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斌想了想摇头,
“前头我特意叫了监视邱氏良医密探说话,那邱氏确实可疑惑,一个孤身的妇人在京城开铺子,铺子生意有些清冷,可她那大宅子还有家里的佣从,一应用度却毫不拮据,只……自那回下药毒杀五城兵马司的仵作之后,便一直等不到她有旁的动作,且那日密探也打听到了,那邱氏乃是去走一位在三柳胡同的亲戚……看着这两者当中好似没甚么联系……”
“那公爹可曾问过那同行的刘姓妇人是何来历?”
“那刘姓妇人本是京城人,可去年家中人染了急病,一家五口人都死了,只剩下她一个……如今在邱氏那处做个伺候的老妈子!”
四莲偏头想了想道,
“公爹,那卢得宝确不是儿媳下的手,且公爹可记得那邱氏杀人的手法极是隐蔽,若不是儿媳偶然撞见,便是锦衣卫的密探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同,卢得宝的死也看着似意外,这二者有些相似之处……”
顿了顿又道,
“且那刘姓妇人,前头确是在冰铺里管事,自从冰铺之中出了残肢之事后,掌柜的一家死净了,那妇人也被人抓走了,如今又蹊跷现身了……家中人又死了……这死法倒是同那胡圹案中,胡家一家人的死法十分相同……”
牟斌乃是老经案了,实则也不用儿媳提醒,自己也能想到这一处的,只是乍一闻听卢得宝死了,下意识便想到了儿媳妇,他为人正直,却也不是死板固执,知晓儿媳要教训卢得宝,倒也是默许的,但卢得宝罪不至死,且即便是死,也没有让一介女流出手的道理。
牟斌恼得是儿媳自作主张,草菅人命!
若是任由儿媳随意出手杀人,那他这当公爹的,以后如何在下属面前立威?
想了想,双目炯炯紧紧盯着四莲,
“人……当真不是你杀的?”
四莲在他冷冽的目光坦然摇头,
“公爹,儿媳觉着卢得宝若是去了势,比死还难受!”
卢得宝可是家里三代单传,让他这辈子都不能碰女人,岂不是最好的惩罚?
牟斌见她那一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不见一丝闪躲,神色淡然从容,以他的眼力自然瞧得出来她是说的真话,心里暗叹一声道,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跟老八小两口子都是一个样儿!”
都说理直气壮!
可这府里大多数的人,在牟斌面前都做不到理直气壮,人人都说他偏疼老八,却不知他膝下这么多儿女,没一个似老八一般,是非分明,无理时咬着牙挨自己的鞭子,一声不吭,可若有理时,那是敢伸手伸脚跟亲爹干仗的!
牟斌爱的就是儿子这份是非分明的劲儿,不似旁的儿子们,见着自己首先便气弱三分,便是有理都不敢挺直腰板!
这样怯懦胆小,如何能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如今这府里又多了一个老八媳妇敢坦坦荡荡的与自己对视,牟斌心中欣赏,眼神就是一柔,满身的气势就那么卸了下来,点头道,
“好!即然这事儿不是你做的,那便交由锦衣卫来查明……”
四莲点头应道,
“那邱氏实在可疑,还请公爹细查此人!”
牟斌点头,
“好!”
待四莲跟在牟斌身后回转堂上时,众人还未吃饭,都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呢,见他们来了便敛了神色,小心打量二人,四莲对上五姨娘担忧的目光,冲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示意她放心,五姨娘见状长长松了一口气,
“幸好老爷没罚四莲,这要老八回来知晓了,还不知怎么闹呢!”
儿子是她生的,甚么脾气她是知晓的,这小子护短着呢!
若是因着媳妇跟亲爹起了罅隙,那就不好了!
牟斌落了座,众人才跟着落座,刘氏扫视了一圈众人,微笑着开口问道,
“老爷,老八媳妇可是有甚么做错的地方,要劳动老爷亲自教导?”
刘氏问出了众人的心里话,一个个都拿眼看向牟斌,牟斌面色一贯的冷峻,应道,
“哦……不是家务事,是外头的一桩事儿,老八媳妇知晓一些内情,特意叫了她去问一问……”
众人恍然,都知只要说起公事,牟斌就是个铁面阎王,倒是没有起疑,只是刘氏对丈夫知之甚深,知晓这话不尽不实,不过她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笑了笑道,
“即是公事问过了,那我们好好吃饭吧!”
“嗯……吃吧!”
牟斌点头当先夹了一筷子菜,又觉着今儿回来是有些气势汹汹,当着众人的面有些不给儿媳妇面子,有心挽回一下,便吩咐一声,
“把这盘东坡肘子给老八媳妇夹些过去……”
立在身后的五姨娘忙给四莲用小碗夹了些去,四莲看着那油汪汪,肥多瘦少的肉块,有些哭笑不得,
“这肘子是啸林喜欢吃的吧……”
一时有些下不了筷,五姨娘立在牟斌身后冲她连打眼色,四莲会意,只得小口小口夹了,就着饭吃了下去。
当天晚上汪妈妈回来报道,
“老奴过去瞧了那卢得宝的尸体,是有些蹊跷……”
“哦……怎么个蹊跷法?”
“面上瞧不出来甚么,不过老奴趁人不留意,溜进去把眼皮子给他翻开了……”
“可瞧出来甚么吗?”
“整个眼都充了血,连眼皮子里头都是血丝……”
四莲闻言眉头一挑,
“掉粪坑里淹死,可不会是这样的死法……”
汪妈妈点头,
“确是如此,依老奴瞧着倒似江湖上的一种独门的手法……”
汪妈妈想了想道,
“名儿记不得了……是老奴丈夫当年闯江湖时听人说起的,这种手法是按着一定的顺序,分别点在脐中、气海、中脘,左右天枢上头,留下一点儿劲气在五穴之中,点中之后,当时不会发作,却是会在人吃了一些活血之物如烈酒,留在穴中的一点劲就会被激发,同时游走,当时就会令得人血脉逆流,肠肚寸断,而受者往往不知其因,肚子疼时只当寻常肚疼腹泻……这样的手法杀人,胜在隐蔽,往往人死的时候,杀人者已经在百里之外了,不知内情的人,只会让死者是意外或是因病死亡,不会怀疑上他杀……”
汪妈妈顿了顿道,
“动手的人,是想卢得宝死的不引人怀疑!”
四莲听得眉头一挑,
“所以……若是剖尸的话,他的肠子会是一段段断开的?”
汪妈妈道,
“应当是的……”
四莲点头,
“妈妈可去前头将此话报给公爹听,想来他老人家自有决断的……”
汪妈妈领命去了。
第二日四莲觉着自己养足了精神,便又去探望了两个妹妹,却是与向氏不期而遇,四莲见着她有些诧异,
“娘怎么来了,如今卢家可是在办丧事……”
说起卢家,向氏就是一肚子火,哼哼道,
“说起来老娘就是气,那卢家的小子自己短命死了,关老娘甚么事儿,他们非说是吃了老娘做的饭死的,说是老娘在里头下了毒,要药死他们全家,那卢家的媳妇嚷嚷着要报官……”
说完又补了一句道,
“……老娘还说是他自己买回来那坛酒药死的呢!”
“哦……”
四莲眉头一挑,
“那后头报官了么?”
向氏怒道,
“报了,老娘连夜报的官……那卢家人这是看着孙子死了,没了依靠,想从老娘手里讹钱,老娘是谁……能让他们讹了去?”
说着说着向氏一拍桌子,
“老娘见他们光是嚷嚷就是不出门,吵吵闹闹的没个消停,便索性自己半夜跑出去报了官,当时顺天府衙门的人就来了……”
说到这处顿了顿,声音略低了些,
“来的人,都是你们爹以前的同僚,他们倒是客气,说是民不举官不究,这民即报了,那官府必是要追查到底的,即是苦家怀疑人死的蹊跷,那尸体就要抬进官府去验尸,那卢家人一听说要把人开膛破肚,立进就闹着不肯了……”
向氏此时又得意的嘿嘿笑了起来,
“老娘好歹前头一个男人是仵作,这衙门里的事儿总归也是摸得着一二的,即是要报官,那就按着官府的规矩来,那卢得宝的尸体进了衙门,就要开膛破肚,他们想再弄回来还要塞些银子,若是不然……等上十天半个月,再要回来时,人都长毛了!”
她好歹跟着贾金城这么多年,他私下里收的那些银子怎么来的,向氏可是一清二楚!
四莲便问她,
“那……顺天府衙门的人又是怎么断的?”
向氏应道,
“顺天府衙门的仵作根本就没见着尸体,说是半路让北镇抚司的人截去了……”
四莲听了恍然,看来是公爹昨儿问过自己话后,就让人去抬卢得宝的尸体了,向氏见她垂眸深思,便追问她,
“可是你让人截的?”
说罢不等四莲回答,便得意的嘿嘿发笑,
“果然是老娘生的,知晓向着老娘,他们不是要报官么,现下就让北镇抚司衙门的人好好为他们查查,最好把肉刮了,骨头跺巴跺巴再还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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