩散了,连明军斥候船队的基层军官都能配发到,哪怕有可能出现战争中被敌军缴获的风险,他都不在乎了。
反正陆战中望远镜也不是太逆天的装备,主要是海军用处大,而明军的海军是绝对优势。只要这次能彻底干掉封死多铎,这点风险值得承担。
更何况,若是在跟多铎的水战作战中,偶有明军斥候船军官被俘被缴获,只要最后把多铎全灭了,这些缴获过去的东西还不是回到朱树人口袋里?
用一句21世纪的名言来说,那就是“杀了你这些东西也是我的,不用你给”。
除非是在跟江北清军的接触中有新式装备被缴获,那才有可能彻底流失、被敌军分析戒备。
另外,为了更好地截杀清军偷运船,朱树人这段时间还火线拿出了一个新装备,配合望远镜使用——他给明军斥候船都配了一些锃亮的金属打造的反光杯,就是一些表面光亮的金属打成一个凹面,罩在火把的后方,就可以聚光,实现原始的类似探照灯效果。
这种东西其实技术上说穿了也不值钱,早在公元前,埃及亚历山大港的灯塔就用铜镜反光杯反射灯塔火焰了。无非古代的反光杯没有数学加持,不会算反射曲率,效率比较低,这个时代的工艺和精度可以再提升一些,让探照的火光能更容易及远。
明军有了那么多巡江的新利器,多铎的这次尝试,自然还是以失败告终,他最后几十艘可以过江的船只,也大半被郑鸿逵从金山寺出发的斥候船发现,然后在江面上第一时间放出类似窜天猴的烟花快速示警,引来大队战船截杀。
多铎又白白死了好几百个参加偷运的精兵,气得他简直七窍生烟。他也不顾自己麾下的部队那边还在肃清武进县、要进攻江阴。镇江这边他就又忍不住要重新开个新坑,分兵几万人先杀上金山寺,把郑鸿逵这个骨鲠在喉的存在先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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