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副座上的陆柏灵左手食指突然抽搐了一下，她还记得那种感觉。
双手用力，手心和衣物触碰挤压的力度。
脑袋放空，就在那么一瞬间——
然后是叶镜圆的尖叫。
“啊——”又尖又细，已经在梦里重演过无数次了。
救护车的声音响彻整个东大的梅园宿舍，现场混乱不堪，指挥声连成一片。
“担架？担架过来！”
“轻点，轻点，稳一些……”
叶镜圆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眉头紧皱，痛苦地躺在担架上。
几乎每层楼都稀稀拉拉地探出几个好奇的脑袋，大家咬耳朵讨论着，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幸好是二楼，叶镜圆保住了一条小命，可却落了个轻微脑震荡、右腿粉碎性骨折，还断了两根肋骨。
她能感觉到，自己是被人推下去的。
可当时大家都在宿舍，陆柏灵、郭鑫蕊和曹亦，到底是谁？
郭鑫蕊和她关系素来最好，又是个游戏控，一个无忧无虑的小胖墩，叶镜圆记得她当时在打游戏。晾衣服的时候，游戏声音都没有停止，她的连麦声也一直没断，大喊大叫的声音大家都是听见的，应该不是她吧。
至于曹亦，她当时在床上，正和男朋友打电话，会有时间爬下床再推她吗？
那么，就只剩下了当时坐在座位上的陆柏灵了……
当时她在座位上干嘛呢？叶镜圆没注意。
可事后她们各执一词，都说与自己无关。
宿舍内部又缺乏监控，没有实质性证据。
警察轮番给各人做了笔录，事件似乎走到了死胡同。
事发后，陆柏灵蜷缩在床沿，手因为害怕止不住地颤抖。
端了一杯柠檬水进来的陆妈妈看着女儿，很是心疼：“宝贝，怎么了，你和妈妈说。天塌下来了妈妈给你顶着。”
“妈，我做错了。”陆柏灵登时两行清泪流了下来，“我不该一时鬼迷心窍，把叶镜圆推下去。警察要是把我抓走了，怎么办啊？”
陆妈妈将她搂进怀里：“别怕，别怕，我的孩子。你好好睡一觉，妈妈会帮你解决的。”
陆柏灵的眼泪蹭了妈妈一身，她抬头用憔悴的眼神看妈妈：“真的吗？”
“真的。”陆妈妈抚摸着女儿的头，“只要从此以后你绝不和第三个人提起这件事，妈妈向你保证，一切都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在母亲的安抚下，一夜未眠的陆柏灵这才缓和过来，浅浅地睡去。
陆妈妈收拾行装，去银行领了一大笔钱，前往叶镜圆所在的医院。
医院这头——
“妈，我想上厕所。”躺在病床上的叶镜圆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对叶珍说。
叶珍应了声，从床下拿出一个白色的便盆，微微掀开被褥，塞进叶镜圆身下。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叶镜圆浑身感到撕扯的疼痛。
经历过这件事以后，叶镜圆最大的感慨就是，不要生病，生病的人没有尊严。
“你好，请问是镜圆吗？”
“请问你是？”叶珍反问道。
“哦，我是柏灵的妈妈，我听说镜圆摔下楼了，特地来看你们。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说，我们能帮的肯定帮。”陆妈妈珠光宝气的，在病号间里格格不入。
“谢谢阿姨。怎么不见柏灵来看我？”叶镜圆面无表情，“是不敢来吗？”
“你这人，什么意思？怎么说话的？我们好心来看你，你怎么阴阳怪气的？”陆妈妈冷笑一声，态度大变。
“你让柏灵过来，我们当面对质。”叶镜圆丝毫不退让，“郭鑫蕊和曹亦都来了，她怎么不敢来？”
“空口无凭，你凭什么说我女儿害人？再说了，退一万步，就算你们说我女儿是故意的，不就是不小心把你从二楼推下去吗？这点钱够不够？”陆妈妈从包里掏出钱包，将厚厚一踏钱扔在了叶镜圆床前。
“你……”叶珍只感觉胸闷气短。
“妈，你别跟她多说，我们报警。”叶镜圆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对叶珍说。
“把事情闹大对你们没好处，你们要是还想好好念书，在这座城市好好生活，简简单单拿个毕业证，还是接受和解吧。”陆妈妈竟然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以前叶镜圆以为，遇到这种恶霸欺负上头，自己一定会奋起反击，可是当事情真的降临到自己头上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这么的软弱。
因为她没有钱。
是的，她需要钱看病，需要钱支付庞大的医疗费用。
不然，正义还没到来，可能自己先死了。
所以，她接受了和解。
休学了几个月后，叶镜圆终于重返校园。
她换了宿舍，和陆柏灵形同陌路、再无往来。
“到家了，下车吧。”陆白南拍拍陆柏灵，笑着对她说。
“好。”陆柏灵回过神来，推开车门，有些失了魂似的下了车。
“妈——”陆柏灵甜甜地叫，一头扎进了陆妈怀里。
“真的是，这么大人了，还这么爱撒娇。”陆妈妈拍着女儿的背，有些宠溺地说。
陆白南的父亲陆逊站在一旁，看着家庭和睦，甚是欣慰。
“走吧，陈阿姨已经把饭菜都备好了，快进去吃吧，不然待会儿该凉了。”陆逊笑着说。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家门。
今天做的都是陈阿姨的拿手好菜，一盆喷香鲜红的辣子鸡丁，装在瓷质长碗里，色泽诱人；一块东坡肘子，肥而不腻，香菇和板栗的清新沁入肉中，香飘四溢；更有夫妻肺片、神仙鸭子、荷叶粉蒸肉——
苏菜、川菜、浙菜，一齐上了桌，好不丰盛。
可是这家席上，陆柏灵心不在焉。
这么多年了，我是真的快乐吗？
不愁吃穿，可是心里却千疮百孔。
畏畏缩缩了这么久，是时候像个大人了。陆柏灵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掏出手机，鼓起勇气点开微信联系人，在一众联系人之中搜索：廖羽熙。
【在吗？羽熙，你有叶镜圆微信吗？】
廖羽熙作为叶镜圆最好的闺蜜，对她和陆柏灵之间的纠葛略有耳闻。
她思索了片刻，回道：【有的，怎么了？】
【推给我。】
【好。】廖羽熙想了想，还是没有多问。她把名片推给了陆柏灵，同时也和叶镜圆打了预防针。
【小圆子，刚才陆柏灵突然给我发消息了，八百年没有联系了，还真是吓了我一跳。她给我要了你的微信，我推给她了。】
彼时叶镜圆正坐在窗台发呆，那些前尘往事，同样困扰着她。
看到消息后，她回复廖羽熙：【知道啦，谢谢宝贝。】
正说着，通讯录那一栏突然多了一个小红点，点开一看，橙红色的标签上一个新的朋友请求：【陆柏灵】。
她的心咯噔一下，陆柏灵到底……找我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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