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包策马,奔上了一座沙丘,四下看了看,有些感慨,说道:“漠北这一张棋盘之上,没有太多的规矩。”
“硬要说有的话,或许只有一条......那就是落子无悔。一步,也不能走错啊!”
阿史那包身边那个身形苗条的人连连点头。
另一侧的几骑却有些受不了,其中一个清冷的嗓音说道:“我发现啊,包丁你小子越来越酸了。老皮,我们走!”
阿史那包装模作样留客,说道:“别走啊!白山部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啊?”
那人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说道:“那事要是办不好,姓包的你这巡察使也不要做了!”
阿史那包翻了一个出天际的白眼,说道:“诶!关我啥事啊?再说了,我可不是小萨比尔啊!”
那个人远远的又挥了挥手,说道:“是啊!你可能还不如他......英俊。”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
乾玥历1315年九月中旬,距离那一场塞里木湖之变,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
在塞里木湖山区之外的大漠,一支万余人的队伍正顶着烈日赶路,只为尽快赶到前面山区。
这一支人马有四五千骑,分散到了队伍的两翼。
队伍的大队是七八千人的步兵,一个个拖着沉重的步子。
不过,这一支人马的前方,有一支近百人的骑兵,盔明甲亮。
头盔前沿都有一个非常实用的帽檐,像雨檐一样,多少可以为其主人挡一些刺眼、毒辣的阳光。
帽檐之上,有一条精美的双头蛇饰物。
至于铠甲的其他部分,都是以做工精细的铁甲为主,兼有连缀式甲片以及板块式胸甲、背甲。
因此,也不就难想象,这近一百人此时多半是觉得自己就是一头正在被架在篝火火上烤着的全羊。
这一支骑兵为首一人用长矛挑着一面样式古朴的兽皮旗帜。
那是一面图腾旗帜,图腾为双头蛇。
这些骑兵每行进一段距离便将战马一侧的巨大水囊取下,在自己的铠甲上淋上好些水,猛的灌上两大口清水,只求能够有那么一时半会儿的降温效果。
后面那些人马.眼睁睁看着那些比金子还要金贵的水就被这样糟蹋了,不少人都下意识的舔了舔早已经裂开了的嘴唇,眼神之中已经没有了任何活力。
这时,有一小队数十人的队伍朝着这一支上万的人马赶了过来。
这一队人举着的是一面图案为羽毛的旗帜。
靠近了双头蛇图腾旗之后,这一队人为首之人被搜了身,才放进那百人的骑兵阵中一个年青人的身边。
“羽毛旗塔拉,拜见阿里甫少旗主!”
为首之人是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人。
那年青人有些倨傲的点了点头,说道:“我让你统计的存粮数量,统计出来了吗?”
塔拉落后了半个马位,恭敬的答道:“山中的安全屋已经全都清点过了,足够一个万人队一个月之用!”
稍顿了顿,塔拉又若无其事的补了一句:“相信半湖旗的人那边的存粮,至少比我们能多出两倍来。”
“那一夜,不服小萨比尔当上头人的人,都躲进山里了。”
“亚里坤的血亲原本已经被押送走了,后来被亚里坤的一队亲卫拼死救了回来。其中一人是亚里坤的族叔,就成了山区里那些人的话事人。”
“半湖旗藏起来的那些物资、财富,多半被那些人继承了。”
阿里甫瞥了塔拉一眼,说道:“可是,人家答应出兵一千,出山助我......要不,你们也出兵一千人吧?”
“我们圣山一十七部决定出兵漠北,可不是来打秋风的,而是帮助你们把失去的夺回来!”
塔拉讪笑两声,便岔开了话题,介绍起了塞里木部的一些特色来。
“前面便是进入塞里木的其中一条路线。”塔拉指了指前面那几乎高耸入云的群山,说道:“喇叭谷,前窄后宽,只需要一个千人队便完全可以守住入口。”
“敌人如果没有上万的人马,就别想从这里攻进塞里木湖区去!”
“真要弃守的时候,从入口两侧的山崖上将巨石推下,便可以......少旗主,你没事吧?”
阿里甫吸了一口气,摇摇头,说道:“没事!你们几个,去前面看一看!”
阿里甫后面那一句是对身边几个亲军所说的。
两个亲军领着十人队,向后面的骑兵打出了旗号手势,带着两千骑便抢先通过那个喇叭谷,往出口处而去。
另有数十个亲卫便直奔喇叭谷的入口,猿猴一般攀上了两侧的崖壁。另有几个百人队跟在第二批亲卫身后,快步跟了上去,准备接管入口处的防务。
阿里甫倒是也不见外,自嘲一句,说道:“之前在尼勒克河谷一战当中,也是被吓着了。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塔拉也只能赞叹一句:“少旗主用兵谨慎,有大将之风。塞里木部日后必将唯少旗主马首是瞻!”
没过多久,喇叭谷入口崖壁上便打出了安全的旗号。
而没过多久,喇叭谷远处出口则传来了鸣镝的尖锐声响。
出口处按照约定接连射出了两支鸣镝,理应也是安全了。
塔拉早已经在喇叭谷里安排了人手,从山里拖了数十块形状各异的巨大冰块来,已经架起了十几口大锅开始煮冰了。
另外还有上百支水囊装满了塞里木湖的清水,随时可以饮用。
至于充饥的食物,也只能是一些可以久存的腊肉、肉干、咸鱼干之类的。
从博尔塔部行进了数天时间才终于到达塞里木部地盘的这一万余人的大队,也不能期望他们还能规矩规矩的排队进食。
在倒翻了四口大铁锅,甚至由阿里甫下令斩杀了数十个带头起哄闹事抢食的士卒之后,军纪才算是恢复了过来。
阿里甫看着喇叭谷当中那些狼吞虎咽的士卒,脸色也是有些阴沉。
他想不明白这些基本上已经全是自己旗下的亲军,为什么在军纪方面甚至还不如人家博尔塔部的普通青壮。
塔拉多少还是有些眼力见儿的,拉着阿里甫进了帐蓬,奉上了茶砖果脯,用心招待。
待在喇叭谷的阴凉处,喝着加了冰块的奶茶,阿里甫有些烦躁的心情才算是多少好转了一些。
他自己自然是知道烦躁的心情其实是来自于他正式的与达吾提决裂了。
战时竟然不尊统领的号令私自行动?!
即便是圣山王族之一的旗主想要保他,也得付出一些不小的代价!
“达吾提的战术太过于保守了。”阿里甫知道自己与达吾提分道扬镳的事情瞒不了多久的,索性自己主动说出来。
“塞里木部现在几乎是无人区了,我们圣山大军进驻,正好可以休整一番,养精蓄锐。”
“额尔部的那些叛军,不可能一直跟我们这样耗着的。除非他们不想要南商路了!”
“而且,我也不相信在失去塞里木部和博尔塔部之后,额尔部独自便可以提供叛军所需要的所有粮草!”
“我们只需要跟叛军耗着,等到他们粮草殆尽,无心恋战,仓皇撤退的时候再行追击......漠北便可以平定了啊!”
看着阿里甫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动作手势,塔拉也只能陪着笑脸,连连点头称是,眼神却对阿里甫有些躲闪,生怕对方看出自己眼神当中的不屑。
不过,阿里甫还没好好的享受难得的品茶时间,帐蓬外面就传来了一阵阵的喧哗声。
很快,一个亲兵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在阿里甫耳边说道:“因为皮甲的事情,闹起来了。”
嘎啦!
阿里甫手中的茶盏破碎开来,奶茶溅到了他脸上,身上,碎片被他随手丢在了毛毯上。
塔拉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可是看着阿里甫那想吃人的目光,哪里还敢引火烧身?!
事情还得从阿里甫游说博尔塔部的青壮跟他一同北上塞里木征粮的时候开始说起。
博尔塔部作为北商路三大部火并当中的失败一方,不仅仅是部落绿洲当中的各类物资被搜刮一空,就连他们的战马、骆驼、兵器,铠甲,也全都被拿走了。
不过,这些博尔塔部的青壮,只要拿起兵器,披上铠甲,仍然是可以倚重的战兵,不同于那些老弱病残。
于是,阿里甫的人马从辎重当中将他们的备用兵器或皮甲给了博尔塔部的青壮,使后者看起来更像是士卒而不是难民。
这才是之前阿里甫人马赶路时大半都是“盔明甲亮”的原因。
他们把皮甲给了博尔塔部的青壮,自己只能披着铠甲赶路了。
毕竟现在还是在战时,穿行于战区,如果不着甲,遇战的时候是绝对来不及穿戴的。
这几天时间下来,穿着皮甲的只是热出了一身大汗,但是穿着铠甲的却几乎个个都有不同程度的晒伤!
铠甲可不能直接用水清洗,尤其是在大漠当中浪费清水冲洗铠甲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铠甲的一些精细部位的清理,不仅仅需要时间,还需要专门的工具,有时甚至是专门的人。
而现在,阿里甫的亲军们正在要求博尔塔部的青壮为他们清理铠甲。
关键便在于,阿里甫拉拢这些博尔塔部仅存的青壮时,说好了是待遇“等同于王族亲军”。
你们要让这些博尔塔部青壮清理铠甲,那无疑就是将对方视为辅兵,甚至是奴兵!
辅兵通常是金帐汗国的普通族人,奴兵则仍是奴隶身份却因为战功而可以享受族人部分待遇的士卒。
这些青壮至少也算是博尔塔部落头人的亲军,现在被阿里甫亲军撸成了更低两级的士卒,他们当然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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