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战。

    迎战。

    还是迎战。

    无休止的迎战。

    自日上三竿之际,一直迎战到日落黄昏。

    当血染红了残阳之际。

    当不知多少年轻的健儿们丧生于那无边战场之际。

    血腥大战,终告一段落。

    然。

    高台之上却无一人影缓缓退下。

    然。

    营寨门前的军阵仍未散去分毫。

    夜幕于悄无声息间降临了。

    吃了个半饱的士卒来不及过多地歇息,便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奔赴了战场第一线。

    轮换。

    轮换。

    再轮换。

    当整座营寨,十余万士卒全部轮换过后。

    夜色也已然抵达至。

    高台之上的将领们草草地用了一些饭食后。

    便在赵青一道道有条不紊的军令下,快步走下了高台。

    夜袭战开始了。

    新的一轮杀戮已然悄悄拉开了帷幕。

    一支支精锐斥候,自营寨四方而出。

    人衔枚马裹蹄,趁着浓浓夜色掩护,直奔匈奴粮草而去。

    与此同时,数以千计的匈奴斥候如天罗地网般分布于两军交战之地。

    渐渐地,渐渐地。

    一朵朵血色花朵于这充满肃杀的深夜里悄然绽放。

    一道道鲜活生命于这充满肃杀的深夜里悄然而逝。

    一切的一切,都显的那般的寂静。

    除了时不时于黑暗中传出道道闷哼声外,便只剩下了风声。

    随着时间的推移,部分斥候成功地潜入到匈奴粮草之间。

    与此同时,一支身形矮小的匈奴斥候,也已然趁着浓浓夜色悄悄靠近了大周营寨。

    忽然!

    浓浓夜色中,上百道璀璨火光如启明星般亮于匈奴营寨后方。

    几乎就在刹那之间。

    无数支凌厉箭矢,带着呼啸之声,直奔那上百道冲天火光。

    “噗~!”

    “噗~!”

    “噗~!”

    血色花朵再度绽放于浓浓夜色之中。

    近半的璀璨火光尚未来得及冲天而起。

    便如同尘埃般黯然落地。

    幸而,仍有大半璀璨火光在血色花朵浮现之际冲天而起。

    于空中划出一道璀璨光芒,最终稳稳当当地落于匈奴粮草之间。

    本以为将会是那干柴遇上烈火般的激烈。

    怎料那烈火一至,干柴旁瞬间喷涌出数股清泉。

    原是那匈奴早已于粮草之间布满了清水。

    第一轮火雨被匈奴成功扑灭。

    百余名精锐斥候于火雨冲天而起的瞬间绽放出璀璨花朵消逝于天地之间。

    然。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无数支百人斥候小队。

    前赴后继,如飞蛾扑火般进攻着匈奴粮仓。

    苦心人,天不负。

    火光终又起!

    当熊熊烈火直冲天幕之际。

    无数支装备精良的骑兵小队。

    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再度朝着匈奴营寨发起了搏命冲锋。

    大战!于这浓浓夜色中再度拉开了帷幕!

    血与火!再度成为了这方天地唯一的色彩!

    凄厉、痛苦、绝望的哀嚎声再度成为了这方天地唯一的乐章!

    与此同时。

    数不清的匈奴骑兵混合着数不清的匈奴斥候,再一次朝着大周粮草发起了死亡冲锋。

    随着时间的推移。

    两座敌对的营寨内皆燃起了冲天火光。

    璀璨火光下!

    每一个呼吸之间都会有无数的人儿彻底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渐渐地,渐渐地。

    时间于厮杀之中悄然而逝。

    当第二日的拂晓显露于人世间之际。

    交战双方默契地停下了挥舞的刀刃。

    各自在鸣金声中缓缓退去。

    待日上三竿之际。

    偌大的战场上除了那层层堆积的尸体以及那黑褐色的血河外。

    便只剩了熊熊黑烟。

    休战!

    重整旗鼓!

    当日后居中且微微偏移之际。

    大战第三次拉开了帷幕!

    高台之上,那身着黑漆山文甲的中年男子强打着精神,一次次地调整着己方军阵。

    冲杀!

    增援!

    互掩!

    防守!

    那双满是疲倦的双眼一刻也不敢离开偌大的战场。

    自午后打至日落。

    第三次大战除了满地的尸体,以及痛苦哀嚎的伤卒外。

    双方皆无所获。

    日出日落。

    日落日出。

    眨眼间。

    日历悄悄向后推移了十页。

    而战场上的双方士卒却在这十页日历里悄然消失了大半。

    十日时间里。

    两座营寨内。

    两座高台上的人儿手段频出。

    高台下的人儿则拼尽了全力。

    这是一场堵上了国运的战争。

    所有的人儿都在苦苦地支撑。

    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有人轻言放弃。

    大周高台上。

    一身黑漆山文甲,满脸倦意的赵青命人打来了一盆冰水。

    冰凉刺骨的清水自其头顶倾盆而落。

    使其疲倦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红润的同时,令其稍稍浑浊的大脑再度恢复了清明。

    赵青凝视着下方陷入鏖战,互相奈何不得的双方士卒。

    沉声下达了预示着此战转折点的一道军令。

    ‘持吾大纛!北移十里!凡落于大纛十里者!斩!’

    随着赵字大纛缓缓前行!

    数万本苦苦鏖战的大周士卒瞬间爆发出石破天惊般的爆发力!

    彼时!士气正弘之际!当全军掩杀!

    战局在这一刻,悄然发生了转变。

    不再像先前那般死气沉沉。

    与此同时,每一个呼吸间都有远超先前数倍的士卒死去。

    渐渐地,渐渐地。

    胜利的天平开始朝着大周,朝着赵青偏移。

    然。

    大纛是一把双刃剑。

    它鼓舞了己方士气的同时。

    也为那敌方指引了方向。

    战!战!战!

    杀!杀!杀!

    直杀到一方胆寒不敢再提刀为止!

    直杀到一方溃不成军丢盔弃甲为止!

    这一战的惨烈程度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大军之出塞,塞阅官及私马凡十四万匹,而后入塞者不满三万匹。’

    史书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其背后则是十余万条鲜活生命的逝去。

    郡衙案牍库内。

    许奕缓缓睁开了双眼。

    缓缓起身后迈步行至窗台旁。

    轻轻推开窗台后,抬头望向远处天幕。

    此时已然深夜,窗外的月光极其地皎洁。

    许奕背负着双手,立身于窗台旁静静地抬头望着天边皎洁月光许久许久。

    无人知其此刻所思所想。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微微叹息一声,随即缓缓收回目光。

    迈步行至书案旁,将那厚重卷宗缓缓放回了木箱。

    待一切恢复如初后。

    许奕深深地看了一眼墙角下大开的十余口木箱。

    随即缓缓走出了案牍库。

    “下官拜见燕王殿下。”

    方一走出案牍库,等候多时的孙道华便快速凑了上来。

    许奕身形微微一顿,随即轻笑着拱手还礼道:“有劳孙郡守了。”

    孙道华与其客套数句。

    随即亲自将其送至郡衙正门前。

    一切的一切都表现的再正常不过。

    好似那日深夜拜访者并非是他孙道华般。

    郡衙门前。

    许奕与孙道华约定明日再至案牍库后。

    便缓缓转身走向了三辕青篷马车。

    青篷马车车厢内。

    许奕微闭着双眼斜靠于软塌之上。

    手指轻而缓地敲击着一旁小木桌。

    与此同时,其脑海中不断地浮现着最后一战的所有细节。

    其中尤以全面局势以及赵青所下达的每一道军令为重。

    对于许奕而言,那卷宗中每一个冰冷的字眼都有着远超其自身的重量。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那一个个冰冷的字眼,对于许奕而言便是最好的兵道师者。

    此后的数日时间里。

    许奕每每穿梭于燕王府与郡衙案牍库间。

    其犹如一块干瘪的海绵般,正疯狂地汲取着一切兵道养份。

    然。

    其终究是人。

    凡人者,必有惑也。

    在其疯狂汲取兵道养份之际。

    因其获过于庞杂。

    故其自身难免对兵道一途存有诸多疑惑。

    幸而。

    其身周环绕着诸多可为其传道受业解惑者。

    如那远在东莱郡的前陷阵营大将娄道永。

    如那居于王府中的赵甫生牵马卒李寿山。

    如那位于王大营中的陷阵营校尉辛思玄、屈宝田。

    如那已然居住于居养院中的诸多孤寡老卒。

    八月份的尾声,在许奕疯狂求学中悄然而逝。

    很快,时间便正式迈入了金秋九月。

    就在其仍孜孜不倦地穿梭于各个师者之间时。

    历时十余日的弹劾奏章再经历了漫长的跋山涉水后。

    终抵达了京师长安。

    终抵达了那皇城内阁。

    ......

    ......

    一场秋雨一场寒。

    当时间悄然抵达九月之际。

    历经了数百年风霜的京师长安再一次笼罩于阴冷秋雨之中。

    东宫太子府书房内。

    一身墨玉色麒麟常服的皇太子许雍立身于书房窗台处。

    目光透过半开的窗台,望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阴冷秋雨。

    这场秋雨已然连绵了数日之久。

    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寒而不冷的秋雨已然变得愈发冻人起来。

    然而。

    此刻许雍的内心却比那连绵阴雨更加的寒冷刺骨。

    不知过了多久。

    许雍缓缓收回目光,随即面无表情地将那半开的窗台关闭。

    窗台的关闭隔绝了窗外的雨声以及那绵绵寒意。

    但其却隔绝不了许雍内心的寒冷。

    许雍面无表情地迈步行至书案后。

    身子后靠于太师椅背,双目无神地望着摆满了奏章的书案。

    事实上,自许奕就藩离京后。

    许雍仅仅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便初步稳固了自己的基本盘。

    其基本盘虽因许奕而受创颇重。

    但好在最为重要的核心力量并未受到太大的损伤。

    此后的日子里,其生活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然而,这平静中却始终隐藏着一根刺。

    一根使其时不时便会从睡梦中惊醒的刺。

    一根令其每一次想起便直感如鲠在喉的刺。

    后。

    空闲下来的许雍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提前将这根刺连根拔起,以绝后顾之忧。

    当然,这次的他并不想关中赈灾中那般被动。

    有了足够时间的许雍,数次于暗中召集暗太子党中的智囊。

    所谓的暗太子党智囊们不知费劲了多少心机,更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反复复盘许奕于关中赈灾中的种种举措。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在历经了长达半个月之久的痛苦煎熬后。

    所谓的暗太子党们终制定出一天衣无缝的计划。

    相较于计划,许雍更愿意称其为阳谋。

    那所谓的阳谋便是以敌之计,还敬于敌。

    若是说的简单些,那便是以许奕最在乎、最看重的声望来攻击许奕。

    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

    许雍甚至动用了其最信任的手下--季于野。

    以及郑国公季开。

    怎料。

    本以为万无一失的阳谋最终还是失手了。

    许奕以一种极其粗暴的方式将其精心策划的阳谋一脚踹翻!

    天知道当他收到季于野派人送来的密信后,其内心深处是何等的愤怒。

    或许,连许雍本人都未曾察觉到,他那满腔怒火中隐隐约约间掺杂着挥之不去的恐惧。

    “呼~!”

    太子府书房内。

    后靠于太师椅背的许雍重重吐出一口郁气。

    随即缓缓坐直了身躯,自书案夹层中取出一一封不知看过多少次的书信。

    许雍缓缓抽出信封中的信件,目光极其凝重地一字一句地扫过书信内容。

    直至扫到落款单字‘野’。

    方才罢休。

    许雍凝神片刻,随即缓缓自书案一旁取出一根火折子。

    亲手将那不知看过多少次的书信付之一炬。

    待书信彻底化为灰烬后。

    许奕缓缓起身,再度迈步走向窗台。

    缓缓推开窗台后,再度将目光投向绵绵阴雨之中。

    只不过,此番其看向的不再是那满是‘霜叶满阶红’的秋意景观。

    而是看向其不远处那通往外界的悠长走廊。

    好似其正等待着一位极其重要的客人出现于那悠长走廊中。

    阴冷秋雨中,时间无算度。

    不知过去了多久。

    悠长的走廊中忽然出现一身着绯红官袍行色匆匆的男子身影。

    立身于窗台旁的许雍在绯红官袍男子出现于悠长走廊的一刹那。

    便快速转身,快速迈步走出了书房。

    绵绵秋雨中,许雍挥散了赶来撑伞的小太监。

    独自一人迈步踏入了雨幕之中。

    径直地朝着那身着绯红官袍的身影走去。

    行至一半。

    好似忽然意识到自己此举不妥,有失太子威严。

    许雍于刹那间悄无声息地放缓了脚步。

    并微微转身,迈步走向一旁的凉亭。

    百余息后。

    身着绯红色官袍的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行至书房外的凉亭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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