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树人的挑衅和激怒计策的目的很明确:
想办法羞辱李自成,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再让他对一部分刚收服的手下产生猜忌之心。然后大大方方宣扬:
“杨嗣昌不用怕李自成,不用急着出击。只要固守疲敌,等李自成先主动出击,无论是主动南下攻南阳,还是继续东进二打开封,以李自成这废物点心现在的凝聚力,三五个月都不可能拿得下任何一座坚城重镇。
到时候趁李自成顿兵坚城之下疲惫低落,再救援被攻击的目标、向李自成寻求决战,也还来得及”。
通过民间渠道这样散播羞辱后,只要能激怒对方,那下场无非就是两个:
首先,李自成真的小宇宙爆发,不惜代价强攻猛攻战力暴涨,甚至改变历史把开封攻下了。真要是那样,李自成的损失绝对也不小,到时候趁其疲敝再决战也行。
而且因为这些挑衅和激怒行为并非出自沈树人本人的著作,而是民间行为,大明的言官也好,皇帝也好,也没法把开封或者别处陷落的罪责,归到沈树人头上,沈树人横竖是不亏的。
其次,那就是李自成的战力没能爆种,果然几个月都打不下开封。但他至少会被开封城拖住,那对沈树人和杨嗣昌就更有利了。沈树人要的时间差也能彻底争取到了。
不过,这种渲染和激怒,都需要时间去发酵,所以四月份剩下的这点时间,沈树人暂时看不到这步棋子的疗效。
眼下他还是得先整军备战、秣马厉兵,忙于其他方面的工作。
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机会没来之前的时间,就是给你做好准备的,一样不能浪费。
……
四月二十日,也就是宣传战开始后仅仅几天,武昌大冶县。
回武昌两个月以来,沈树人总算第一次亲临大冶,抽出时间精力、关注一下最新的军备工业进展,以及之前派去辽东作战的部队、回来后的休整情况。
大冶县的地形多山多丘陵,因为一千多年的开矿史,很多土地并不适合耕种,城西靠近梁子湖的地方,还有很多沼泽湿地。
自从去年秋天开始整顿大冶县的矿业、冶金之后,全县的土地也重新规划、整顿了一番。
能修水利造圩田的就造圩田,疏浚出来的就养鱼种藕。
剩下地势较高、没法灌溉的,稍稍平整后该盖工场盖工场,该盖军营盖军营,有些地皮甚至就是千年来矿石挖完后留下的废弃矿坑改造的。
半年多下来,大冶县已经成了武昌府的军工和驻军中心。郑成功的部队月初回来后,也已经在这儿休整驻扎了半个月,基本上恢复了元气。
沈树人治军从来都是宽严相济,非常慷慨。他知道去辽东打仗的部队辛苦了,很多还是死里逃生。所以回来休整的日子,每隔几天就得给一顿好酒好肉慰劳,而且说好了休假半个月不操练,就得实打实做到。
稍微有点轻伤小病的,更是普遍延长到一个月休息不操练,也不会严格核查士兵有没有装病——战后需要的就是宽容,许诺的好处都要做到。这样下次再有战役,要把部队重新动员起来时,才会士气高昂。
这天一大早,沈树人骑马来到大冶,还没进城,就直奔位于城西荒弃矿山、临近梁子湖的军营。
郑成功也第一时间出迎,恭恭敬敬迎接一路提携他的沈大哥:“大哥,你总算来了,听说你最近被杨阁老支使,忙坏了吧。
咱早就等着你来交接检阅这些辽东撤回来的人马了,交接完了,我也好正式去九江上任当知府。”
九江跟武昌相邻,从大冶县顺着长江而下,隔了一个兴国县,就到九江了,先到瑞昌县,然后就是鄱阳湖口的九江府治德化县。
所以郑成功眼下这个驻地,距离他将来上任的驻地,也就隔了两个县。
明朝地方官任命后,都有三个月的上任交接期。吏部那边是三月初给郑成功升的官,理论上五月份能到任就没问题,如今还有四十天,绝对够了。
而此前跟郑成功一起派去辽东的张名振,这次并没有回武昌。因为他已经是南京户部的护漕总兵,负责海防,如今需要常驻舟山,巡查长江口的防务。
有南直隶的海路漕运船队北上时,张名振还要派战船分兵护航。
不过沈树人并不担心张名振会脱离他的控制。哪怕不在湖广做官,张名振依然是铁了心跟着沈家混,做沈家的死忠部将——
更何况,现在张名振理论上的直属上司,就是加了户部尚书衔的沈廷扬。给老爹当部将和给儿子当部将,有区别么?
沈树人跟郑成功寒暄几句,随后就并辔而行,一边随口问问军中近况,一边亲眼视察一下士兵的状态。
“九江距此又不远,上任来得及的。对了,我最近事多,你带回来多少人马?我都记不太清了。”
郑成功:“原本辽东之战,累计救回友军两万三四千人,曹变蛟、李辅明留了六千人,糊弄一下朝廷。
再刨除战损数千,和一千五百名成建制来降的朝鲜鸟铳兵,我军最终实际增兵一万七千人整。
去的时候是五千护漕兵和五千水手,回来后水手和护漕军还是要大部留在南直隶和舟山,所以实际带回来一万八千人。
张军门那儿,实打实留了四千战兵护漕,不过只有一千五百人是老家丁,还有两千五百人是辽东兵。您说过的,要以老带新,但凡扩军,至少留三分之一死忠老兵故旧、扩充三分之二新附人马。”
沈树人点点头,对这个数字也挺满意。
辽东之战最终实际净赚了一万七千人,但并不是都能全部带回来的。因为当初作为本钱的五千人,都是黄州这边挑过去的精兵,海运护航摊子越铺越大,就留下了四千人不回来了。
去年沈树人打完二贺时,总兵力扩张到两万多。后来又设计逼得左良玉移镇、无法把武昌、汉阳两府的卫所军编制带走。
沈树人把这些地方杂牌军也接受了、去芜存菁筛汰加练、补充新血,最终到今年年初时,他实有兵额三万多人、理论上满编是三万五。
如今抽走四千人去舟山负责海防护航,辽东弄回来一万七,增减折抵之后实际净增就是一万三千人。
所以,沈树人手下的军队,目前满编是三万五加一万三,四万八千人,再稍微招点新兵,四舍五入差不多是五万。
当然,沈树人的五万,那是实打实的五万,不吃空饷,不玩虚的,操练和士气也不是同期其他明军可比。
最多只有关宁军可以在战斗的嗜血凶顽性方面比沈家军强。而比武器装备的话,连关宁军在沈家军面前都没有优势。
“大冶这边,目前驻扎了多少人?几个月没来,营地都已阡陌连片,搞得不错。”
沈树人一边问,一边巡视,看到眼前拔地而起的军营城镇,怕是规模已经膨胀到能塞下好几万人了。
实际上军营不可能全部住满,建设的时候都是要提前留足余量,为将来的扩军预做准备。
眼前看到的军营房子,至少也都是土墙房、木椽顶盖上瓦,好一点的连墙壁都能用上包砖。
作为长期驻地,沈树人肯定不会让士兵们住破布帐篷,那样耐久度又低,帐篷经常会烂其实也省不了钱。
原先其他明末军阀、长期驻扎也住帐篷,主要是不想一次性投入太大,或者觉得自己要经常移镇,房子带不走。而住帐篷的话,就算耐久度低烂了,下面也可以自行解决,无论是抢劫还是搜刮,反正包袱推下去,大帅就不用管了。
沈树人这是已经把武昌当成他自己的核心地盘来建设了,看得出他压根儿没考虑过“朝廷将来有没有可能把他调走”的问题。
而他的做法,也让士兵们对沈抚台更加有归属感了,在他这儿当兵,至少住宿条件超过大明九成以上的卫所、军镇。
郑成功对附近情况比较了解,一边指点一边解说:“武昌府如今驻兵三万,您的五万人马,还有两万不是分别在襄阳、汉阳、黄州等地么。
武昌这边,主要基干就是左良玉当时带不走的本地兵,加上这次回来的一万七千人为主,还有几千你从黄州带来的老兵,其他老兵基本上没挪窝。
其实严格来说,如今河南信阳府的刘国能刘将军部下,还有安庆、庐州的黄得功黄总兵的部队,也都算归属大哥您节制,只不过不是嫡系,你也还没麻烦过他们呢。”
沈树人一愣,最近他势力扩张太快,确实也有点迷糊了,都还没跟刘国能、黄得功深入沟通笼络呢,回头得给他们拨点军饷、装备,慢慢彻底收服他们。
刘国能那边去年就有一万多兵马,后来又分到了好几千二贺的战俘、整顿收编,只是因为河南穷困,军粮不济,才没法扩军更多。但刘国能那儿一万五千人肯定是有的。
刘国能对沈树人也很忠心,一直念着他的好,记得沈树人帮他把儿子安排到南京国子监、以后可以有个读书人出身。
黄得功此前整整六年,都是史可法的部下,如今史可法刚刚调任漕运总督还不满半年。沈树人原先跟黄得功的交情,也只能算是合作、同僚,谈不上让黄得功对他纳头便拜。
但黄得功的兵马也比刘国能更多一些,毕竟皖地的几个府,在明末财政钱粮都比苦逼的河南好很多,养得起,黄得功至少有两万多兵。
沈树人今年得好好花心思,让黄得功对他的忠诚度,能超过对旧上司史可法的仗义程度,如果沈树人能好好打几个胜仗立威,这事儿就更有把握了。
等刘国能、黄得功都能彻底掌控,沈树人的兵马就从五万进一步扩张到八万了。就算考虑到刘、黄那边吃空饷,至少七万还是有的。
那时候再西灭张献忠、北拒李自成,就基本有把握了。
沈树人也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确实,需要整顿的军队、需要收拢的人心,千头万绪太杂乱了,得一支一支部队慢慢整合。走,先带我进营好好看看,这些辽东撤下来的人马,操练情况如何,对新装备是否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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