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照临,你快点我要迟到了。”叶镜圆坐在副驾上忍不住催促道。

    景照临加快了速度,车窗飞快闪动的画面连成一片,风呼啸的声音从耳畔穿过。

    嘶——车轮底下传来刺耳的声音。

    叶镜圆的身体由于惯性向前倾斜。

    “怎么了?”她花容失色,右手死死地抓住车上侧的把手。

    “叶镜圆,我们认识有够久了吧?”景照临两手搭在方向盘上,声音不似寻常。

    “是啊,不知不觉都一年多了。”叶镜圆细数过往,那些开心的不开心的回忆涌上心头。

    第一次,她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小记者,大胆地翻过酒店的墙头,高高地仰望景照临。

    这时,在众人的簇拥下,景照临出现了。

    他好像是自带光芒出现的,在人群中可以轻易捕捉到他的存在。

    那时候的他,几缕头发耷拉在额前,看似漫不经心却又修饰得恰到好处,因为拍戏的需要,眉型改成了古代男子长又细的剑眉,眉峰贴近太阳穴,显得凌厉而高傲,眼睛空灵而又深远,仿佛直视他的眼睛,就会跌进深潭之中。

    鼻梁高挑而俊俏,嘴唇薄而红,微微翘起的嘴角,即使是拉下脸的时候都让人觉得少了几分气恼,多了几分笑意。价值不菲的西装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右侧的胸针更是反射出刺眼的银光。

    他双手插在西装裤子里,头略微抵着,像在躲避众人的目光。

    现在的他,模样已大不相同,头发染成了烫金色,张扬又放肆,眉型变短,唯一不变的似乎只有眼睛。不……眼睛似乎也变了,变得柔情,不再充满棱角。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景照临认真地说。

    窗外,行道树旁一片绿色的叶子缓缓飘落,打在车窗上,又被风吹走。

    他……叶镜圆的手紧紧握住了手把,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舒缓心里的紧张感。

    “你喜欢我……”她喃喃地重复着。

    “是的,你闯进了我的生活里,某种程度上改变了我生活的轨迹。”景照临说着,“在一起吧。”

    叶镜圆盯着他,好多话在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比如,我其实很早之前就很喜欢你。

    比如,我很确定,此刻我依然喜欢你。

    “你恰好见过我所以狼狈的模样,可是很奇怪,你说你喜欢我。”叶镜圆耸耸肩膀,笑着说。

    “不奇怪啊,因为见过你哭,见过你笑,所以觉得你更加真实。”景照临回答。她们都戴着面具,只有你不是。这是景照临心里的真实想法。

    “我也喜欢你。”叶镜圆一字一顿地说,“而且我相信,是比你还要早……以前的我有些自卑,因为你是光芒耀眼的明星,而我只是身后默默无闻的小助理。”

    “才过了一年,你是真的成长了很多。”景照临突然伸出手,放在叶镜圆的头上,轻轻摸了摸。

    柔软的触感,像是在抚摸一块丝绸布料。

    “我只是向前走了,并没有变得多耀眼,总有一天,我会同样光芒万丈地站在你身边。”叶镜圆鼓起勇气说。

    她喜欢景照临,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解开安全带,她侧过身子,靠近景照临,温润地唇轻贴了上去,像蜻蜓,点在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

    景照临先是一愣,然后回应她,热烈又疯狂。

    “啊。”她低呼,鲜嫩的嘴唇被咬破了一小个口子。景照临意犹未尽地放开她。

    “那个……”叶镜圆欲言又止地说。

    “怎么了?”景照临声线温柔。

    “我好像迟到了……”景照临瘪了瘪嘴,“你也太破坏气氛了吧……知道了,马上送你去。”

    “到了。”景照临说着,“下了班我来接你。”

    “好。”叶镜圆推门下车,“你路上小心点。”

    走出电梯间,叶镜圆迎面碰见了吴姐。她抱着手里厚厚的一叠文件,前后忙碌着。

    “你表演课学得怎么样了?”她将文件拢住,问叶镜圆。

    “还差一两节课就算修完了。吴姐,那我是不是可以接戏了?”叶镜圆有些兴奋地问道。

    “《岚歌行》很快就要播出了,要是反响不错的话,我们就接戏。”吴姐说道,语罢便挥了挥手,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叶镜圆看着拼命三娘吴姐离开的背影,不由得肃然起敬。

    除了上课,叶镜圆没有要紧事要做,在网上随意浏览关于自己的一些评论。

    【妈,你那边还好吗?需不需要我拿点换洗衣服给你?】她给叶珍发消息。

    【镜圆,你来医院看看吧,你爸他好像不行了。】

    叶镜圆心里咯噔一下。这一刻终于还是要来临了吗?虽然自己拼命骗自己,他会好的,会好的。可是生命就是如此脆弱,病痛就是如此无情,说要带走谁,谁便留不住。

    【景照临,你过来了吗?】

    【还没呢,下班了吗?】

    【嗯……我后爸那边出了点状况,你能跟我一起过去吗?】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去接你。】

    景照临很快去公司接了叶镜圆,二人双双赶往医院。

    陈润生躺在病床上,才不过几个月,他便瘦得面目全非。

    从前的他身量有些胖,脸上有些肉,笑起来憨厚,现在的他双目紧闭,眉头舒展不开,似乎承受着很大的痛苦,两颊凹陷,颧骨突出。他该有多疼。

    “你们是病人家属?”医生手里拿着一张报告,对叶镜圆和叶珍说。

    “我们是。”叶镜圆和叶珍双双回答。“病人的病灶已经转移,咽喉癌已经到了后期末了,病人随时可能不行,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医生言语间不带任何感情,像一个机器人。

    需要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对一次次的死亡熟视无睹。

    一瞬间,就像天崩地裂,叶镜圆的眼泪落了下来。叶珍已经站不稳,幸而护士连忙上去扶她。

    景照临搂过叶镜圆,“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尽力抢救。”回过头来对医生说:“拜托你们了,我们要用最好的药。”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刺鼻,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死亡的味道。

    陈润生睁开双眼,看见了叶珍和叶镜圆,他艰难地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喉头插着的管子却使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世界太喧嚣,可他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啊……啊……”“想说什么,不要急,慢慢说。”叶珍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

    “原……谅……我……”这三个字说了很久很久,说完话的他气喘吁吁。

    叶珍只能拼命点头,“我从来没有记恨过你啊。”

    “希……望……下……辈……子……咳咳咳……早……点……遇……见……你……”

    回忆像潮水一样涌起又褪去,她想起了叶闻风,如果早点遇见……是不是就没有闻风哥了。

    命运像蛛丝网,紧紧地覆住他们三,挣不脱,也逃不掉。

    她还没有来得及回复,她不敢回复。

    心电图突然变成了一条直线……

    叶珍愣在原地,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叶闻风失踪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今,陈润生真真切切在她面前停止了呼吸。

    先走的那个人,一定很幸福,把所有痛苦和思念,都留给了活着的人。

    叶镜圆的喉咙短促地发出了一声“爸”,可是他听不见。

    她失去了陈润生,永远。那个从她儿时就出现在她生命里的怪叔叔,虽然不太称职的后爸。

    迟到的告别,迟到的父爱。人的一生,真的很难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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