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狐山山脚之下。

    匈奴临时营寨中军大帐旁的一座高台之上。

    闻得震耳欲聋的脚步声、马蹄声与厮杀声后的匈奴左谷蠡王佐敦。

    急匆匆地携数名将领快速攀登至高台之上。

    方一行至高台之上。

    佐敦便急忙趴伏至高台围栏之处。

    并快速地看向营寨南方。

    此时那士气高涨的大周士卒一个个如狼似虎地组成数不清的方阵发了疯地冲击着临时营寨的正南方向。

    猝不及防之下的匈奴士卒只得匆忙应战。

    其最终结果自然只能是连连败退。

    然。

    就在前方匈奴连连败退之际。

    位于临时营寨其他方位的匈奴士卒在各自将领的组织下仍不断地增援正南防线。

    因其匆忙之下只得各自为战。

    进而无法形成统一且有效的调度。

    故而整个临时营寨正南方向一时间当真是混乱不堪。

    若混乱再持续一两刻钟之久。

    那么,等待佐敦的便只剩下溃败这一条路可走。

    中军大帐旁的高台之上。

    匈奴左谷蠡王佐敦趴伏于围栏处牙呲欲裂般地望着正南方向那如狼似虎般疯狂冲击营寨的大周士卒。

    其想不通。

    想不通为何仅仅只是过了一天一夜。

    那大周士卒缘何便的这段士气高涨起来。

    一切的一切皆与其预想中结果截然相反。

    这无疑使得佐敦内心深处极其地不舒服。

    然而。

    此时并非思虑此事之机。

    佐敦强行稳住心神,随即目光快速地游走于整座营寨的南方防线。

    百余息后。

    佐敦面色凝重,一言不发地快速冲向另一处围栏。

    其趴伏于另一处围栏之上。

    目光如电般居高临下地望向下方营寨。

    此时,仍有大量的匈奴士卒在各自将领地组织下自发地增援南边防线。

    若是让这些士卒加入战斗之中。

    其最终恐只会加速溃败的节奏罢了。

    归根结底。

    无统一调度各自为战的士卒,纵使数量再多。

    其根本性质也只能是一盘散沙。

    以一盘散沙去对抗组织有度,调度有方的敌人。

    其最终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高台之上。

    眼见败势将成。

    佐敦急忙转身面露凶狠地大声怒吼道:“呼衍舵!”

    一身中原儒衫却有着一张地地道道匈奴面向的呼衍舵闻言急忙大步上前恭敬行礼道:“属下在!”

    其身为匈奴三大世家之一的呼衍世家的嫡脉子弟。

    自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其成年之后将为匈奴单于子弟打理内政等诸多琐事。

    “速速遣出传令官!”

    “勒令所有将领!无本王之令!不得增援营寨南方!”

    “命所有将领!竖起本部将旗!点齐本部兵马!原地等待本王调令!!!”

    佐敦面色阴沉地大声怒吼道。

    “遵令!”

    呼衍舵闻言大声回应一句。

    随即便顾不得行那虚礼,急色匆匆地朝着高台之下跑去。

    佐敦下令之后,当即快速转身。

    重新将目光投向营寨南侧方向。

    这一望之下。

    佐敦几近牙呲欲裂。

    此时那士气高涨到如狼似虎般的大周士卒正势如破竹般冲击着营寨南侧防线。

    而其麾下的狼卫却只能在大周士卒的凶猛攻势下连连败退。

    现如今,大周士卒已然深入营寨南侧围墙两百余步。

    且随着其麾下狼卫的连连败退。

    本就士气高涨的大周士卒,其士气愈发地高涨起来。

    此消彼长之下,狼卫彻底溃败只不过是一时间问题罢了。

    “该死!真该死!”

    佐敦咬牙切齿地怒骂道。

    也不知其骂的是自家麾下那一众好心办了坏事的将领,还是骂那一反常态的大周士卒以及那诡计多端的大周大将军李光利。

    怒骂过后,佐敦急忙转身冲向另一侧围栏。

    此时那围栏之下已然竖立起数杆将旗。

    佐敦深呼吸数次,强行稳住心神后随即眉头紧锁地沉吟数十息。

    数十息后。

    佐敦满脸阴沉地大声道:“库固儿!”

    斥候千骑长库固儿闻言快步出列恭敬行礼道:“末将在!”

    “速速命你部百骑长传令......”

    佐敦微微一顿,随即沉而有力地缓缓下达着一条条军令。

    随着其军令的缓缓下达。

    一杆又一杆将旗火速地奔向营寨南侧防线。

    与此同时,一个又一个临时充当传令官的斥候小队不断地奔走于营寨南侧防线。

    快速地朝着陷身于混乱之中的各部将领下达着佐敦最新的军令。

    在佐敦有条不紊地部署之下。

    原本陷身于混乱之中连连败退的匈奴诸部渐渐地有了站稳脚跟的趋势。

    高台之上。

    见此情形后佐敦紧锁的眉头仍未抚平。

    在其看来,此战若无法全歼李光利部的大周士卒,则为一奇耻大辱。

    片刻后。

    眼见狼卫诸部渐渐站稳了脚跟。

    佐敦快速转身看向身后数位多次求战而其不允的将领。

    “尸逐诚。”

    佐敦沉而有力道。

    “末将在!”

    千骑长尸逐诚闻言面露狂喜,随即迅速出列恭敬行礼道。

    “即刻率你部增援东南向防线!”

    “本王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

    “半个时辰后!本王要看到东南向防线的敌军彻底溃败。”

    佐敦面目微寒地沉声下令道。

    “末将遵令!”

    千骑长尸逐诚面色一正,匆忙行礼后当即火速爬下高台。

    随即飞奔向己部兵马之处。

    片刻后。

    近前名匈奴骑兵在尸逐诚将旗的带领下。

    手持长矛与弯刀呼啸着冲向营寨东南向防线。

    一时间。

    天空中的箭雨愈发地密集与急促。

    大地上的惨叫声、嘶鸣声、痛苦哀嚎声愈发地响亮起来。

    战争,自这一刻起愈发地残酷起来。

    片刻后。

    始终立身于高台之上的佐敦,双目中忽然闪过一抹狂喜。

    “义渠锋!”

    佐敦快速转身看向身后一光头大汉朗声道。

    “末将在!”

    已然自千骑长晋升为大当户的义渠锋闻言快步出列恭敬行礼道。

    “即刻率你部于西南向防线发起冲锋!”

    佐敦目露寒光沉声下令道。

    此时那西南向的交战双方已然陷入胶着之中。

    若此时有一奇兵增援。

    那么,交战的另一方势必将会火速溃败。

    战机转瞬即逝。

    佐敦又岂会放过这难得的天赐良机。

    “遵令!”

    大当户义渠锋闻言面露狰狞之色,恭敬行礼后当即火速冲下高台。

    其行动之迅捷当真是羡煞了一旁始终无法出战的千骑长丘林鸣。

    待义渠锋的身影彻底消失于高台之上后。

    丘林鸣不由得上前半步,方要行礼再度请战之际。

    佐敦已然转身再度看向下方战局。

    心知佐敦脾性的丘林鸣见状只得无奈地再度退回队列之中。

    无他。

    十余年前一大当户便在佐敦全身心沉浸于战局之际,不合时宜地大声请战。

    进而使得佐敦思绪一断。

    从而导致正处于焦灼之中的狼卫损失惨重。

    事后,盛怒之下的佐敦活将那大当户以中原酷刑活生生地片成了两千多片。

    自那之后。

    再无将领胆敢在佐敦全身心沉浸于战局中时出言打断其思路。

    一时间,丘林鸣内心当真如千蚁在身,浑身上下皆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难受之感。

    与其感同身受者另有一人。

    而那人赫然便是大周降将陆仲义。

    其曾多次张口欲言,遂又因种种因素多次选择闭嘴。

    在陆仲义看来。

    李光利部的这次反冲处处透露着诡异之处。

    完全不似佐敦所想的临死反扑、困兽之斗。

    反而更像是援军已至后的内外夹击。

    其并非从未向佐敦进言过需多多提防大周援军。

    但不知为何,自莫干河谷一战后,佐敦便多次对其进言不理不睬,坚持一意孤行。

    若佐敦当初听从了他的进言。

    李光利部又岂能逃至易守难攻的鸣狐山?

    陆仲义至今仍格外清晰地记得其曾在李光利部逃至鸣狐山后曾向佐敦真心地进言过三次。

    第一次进言是在李光利部逃至鸣狐山的不久后。

    当匈奴狼卫大军全歼李光利部留下的断后士卒并追击至鸣狐山山脚下后。

    当天夜里陆仲义便向佐敦进言,趁夜色强攻鸣狐山从而将李光利部彻底消灭。

    彼时的李光利部尚未于鸣狐山上站稳脚跟。

    就连如壕沟、陷马坑、拒马等防御工事都尚未建设几座。

    彼时若强攻,固然会付出些许代价,但最终定能取得不菲的成果。

    然。

    佐敦却以狼卫方与敌军断后之兵交战不久,此后又连连追击,狼卫众将士多疲惫不堪为由拒绝了陆仲义的进言。

    第二次进言是在李光利部逃至鸣狐山的第三日。

    彼时敌我双方皆已休整完毕。

    鸣狐山上更是多出了数之不清的防御工事。

    此时若强攻,固然会付出些许惨痛代价。

    但最终的胜利必然还是左谷蠡王一方。

    然。

    不知那佐敦是心疼士卒,还是被莫干河谷一战的猪油蒙了心。

    竟再次拒绝了陆仲义的提议。

    反而破天荒地与李光利部玩起了‘攻心战。’

    许是那段时间攻心战取得了不菲的战果。

    此后数日里陆仲义多次求见佐敦,然佐敦却屡屡不见。

    第三次进言则是在数日之后。

    因李光利部每每入夜之后,皆有大量士卒逃至山脚下‘投诚。’

    佐敦心情大好之下设宴大宴一众将领。

    此番陆仲义赫然亦在宴请之中。

    宴席间。

    匈奴一种将领不间断地吹捧着佐敦。

    那一夜的佐敦当真是春风得意,脸上的笑容始终未曾消散过。

    陆仲义因心怀心事,故而整个宴席间皆言语甚少。

    正在兴头上的佐敦见状自然不悦。

    连连逼问之下。

    陆仲义只得将心事缓缓脱口而出。

    其心事不是他物,赫然便是有关于大周援军。

    在其固有的印象中,正德帝于军事上向来是那睚眦必报的性格。

    其绝不可能在莫干河谷失利后无动于衷。

    且李光利身为太子娘舅,亦是太子于朝中最大的依靠。

    种种因素之下,太子必然会为营救李光利一事中左右奔走。

    如此多的因素综合下来,则得一必然结论。

    那便是大周必然会增派援军至漠北。

    且援军数量必然不在少数。

    故而。

    那日宴席间,陆仲义在将心中想法缓缓道出后。

    便向佐敦进言一事一计。

    其中一事为,提防大周援军的同时尽快歼灭李光利部。

    而一计则为,若无法在短时间内歼灭李光利部,那便对其坚持用攻心之计,断其粮草、绝其希望。

    与此同时,暗联右谷蠡王木良哈,分少量兵马与右谷蠡王木良哈部于通往鸣狐山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层层埋伏。

    行那围城打援之举。

    一举将大周援军尽灭,进而无限扩大战果。

    然,佐敦闻言后非但未曾对其夸赞半句。

    反而面露不悦地将其训斥一通。

    不得不说,陆仲义的三次发自肺腑的进言皆是那金玉良计。

    但凡佐敦听从一次,其必然不至于陷入如今这般境地。

    可惜。

    佐敦对陆仲义的三次进言皆拒绝之。

    若细细想来,便能发现佐敦此举着实内有玄机。

    简而言之,陆仲义那三次发自肺腑的进言虽称得上是金玉良计。

    但却忽略了匈奴内部实情。

    因匈奴内部潜在因素等种种客观因素的存在。

    佐敦绝不会轻易行那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举。

    简而言之,其必须保存足够的实力,用以提防将来极有可能会发生的内部突变。

    至于联合右谷蠡王木良哈暗中于鸣狐山周边设防,行那围城打援之举。

    在佐敦看来纯属无稽之谈。

    一来,其心有大计,绝不愿与他人共享胜利果实,更不愿与他人共享得胜后的种种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好处。

    若其当真愿意共享的话。

    其又怎会甩开右谷蠡王木良哈独自赶往莫干河谷迎战李光利部?

    二来,在佐敦看来,李光利部绝无可能在内缺粮草、辎重等物,外有攻心之计的情况下坚持太久。

    此外,纵使大周皇帝派遣援军又能如何?

    那援军又岂能是说到便到?

    调兵遣将需不需要时间?

    征调民夫与粮草需不需要时间?

    军伍行军需不需要时间?

    种种因素全部算下来,怕是等大周援军赶来后,李光利等人早已尸骨半寒了。

    也正因此,佐敦方才会屡屡拒绝陆仲义的进言。

    当然。

    这其中自然也有自大心理在作祟。

    毕竟,莫干河谷一战,胜利来的太过于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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