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那几条小东西熟悉了院子环境,已经开始在院子里四处溜达了,别看它们生的一副凶恶样儿,实则十分胆小,却又聪明,识得经常喂它们的人,不会咬人。
刘氏是见过他那从南方运过来的四脚怪兽的,闻言连连摆手,
“你这孩子……自小就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那样凶恶的玩意儿养在家里,还会爬上岸来,家里女人多,但凡被吓出个好歹来,你看你父亲饶不饶你!”
牟彪鼻子里哼哼一声,
“都是些胆小鬼!”
那比我们家四莲,如今都能领着那四条猪婆龙在院子里溜狗似的溜达了,二人前头还一度起了心思,要把它们带到外头小河里玩水的,后头想着它们不识这处地形,游走了不好寻找,二人这才作罢的!
刘氏笑眯眯看他吃完瓜,又让人端了水上来给他洗手,递上帕子擦了嘴,刘氏突然道,
“你二姐姐派人送了些她那边庄子里产的葡萄过来……”
牟秀娟如今的肚子也是大了,孕妇不耐热,更受不得城里的炎热,她是早在太子大婚之前便出了城,如今正在离牟家十里地外的庄子里避暑,柯三公子前头科举未中,却是陪着妻子在城外一面读书一面避暑。
牟彪一挑眉心知刘氏这还有下文,便没有说话静等着她说,刘氏接着道,
“柯家那头的大小姐嫁的是巩家的公子……”
顿了顿打量牟彪的神色,
“她说是巩家的几个子侄在前头的庄子附近见着你了?”
牟彪闻言呵呵一笑心说,
“这消息倒是传得快!”
京城就是这样,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这高门大户里传消息,却是不比市井小民们交头接耳的慢,他前头才带着四莲出去玩了几回,让人瞧见便传到刘氏耳朵里了,不过他即是敢带四莲出来,便不怕家里人知晓消息。
于是应道,
“是呀,前头出去跑马,跟巩家的几个小子照过面……”
都是这京城圈子里混的,东拉西扯都能扯出些亲戚的关系来,见面都是有三分香火情的,牟彪在这一代的京城纨绔里算是混得好的了,这眼见得就要接老子的班,做那天子的近臣,皇家的鹰犬了,这些人不管背地里怎么骂锦衣卫,当着面那都还是要客客气气的,因而牟彪虽说年纪小了些,但众京城纨绔们见着他都是要拱手问声好的。
刘氏眯了眯眼,
“听他们说,你还带了一位姑娘在马上?”
牟彪大大方方点头,
“是……”
刘氏微微有些愣,没想到牟彪这般爽快便承认了,笑了笑问道,
“是哪一家的闺秀的,即是能同乘一骑了,那必是老八极是相熟的小姐了,不如带回这庄上来,这家里哥哥姐姐们都在,大家也好一起作耍……”
牟彪嘿嘿一笑,
“母亲,她性子腼腆害羞,出不得世面,见不得人,待再隔两年,年纪大些,儿子自会请了她过府,同母亲和家里人见面的……”
刘氏闻言眉头一挑,心中暗道,
“性子腼腆害羞,出不得世面,见不得人……”
这可不是形容大家闺秀的话……
又想起那姑娘能同男子共乘一骑出游,身边还没个随从丫头,想来怕不是甚么好出身的女子……
想到这处却是放下心来,微微一笑道,
“即是如此,那母亲便静待老八的朋友上门便是!”
吃罢了晚饭,牟彪和邵氏回转院子,牟彪想了想还是对五姨娘道,
“姨娘,我算是知晓你这院子里的人是谁派的了?”
“哦……是谁?”
说起这个,五姨娘从窗边的榻上坐直了身子,一面扇风一面问,
牟彪应道,
“多半是母亲听说儿子有了心仪之人,这是在你这院子里打听呢!”
五姨娘一听,还当自己听错了,
“甚么?心仪之人……甚么心仪之人?”
牟彪正色道,
“姨娘,儿子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再隔两三年便要迎她进门……”
五姨娘闻言先是呆了一呆,继而大喜,顾不得去计较刘氏安插人在自己院子里,连忙追问儿子,
“是哪一家的小姐,家里排行在几呀,嫡出还是庶出呀?”
好啊!自家这儿子不吭声不出气的,把自己的终身大事都给料理了,我还寻思着翻了年就给他相看说亲呢!
五姨娘笑得是见牙不见眼,看着儿子喜翻了心,
“好孩子,小时你是没少让姨娘操心,可这长大了,却是这家里少爷小姐们里最省心的一个了!”
你没瞧前头夫人为了儿女的婚事奔走,没瞧见大姨娘和二姨娘为了女儿的婚事在夫人面前小意讨好的样儿,这下子好了……儿子自家瞧上了,以儿子的眼光那必是不差的,待老爷回来就告诉他,让人早些提亲去!
虽说十二岁提亲是早了些,不过可以先定亲嘛,把人定下来,以免生变!
再说了早些成亲也好,那乡下的不也有十五六就当爹的么?
一想到再等两三年,自己便能抱孙子了,五姨娘喜得都不知说甚么好了,只拿了那小扇子,上下翻飞,把个凉风扇得呼呼作响……
知母莫若儿,牟彪见她笑得那样儿,便知晓她是怎么想的,却是毫不留情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姨娘,不是甚么大家的小姐,是小家里出身的女子……”
果然,五姨娘那灿烂的笑容,就那么瞬间僵在了脸上,半晌她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问道,
“小……小家出身的女子,家……家里是做甚么营生的?”
牟彪想了想道,
“在衙门里做仵作的……”
“仵作?”
五姨娘瞪大了眼,声儿都拔高了,
“仵作!仵作不就是搬尸的?”
你……你堂堂一个大家的公子爷,娶……娶一个搬尸人的女儿!
你……你……你是要气死我吗?
五姨娘手里的扇子扇的更急了,她只觉得那一阵阵凉风,这会子全数扇进自己心坎里了,弄得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那都是拔凉拔凉的,
“八……八少爷,这……这京城多少的大家小姐,小家的碧玉,你……你怎么就瞧上……瞧上……”
五姨娘下头的话都还没说出来,便被牟彪给打断了,牟彪也是猜到五姨娘对贾家的家世必是瞧不上的,只当真由她嘴里说出来,那是听得无比的刺耳,当下一瞪眼,
“甚么搬尸的,仵作可是在衙门里当差的……”
顿了顿又道,
“再说了……多少小姐姑娘的与我何干系,我瞧上的就她一个!”
五姨娘见他一瞪眼,便知晓八少爷这爆脾气给自己勾起来了,可……可一想起那仵作是整日跟尸体打交道的,五姨娘就感觉无比的晦气,她是怎得也没法子缓了脸色,顺着他的毛捋,又想着那位姑娘连面都没见着,儿子就这般维护,一时之间那心里便如打翻了醋瓶子似的,那是酸的让人受不了!
五姨娘也急了,眼泪立时夺眶而出,
“八少爷,您可不能犯糊涂啊!您可万万不能犯糊涂呀!这……这仵作家的女儿,如何能配得上你呀,你要是娶了她……你……你想想这满京城的人如何想,不得都要笑话死你呀!”
牟彪有些恼了应道,
“别人笑不笑话干我何事,日子是我过的,又不是替别人过的!”
五姨娘哭道,
“少爷呀!你是甚么身份,她是甚么身份,她配不上你呀,你好歹寻个正经人家的闺女呀!”
这话总算是把牟彪惹怒了,跳起来道,
“她怎得就不是正经人家的闺女了?”
五姨娘道,
“那仵作可是下九流呀!”
牟彪听了越发怒火上升,一抬脚,
“砰……”
面前的桌子被他一脚踹倒,上头的东西哗啦啦倒了一地,
“下九流……甚么下九流上九流,我也不过就是个奴婢生的,我又上流多少?”
这话一出,牟彪与五姨娘都愣了,五姨娘的脸上一白,半晌才抖着嘴唇问,
“少……少爷,您……您这是怪我么?”
怪我出身低,怪我拖累了你么?
牟彪也是自觉失言,却是抹不下脸来说软话,愣在那处半晌,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不管姨娘怎么想,总归那姑娘儿子是娶定了,你若是瞧不上她,以后成了亲,我便在外头立府单过……”
左右庶出的儿子都要出去的,不过多都是家里老子娘死了,儿子们才出去,他如今也不过就是提早出去罢了!
五姨娘一听哭得更厉害了,
“这是怎么得了……她还没进门,我就要没儿子了?”
这一晚五姨娘是哭着过的,刘氏那头得了消息却是笑了,
“果然……下贱奴婢生的果然还是下贱种,好好的大家公子不娶那门当户对的女子,居然寻了个仵作的女儿……”
怪不得,他不敢让人过府见面,那样的女子,确是上不得台面!
刘氏知晓了牟彪这小子是决越不过自己儿子去,那是一颗心放下了一半,
“要是老爷再能把锦衣卫的担子交给老大又或是老二便好了!”
这一晚,刘氏倒是睡了一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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