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年底时,贾尤传又长了个儿,五莲与六莲有些稀疏泛黄的头发也开始浓密黝黑,四莲的模样也长开了,身量似柳条一般苗条婀娜起来,十二三岁的姑娘家,已是有了些许小女儿的娇美了!
又向氏这小半年里,因着向家人听说了贾金城升了官儿,发了财了,在内城租宅子住了,向大几个背着贾金城悄悄来找过向氏好几回,向氏到如今虽怨家里人只认银子不认人,可当三个兄弟来问她要铜板儿时,她多年给惯了,总归拉不下脸来拒绝,就背着贾四莲姐妹几个悄悄给了。
而如今贾金城的银子不归她管,面摊上的生意虽说渐渐做起来了,但总归还要有三五个月的时候,向氏手里的铜板儿便有些入不敷出了,她莫法只得动用老本儿,待到腊月间,向氏里那藏钱的匣子便见了底。
年底的时候街面上热闹许多,生意自然是好起来了,但要用钱的地方也多了起来,家里人都要置办新衣,还要置办年货,又有贾金城在衙门里初初的这几个月,为与同僚亲近,走动极多,吃酒应酬的花销也大,又刚才搬了家,到腊月初时,贾四莲便向贾金城告急道,
“爹,我们这几个月下来,赚的银子刚刚够花销,这月初刚领的月俸,可是要用来过年的,不能再乱花了!”
贾金城闻言一惊,
“这是……没银子了?”
贾四莲点头,翻出一本小册子给他看,
“这是我记的账……”
前头贾四莲假做不识字,让贾金城教过一阵子,简简单单学了几个字,用来给家中记账倒也够了,贾金城看着账本上女儿稚嫩的笔迹,仔细算了算发觉确是自己这阵子开销大了,不由暗道一声惭愧,
“这阵子太过得意忘形,吃喝的次数多了些,没想到竟是将家里的银子花光了……”
想了想道,
“无妨……前头城外那宅子租出去了,我还有租金没收回来……”
贾家在城外的宅子,贾金城托了以前衙门里的同僚们放出消息,看看谁家要租院子,结果口口相传之下,还是租给了五城兵马司里的一位相熟的同僚,那位仁兄久在衙门里做事,家里妻儿一直在乡下,知晓贾金城有宅子要租,便亲自来问,贾金城念着同僚一场,便主动降了价,
“不瞒邵兄,我那宅子以前也是一直租着的,是最近才买过了手,以前我们都是一年二两银子,租了多少年了,如今即是租给邵兄,我们交情不同,便一年少一钱银子吧!”
那位租宅子的邵宣闻言面露喜色,连连道谢,之后却是踌躇半晌才吞吞吐吐道,
“不瞒贾兄,贱内与两个女儿一直在乡下过活,又前头贱内又有了身孕,小弟便想接了她们进城来生活,这宅子我是诚心想租的,不过这手头嘛……却是有些不宽裕……”
贾金城闻言却是有些不悦了,暗道,
“这都是看在相熟的面上,主动降了你一钱银子,怎得还要得寸进尺,还要赊账不成?”
那邵宣见他脸色沉了下来,忙又道,
“贾兄别误会,小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小弟是想说,这眼看着秋收了,我们要下乡收税,这一去就是一月,小弟是想着先让她们母女在那院子里安置下来,待小弟从乡下回来立时便给贾兄奉上全年的租银如何?”
“这个嘛……”
贾金城微一沉吟,他知晓这些衙役们下乡去收税,多半是有油水捞的,又是相熟的同僚,倒是不怕他跑了,当下点头应下,
“好吧!”
邵宣大喜,连声道谢,如此贾家在外城的院子便先让人住下了,不过邵家得了贾金城吩咐,对外只说是在赖东升的手里租下了院子,因而左邻右舍并不知晓,这宅子已经易了主。
这事儿是说在秋收前的,这如今都腊月了,那邵宣早就回来了,原是想托人送了银子过来的,只贾金城做事谨慎不想让人到内城来,若是让向氏发觉了此事,那怕是有一场大闹,于是便打算自己跑一趟,只因着最近事忙,这事就延误了下来。
贾四莲便催他道,
“爹,你把银子收回来,我们正好置办年货,有了那些银子,今年我们家定是能过个好年的!”
贾金城点头称是,他如今有份好差事,又在京城有了产业,日子是一天天好起来了,于是瞧着四女儿是越发的乖巧可爱了,
“这里头有我们四莲的功劳在,爹记着呢,以后你出嫁时,爹必是不会亏待你的!”
以后进牟府,虽说是为妾但嫁妆怎得也要多备一些,不能让牟家人看轻了!
贾金城脸上带笑,贾四莲却是心头暗叹,知晓他还想着送自己进牟府做妾呢!
贾金城当日午后向衙门告了假,出去外城将那一两九钱的银子收了回来,回来交给贾四莲时,却是脸色有些不好,
“爹,怎么了?”
贾四莲瞧出有事便问道,贾金城哼道,
“你那表哥又要娶妻了,这银子你可看好了,千万不能让你娘拿去了!”
贾金城口中的表哥自然是那向富,前头向贵误杀大嫂,官司上报到刑部,贾家父女也不知是向贵运气好,又或是有人在暗中使了劲儿,向贵却是没有判那杀人偿命的秋后问斩,而是判了流放边塞,服劳役三十年,向家人得知消息,向老太哭得要死,只不管如何现下总还能留一条命在,至于去了边塞服劳役,人能不能活便只有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向贵被押往了边塞,可这向家人的日子还要过,向富也还要娶妻生子,向老太急着抱孙子,这眼看着风头过去了,便张罗着要再给大孙子寻一门亲了。
只向家如今的名声在附近已经臭了,但凡知晓他们家事的人家,谁还敢把女儿往他们家送?
不说那向贵奸杀大嫂之事,便是前头两亲家打架,闹得不可开交的事儿,都让人听了不敢结亲,于是向老太便托人去京城乡下寻,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现下这京城里的小郎谁肯寻乡下的粗丫头,不过这乡下的丫头倒是削尖了脑袋想嫁往城里的,所以向贵还是挑到了媳妇。
向老太寻的是自己本家的一位远房姨妹家里的孙女,那位姨妹家里有好几个丫头片子,却是挑了当中容貌最出挑,最能干精的那个,向家人急着办婚事,便把日子定在了年底。
贾金城回转外城,虽说贾家的院子在城北,向家在城南,但总归人也是有走动的,他听那杨花胡同里周家大婶的三姑爷的小舅子的小姨妹传过来的话,说是向家又要办婚事了!
贾金城知晓以向家的尿性,来搜刮向氏一通那是必不可少不了的,向氏如今有多少银子,贾金城心里也有个大数的,他怕向氏没有会为难女儿,因而特意叮嘱贾四莲一句。
贾四莲点头应下了,将那银子寻了一个妥善的地方藏好,便是五莲和六莲都不知晓的。
这一日贾金城去了衙门后,向老太就来报信了,前头向大、向二他们过来都不敢进门,向老太仗着自己是长辈,谅那贾金城再是不满向家,也不敢冲自己怎样,于是大摇大摆上了门,还带了向枝过来。
向老太还是头一回到贾家内城的院子来,这厢四下打量,各屋子窜了一回,见着贾家姐妹屋子里的雕花大床和墙角的三个柜子,便不满的撇嘴道,
“你这当娘的倒是真惯着几个丫头片子,这眼看着都要打发出去了,给她们买那么好的家什做甚么?”
那雕花的大床,木料虽不算得最好,可光看雕工就知晓价钱不便宜,老娘都还没睡过呢!
向氏解释道,
“不是我们买的,是原本院子里就有的……”
向老太又说那三个柜子,
“那么大三个柜子,这是要装多少衣裳,你有银子给她们置办,倒不如给向富多添些银子……”
说罢眼圈儿一红道,
“可怜我们家向贵,这一走也不知何时能见,向富也是可怜,平白飞来一桩祸事,如今在城里不好说亲了,只得委委屈屈寻个乡下的丫头,我去看了……那丫头生的五大三粗的,要不是看在她娘家陪嫁了二两银子的份上,老娘才不会委屈了我那人才出众的大孙子……”
贾家姐妹立在一旁冷眼旁观,见向老太唱念坐打,正在向氏面前演着,四莲悄声问向枝,
“新表嫂如何?”
向枝叹了一口气,回头羡慕的看着屋子里,贾家姐妹柜子上的菱花小铜镜,
“那日我跟着祖母去了乡下相看,新堂嫂挺好的,是高高壮壮的,不过手上活计利索,是个能干人!”
贾家姐妹听罢与向枝一起露出了同情的神色,在向家便不能做能干人,特别是女子,太能干的话,在向家是会被当牛马使唤,累也要累死的!
贾四莲眉头一皱,
“向富会喜欢?”
前头死了那位表嫂,身形可不高壮,相貌虽说是普通但身形倒是凹凸有致的,向枝摇头,
“大堂哥自然是不喜欢的,不过这是祖母做的主,他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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