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京兆府逐渐归于黑暗之际。

    书房内的灯火却依旧通明。

    许奕斜靠在太师椅上,轻声朗读着手中卷轴上那以刀作笔,一笔一划雕刻出来的先秦文字。

    随着许奕越读越深,其内心亦愈发的平和。

    诵读经文的过程中。

    许奕亦在不断地审视着自身。

    从小事逐一开始审视,直到最近发生的数件大事。

    不知不觉间,许奕额头上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或许,还有更好的处理方式,更安全的处理方式存在。”许奕合上卷轴,缓缓闭上双眼,低声喃喃道。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中的光芒愈发地明亮起来。

    直到这时,许奕方才明白吕在中令其抄写二十遍的根本原因。

    读圣贤书,尤其是这种没有旁人注释、删改过的原版圣贤书,最是使人头脑清醒,心态平和。

    而心态越是平和,便愈能自视己身。

    许奕缓缓起身,面朝吕在中所在的厢房重重一拜。

    吕在中,当真无愧先生二字!

    一拜过后。

    许奕缓缓入座,端正坐姿,提笔缓缓于纸张上默写先秦圣贤经文。

    随着许奕越写越多,其心态自然愈发的平和。

    书写间,时光飞快。

    当许奕放下狼毫笔之际,时间已然寅时许,(凌晨三点多)。

    略一活动身躯。

    许奕提起油灯走出书房迈步走向主屋。

    不一会儿的功夫。

    京兆府内宅中的最后一盏灯火熄灭。

    整个京兆府内宅瞬间被浓浓的黑暗所包裹。

    漆黑的天幕中,一轮弯月在稀疏的星光相伴下,缓缓挪动着。

    ......

    ......

    夜色匆匆。

    当天空中第一缕霞光洒照人间之际。

    许奕已然自床榻上缓缓起身。

    推开房门。

    院落中吕在中身着一件宽大的道袍,缓缓打着一套拳法。

    “先生。”许奕迈步上前拱手行礼。

    吕在中缓缓收功,看向许奕平静道:“昨日竹简可曾抄写二十?”

    许奕点头回答道:“回先生,已然抄写完毕。”

    吕在中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取来一观。”

    不一会儿的功夫。

    许奕将竹简、誊抄以及心得全部交给了吕在中。

    吕在中伸手接过,迈步走向院落石凳,细细翻阅着许奕递来的心得。

    眉头时而紧皱,时而松缓。

    面色时而凝重,时而露出笑容。

    端的是让人琢磨不透。

    不知过了多久。

    王家老少逐渐走出了房门。

    见许奕一副谦恭学生状。

    王老爷子不由得看向自家长子,低声问道:“那老者何许人也?”

    王文清目露艳羡与火热道:“山竹居士吕先生。”

    ‘山竹居士吕先生?’王老爷子低声喃喃一句。

    下一瞬,双眼骤然放大,强压着心头激动。

    低声问道:“可是三元及第、六征六拒的吕在中吕先生?”

    王文清点头道:“正是。”

    王老爷子瞬间眼冒金光,低头看向一旁的小孙子王秋安。

    随即抬头看向许奕与吕在中。

    眼神中的光芒渐渐消散,最终化为一道浓浓的叹息。

    这点自知之明,王老爷子还是有的。

    忽然。

    又是一处厢房门打开。

    衣着简朴的王秋瑾自内走了出来。

    朝着王家长辈微微行礼后,迈步走向了厨房。

    沿途见许奕一副谦恭学生状站立在一满头白发老者面前。

    眼神中不由得浮现惊奇之色。

    就连脚步都慢了几分。

    王秋瑾认识许奕的时间并不算长。

    但这不算长的时间里,许奕给其留下的印象却是格外的深刻。

    心机深沉,狠辣果决且冷漠无情!

    这是王秋瑾一开始时对许奕的真实评价。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王秋瑾通过父亲王文清闲聊中得知的消息愈多,内心深处对许奕的看法便越复杂。

    但无论内心看法如何变化。

    有一点却是恒久不变的。

    那便是她还从未见过许奕如此姿态。

    一时好奇之下,竟顿住了脚步,站在厨房门口静静地观望起来。

    许奕站立在吕在中面前,内心略显忐忑的等待着吕在中的点评。

    对于吕在中的学识,许奕自然是格外钦佩的。

    毕竟,这可是百年来唯一一个三元及第。

    且数十年过去,吕在中更是早已成就大儒之名。

    吕在中神色复杂地抬起头看向许奕问道:“这是你写的?”

    许奕拱手道:“小子拙见,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先生指出。”

    吕在中神色复杂道:“并无不妥。”

    那宣纸中所写,有很多内容竟让吕在中都产生了耳目一新的感觉。

    且越是细看,便越能感受到字里行间的奥秘。

    话音落罢。

    吕在中补充道:“待此间事了,京兆尹与老夫论经三日可否。”

    许奕闻言心中顿生了悟。

    想来应当是他所写心学之因素。

    许奕顿了顿拱手道:“遵先生言。”

    吕在中笑了笑随即再度拿起手稿细细品读。

    许奕不再叨扰,转身便准备前去洗漱。

    这一转身,恰好看到呆站在厨房门口,睁着大眼睛满是好奇地朝着自己与吕在中所在方向看来的王秋瑾。

    见许奕看来。

    王秋瑾急忙收回目光,佯装无事般转身走进了厨房。

    许奕笑了笑并未过多深究。

    迈步走向一旁洗漱。

    饭后。

    许奕折返主卧房。

    穿上那件象征着身份地位的墨玉色蟒袍。

    将头发一丝不苟地以白玉冠相盘。

    于腰间悬挂上一枚京兆尹官印,以及一块赈灾总指挥使的令牌。

    伸手取下兵器架上的黑色长刀。

    ‘噌’的一声。

    斩渊出鞘,寒光映照在许奕双眼中。

    为其凭白地增添了一两分肃杀。

    将斩渊归鞘,无比郑重地悬挂于腰间。

    随即踏步走出房舍。

    房舍外。

    赵守、王家兄弟,以及新晋幕僚吕文苏早已等待多时。

    “走。”

    许奕轻道一声,随即踏步朝着京兆府大堂走去。

    ......

    ......

    临近辰时过半。

    京兆府大堂内已然人满为患。

    三班六房、三部一院,除了常水荣因伤势复发为至外。

    余者皆已到齐。

    许奕带着四人踏步走进了大堂。

    当许奕于高台桌案之后转身之际。

    满堂官吏无不拱手行礼朗声道:“我等拜见京兆尹大人。”

    许奕微微摆手道:“诸位请起。”

    话音落罢。

    许奕并未入座,赵守更为拿起花名册。

    见状,台下众人无不浑身一震。

    昨日便听说山竹居士吕在中被许奕请出了山,今日一看,果然是要有大动作了。

    只不过,为何不见吕先生?

    就在众人心中暗暗疑惑之际。

    许奕自怀中掏出厚厚一沓宣纸下令道:“温伯兴!”

    皂班班头瞬间踏步出列抱拳道:“属下在!”

    许奕将手中宣纸递给赵守,由赵守转递给温伯兴。

    随即吩咐道:“即刻将告示贴满全城一百零八坊!三日后!山竹居士吕在中将会于宣平门前设教坛,大讲一日!”

    温伯兴接过告示面带激动道:“遵令!”

    说是大讲一日,但所图为何,明眼人自然一眼便能看出。

    也正因此,那告示中并未遮遮掩掩。

    话音落罢,温伯兴带着皂班人马快速离去。

    待温伯兴走后。

    许奕接连下令道:“京兆府工坊主簿胡元初!着你部全权总领城外工坊!”

    “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周洪喜!着你部调集民夫、工匠!于三日内将宣平门外各项设施全部落实到地!”

    “户部员外郎邱明!着你部全权负责城内货仓调度一事,务必做好每一笔支出的记录!”

    “太医院主事伍仕平!着你部全权负责城外灾民就医问题!务必严格把控风寒扩散风险!”

    “着吏房主簿左思孝总领京兆府门前百姓捐赠一事!户、礼两房为辅!务必做好每一笔善款的记录!”

    “此外,即日起,无令不点卯,各部各房各司其职!”

    许奕话音刚落。

    众人瞬间齐刷刷踏步向前拱手行礼道:“属下(下官)遵令!”

    不一会儿的功夫。

    大堂下便只剩下,刑部霍成虎、刑房方向忠、快班曲敬义、壮班田叔良、兵房贾平英以及张开源等人。

    无一例外这些人手下都之执掌着一定的‘兵马’。

    许奕走出桌案看向众人沉声道:“即刻起调集各部所有人马于月台下汇合!在我尚未归来前,任何人不得迈出府衙半步。”

    话音落罢。

    许奕带着赵守踏步走出了大堂,去向不明。

    徒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一时间众人虽满头雾水,但心中却隐约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们,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绝对小不了!

    ......

    ......

    自巫蛊之祸平息后,正德帝于京兆府旁新设一官署,名曰--靖安司。

    戡乱平镇曰靖,四方无事曰安。

    靖安司统摄整个长安贼事策防,统管大周王朝明档秘档。

    也正因此,靖安司在大周朝地位,异乎寻常。

    至于靖安司主官何许人也,除了正德帝外,无一人知晓。

    靖安司往日里的运转,则全部是一名为李必的司丞执掌。

    许奕此番要寻之人,便是这司丞李必。

    许奕方一踏入靖安司。

    一年轻士子打扮之人便快步迎了上来。

    “靖安司司丞李必,恭迎六皇子殿下。”李必拱手行礼道。

    “李司丞无需多礼。”许奕微微点头。

    待李必起身后,许奕左右看了一眼。

    李必心领神会道:“六皇子殿下这边请。”

    不一会儿的功夫。

    二人便走进一间密室内。

    “六皇子殿下还请入座。”李必不卑不亢地礼让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入座。

    待二人相对而坐后。

    许奕平静道:“李司丞可知本官此行为何?”

    李必笑了笑回答道:“想必是为了圣命而来。”

    许奕心中了然不再试探,自袖摆中取出一卷圣旨,缓缓放置在桌案上。

    随即开门见山道:“本官需靖安司协助。”

    李必看了一眼圣旨,直接问道:“六皇子殿下需多少人马?”

    许奕深处两根手指平静道:“两千。”

    既然选择了动手,那么便要一举拿下!

    李必笑了笑开口回答道:“可。”

    话音落罢。

    李必再度开口说道:“事成之后,宋国公和余者尽归京兆府所有,宋国公府归靖安司。”

    许奕闻言并未有任何的奇怪。

    无他。

    自接到圣旨后,许奕便已然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而方才试探之下,李必说出的那番话已然可以表明正德帝曾暗授玄机给靖安司。

    许奕平静道:“粮食亦归京兆府。”

    李必面色一顿,随即轻笑着点头道:“可。”

    无他。

    许奕清楚的知道正德帝的底线在哪儿。

    许奕缓缓起身道:“巳时过半行动,此番京兆府为主,靖安司为辅。”

    李必笑了笑起身道:“可。”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迈步走出了密室。

    不知为何,身处靖安司中,许奕心中总是有些不舒服之感。

    好似背地里有着无数双眼睛再盯着自己一般。

    当许奕走出靖安司时,那种感觉却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许奕心中冷笑一声,面色如常地迈步走向一墙之隔的京兆府。

    此时京兆府大堂外的月台下已然站满了衙役。

    霍成虎等人正紧锣密鼓的调整着队形。

    许奕抬头看了一眼,随即走向一旁的小道。

    自小道入了大堂。

    随即吩咐道:“传张开源、霍成虎、方向忠、曲敬义、田叔良、贾平英等人议事。”

    话音落罢。

    “是,六爷。”赵守抱拳答应一声。

    随即快步走出了大堂。

    不一会儿的功夫,六人再度折返了京兆府大堂。

    “启禀大人,人手已然就绪。”六人齐刷刷地拱手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看向赵守,吩咐道:“点灯,关门。”

    “遵令!”赵守答应一声,随即快速执行。

    六人见状,神情不由得皆是一正。

    猜测果然成了现实。

    就是不知此番事情到了最后会闹到多大。

    待房门紧闭后。

    许奕示意众人向前。

    随即低声吩咐着一系列事务。

    众人听着听着,面色时而愕然,时而激动。

    时而忐忑,时而面露坚毅与贪婪。

    无他。

    此事若成,众人无异于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升官发财,自然不在话下。

    此番行动中,除霍成虎等刑部衙役跟随许奕前往宋国公府外。

    其余人马皆归张开源调动。

    不做是不做,既然决定做了,那便要以最快的速度,了结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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