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下衙时,贾金城急匆匆先回了家,祝仵作与黄仵作将验房里的东西收拾了,这才一起出了门,二人说起那贾家的女儿都是不解,黄仵作道,
“老祝,你也别忙着写信,你改日去贾家那面摊上吃一回面,瞧一瞧那闺女再说……”
祝仵作点头,
“我倒是没见过老贾那四女儿,生的如何?”
“挺清秀机灵一个小姑娘,做生意一把好手……”
“那为何不想在城里呆着……”
黄仵作也百思不得其解,
“这外头瞧着好端端一个姑娘,也不知怎得了,想从城里嫁到乡下去,我猜着该不会是有甚么隐疾吧?”
祝仵作点头,也有些暗暗猜测,
“以贾仵作的家境,寻个京城里殷实人家想来也不难吧……”
黄仵作怕自己背后乱猜测,坏了人家的好事,忙又补救道,
“这也是我胡猜的,你改日去瞧瞧,若是觉得成,再写信也不迟,这儿女婚事之事,还是要慎重些的!”
祝仵作点头,
“我家里在三河也算得富户,家里侄子们多,虽说能娶个城里姑娘那是天大的好事,可……”
可好歹是嫡亲的侄儿,不能害人娶个有病的回去吧!
“……这婚姻之事,自然是要多方打听才是!”
若是真给侄儿们寻个有病的媳妇回去,让他以后回乡如何面对一帮兄弟们?
二人说着话,迈步出了衙门便见得正撩袍子进门的牟彪,
“公子爷!”
二人忙退到一旁抱拳行礼,牟彪笑着问二人,
“二位仵作,甚么婚姻大事,莫非是二位家里有喜?”
黄仵作笑道,
“公子爷,小人那家里的儿子才十岁,还没到娶妻的时候,老祝家里的闺女去年才出了嫁,这喜家呀,一时半时轮不到我们两家头上,这是贾仵作家里那闺女要说亲,托了我们打听呢!”
牟彪闻言一愣,
“贾仵作家里……他哪个闺女?”
黄仵作笑道,
“贾仵作家里如今还有三个闺女未出阁,轮着来……自然是他那四闺女喽……”
牟彪脸色一变,
“四莲……要说亲?”
这些人都是衙门里的老人精,见得牟彪脸色一变,不由笑容跟着一收,黄仵作小心翼翼打量他,
“公子爷与贾家的四闺女相熟?”
牟彪回过神,勉强笑了笑应道,
“在面摊上吃过几回面……”
黄仵作笑着点了点头,
“我们这衙门里没去老贾家面摊上的,怕只有老祝了,老祝你改日去瞧瞧,再回去给老家写信吧!”
“老家?”
牟彪一脸诧异,
“怎得要给老家写信?”
听说祝仵作不是京城人,难道四莲要远嫁?
黄仵作就是个嘴多的人,他成日里对着死尸,没人同他一问一答,现下见公子爷纡尊降贵肯同自己等人说话,当然是有话就讲了,再说了老贾家闺女说亲也不是甚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当下应道,
“老贾家闺女不想嫁城里,要嫁城外,小人是京城本地人,家里亲戚朋友都是城里的,倒是老祝老家是三河的,家里兄弟还有好几个呢,侄儿也多,便想着不如写信回去问问,若是能成……那老祝跟老贾便能做个姻亲了!”
牟彪听了只觉胸口一紧,一股怒气腾的窜上了脑门儿,额头上的青筋就是一跳,他倒没想着是四莲执意要嫁出去,在心中暗道,
“这贾金城是要做甚么,先是送四莲做小妾,现下又要把她嫁去城外,他……他是亲爹么?”
三河那地方偏远,生活艰苦,哪里有京城里繁华舒适,他这是想害亲生的女儿么?
贾金城你当的甚么爹!
牟彪的脸色立时阴沉了下来,也不再说话,冲二人拱拱手,转身进去了,黄仵作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祝仵作却是看得明白,叹了一口气道,
“老黄,看来……这笔墨我是省了!”
“甚么,你不写了,这是瞧不上贾家闺女,你还没看过呀?”
祝仵作摇头,默默出了衙门,
“不是我瞧不上贾家闺女,是人家闺女有人瞧上了!”
牟彪这厢强压着心中怒火,先进了大堂去向牟斌禀报了今儿差事,
“大人,前头几日借了春闱之名,清肃京城中流民,彻查各处赌坊、青楼等,果然寻出几处拐子帮的窝点……”
牟斌点头,看着儿子在大堂上摊开的京城舆图上指指点点,
“一共四处,儿子已经派了人将这几处全数监视起来了……”
牟斌再点头,
“做的不错……”
牟彪问道,
“大人,我们预备甚么时候动手?”
牟斌哼道,
“不急,现下还不是收网的时候,且再等一等,此事牵连太大,我要入宫面圣,将此事禀报陛下……”
父子二人在大堂之中商议许久,待得牟彪出来时,天色都已黑下来了,
“少爷,我们回去么?”
牟虎迎上来问道,牟彪的脸色,比头顶的天还黑,低声应道,
“去贾家……”
说罢当先出了衙门,牟虎与牟龙互视一眼,牟虎追上几步道,
“少爷,这天都黑了,贾家的面摊应是已经收了,我们现在去,便只有拍贾家的门了……”
少爷这是有甚么话要同四莲姑娘说,可不能当着贾家人的面呀?
牟虎一句话提醒了牟彪,牟彪一愣停下了脚步,
“我此时去贾家,怕是真要惊动贾家一家人了……”
有些话,他只想同四莲说,自然是不想贾家人都知晓的,最紧要不能让贾金城听见,想到这处,他站在原处呆了半晌,一咬牙,
“罢了,今儿不去了,明日再去!”
左右四莲真要嫁人,也不会忙在这一时半会儿,明日我叫了祝仵作来,让他寻个借口把贾家的请托给推了!
这厢只能强忍着心头怒气,转身去了马厩,骑着马回了家。
牟府里刘氏夫人心情极好,虽说儿子刚从考场下来,还没有放榜,可据儿子所言,自觉这回做题得心应手,文思如泉涌,若是不出意外,应是榜上有名的,刘氏夫人闻听那是喜上眉梢,
“这下子我们大郎的婚事可以操办了!”
似他们这样的人家,子弟出仕确是要比贫家子弟容易些,只要榜上有名,不拘是甚么名次,都有法子谋一份好差事,如今他爹还当着权呢,再托儿子一把,大郎的前途可就是稳稳地啦!
刘氏夫人今年一早就张罗着让人写了帖子给尤家送去,问一问三月三可是能出来与亲家见一见面,那边收到了帖子,午后便回了信,说极是乐意与未来亲家见面,刘氏夫人看了心情大好,吩咐着将今儿晚上的饭菜比平日丰盛了三成,唯一只可惜家里男主人不在,说是衙门差事多,不回来吃饭了。
“老八呀……这春闱不是结束了么,怎得衙门里还有事儿?”
刘氏夫人问正在埋头吃饭的牟彪,牟彪抬头应道,
“母亲,这春闱结束,那只是考生们考完了,可考官们的事儿才开始呢!”
这时节才是锦衣卫们最小心又忙碌的时候,历数前朝与今朝的科场舞弊案高发时,不是那春闱开始,各茶楼酒肆里热衷猜题,拜访各位座师之时,也不是那考生入场,搜身检查时,更不是关进贡院之中,考生想法子互相串题时,而是在阅卷当中,警防考官、抄录的文吏与外头串通好了,在考卷上做手脚之时。
这时节考官们要在一堆如小山一般的考卷之中,找出出了银子的金主,那也是不容易,就要靠在考卷上找那事先留下的暗号,立在一旁负责监视的锦衣卫,便要眼都不眨一下,死死盯着那抄录官,连对方抠头皮、放屁、眨眼都要紧紧盯着,就是防止对方在卷上做手脚,之后考卷到了考官手中,又要盯着考官,以防考官在卷上找出暗号,给提考卷的主人评个上优,把不能上榜的人给送上去,把真正的良才给挤了下来。
要知晓,若是出了科举舞弊案,别说是当年的考官,便是锦衣卫也要跟着受牵连,尤其是进了贡院的兄弟,一个弄得不好,是要跟着一起掉脑袋的!
当然要说最高明的,还是要说那事先买通了考官,提前拿到试题的作弊方法,只这样的法子,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又你当锦衣卫是吃素的么,今年的考官一旦由陛下发旨钦定之后,考官们的家眷、府邸便已经纳入了锦衣卫的监视当中,但有不轨立时查处,决不姑息。
这些话讲给刘氏这样的后宅女子,多半她们也不会感兴趣,牟彪只是道,
“……只怕爹还要忙一阵子呢……”
刘氏有些失望,
“那三月初三,应是有空了吧?”
牟彪想了想点头,
“到了三月怎得都应有空了!”
继而好奇问道,
“母亲,您这要办三月三赏花宴么?”
这些后宅夫人们无事就爱做这些……
刘氏夫人笑眯眯看了大儿子一眼,
“你大哥的婚事要定下来了,为娘这是想在三月三请了未来亲家见一面……”
届时寻个赏花又或是看景、游湖之类的借口,两亲家见面,再让小两口也见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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