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忘川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是这一路航行而来,今日终于到达,自己心里却有一种莫名失落,两人独处的日子太短暂了。
叶海汐一语不发,随着船一点点靠近,清晨的薄雾逐渐散去,岛屿的形状也越来越清晰,远看就像一条神龙盘绕在山峰之上,尤其那龙首,更是栩栩如生,昂头向天,似要踏云而去一般。
船渐渐靠岸,两人跳上箭使鱼群背上,一一解开海龙筋,随后叶海汐将海龙筋递给秋忘川,让他收起,拿出唤鱼笛,一曲相送,道尽谢意,箭使群摆尾而去,海面上扑起了阵阵浪花。
初登此岛,秋忘川就觉得一阵阴冷,虽有阳光照耀,但总觉得阵阵杀气袭来,这阵阴冷仿佛是杀气所凝而成,让人心底压抑,于是便打了十二分的小心。
叶海汐低头小声道:
“你陪我回来就很好了,待会儿去见我师父,你不要为我担责,师父舍不得重罚我的,不要对他无理,以你我身手,在他面前走不过两三招。”
秋忘川只是默默的陪着她往前走着,叶海汐说的她师父如何可怖,他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想把她安全送回了家,就要与她分别了,自己还是要独自回去,继续寻找机缘,为杀满川做好万全准备。只是不知此生还能不能见叶海汐一面,心情也非常沮丧。
正往前行,忽听有人语气平淡的说道:
“海汐,你回来了。”
秋忘川猛一抬头,见前方道路旁的大石上坐着一人,与秋忘川初见的叶海汐一样,也是黑衣黑裤,只是未戴面罩。
此人肩宽体壮,一张国字脸棱角分明,川字眉,虎眼,满脸胡子似钢针般,武境赫然是君天境,长相可谓凶恶,看叶海汐的眼神却是温柔得很。
叶海汐说道:
“大师哥,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黑衣人道:
“今天四更时师父将我叫去,说你今日要回来,我特在此等候。身后是何人啊?”
叶海汐道:
“这是我朋友秋忘川,是他陪我一路回岛,我遇险也多亏他出手相救,如若不然,我已经命丧黄泉了。”
转头对秋忘川说道:
“这是我大师哥,龙罡。”
说罢悄悄对秋忘川眨了眨眼,秋忘川一时没明白她是何意,只好先抱拳道:
“龙罡兄,有礼了。”
龙罡哈哈一笑,跳下大石,抱拳道:
“秋忘川兄弟,感谢你一路护送小妹回岛,那就一起去见见师父吧,有甚么话待会儿再叙不迟。”
说罢也不等秋忘川答话,转身便向前走去,叶海汐手指在身后勾了勾,示意秋忘川跟上,秋忘川虽然没明白刚才叶海汐是甚么意思,但现在也不是发问的时候,也就跟在她身后,一起往前走去。
一路前行,道路逐渐变得窄了些,渐渐开始盘旋向上,秋忘川看得出这是要往山顶前去,也就是那龙首形状的地方。沿路不时能看到有人下山,都是全套黑衣打扮,个个面容不善,死死盯着秋忘川,每次都是被叶海汐一眼瞪去,这些人立刻就转移了目光,都低着头继续向山下去了。
另外在上山途中,秋忘川敏锐的神识察觉到路旁有很多暗哨,这看似平静的上山之路,其实步步凶险,暗藏杀机。
一直向上盘旋而行,终于来到山顶,阳光直射而下,只见那巨大龙首处有一庞大的建筑,外形居然是宫殿模样,若单看这宫殿,还真的就是和皇帝所在之处一模一样,只是更加的宏大气派。
有人大声通禀,很快,宫殿之门大开,三人前后走了进去,宫殿内也是金砖铺路,玉瓦晶墙,气派非凡。
秋忘川心里一阵不舒服,他对宫殿这种地方有很强烈的抵触,只因三年前一行人被困云都皇宫,最后舍命突围,文溪畔为了护他,落得个死无全尸的惨烈下场。
如今虽说此处不是云都,却处处显出皇家气派,这让秋忘川不由得心生警惕。
几人踏上玉石阶,直至正中大殿,殿门口上方悬挂金字牌匾,上书龙腾耀世四个大字,尤其那龙字,走笔大开大合,仿佛真的要破匾而出,腾空飞去一般。
进入殿中,倒是没有文官武将站班,在他们正前方有一龙椅,秋忘川见过云都皇宫中殿上龙椅,已经被法生元劈了当柴烧了,这龙椅比云都皇宫的还要宽大,说是龙椅,简直与床榻相仿。里面躺着一人,也是一身黑袍,不同的是,这黑袍上绣着一条金龙,看样子都是纯金丝线所绣,龙眼是两颗硕大的红色宝石。
龙罡上前便跪,口中呼:
“禀真龙,海汐已然回岛,随行秋忘川,一路将海汐送回,途中救了海汐性命,现带到殿中,听候龙旨!”
叶海汐也跪于地上,说道:
“真龙大帝,叶海汐未经允许,独自出海,现回岛请真龙责罚。同行之人秋忘川,在小徒中毒危难之际出手相救,小徒才得以留存性命回转,恳请真龙万勿迁怒于他。”
秋忘川站得笔直,一点儿跪下的意思都没有。
龙椅上那人缓缓坐起身,秋忘川见他五官精致,男生女相,但脸色有些发白,唇无血色,看不出年纪,只是觉得他有些体弱,神识探出,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拦了回来,这也让秋忘川心头一惊,此种情形还是头一回。
只听那人语调低沉,缓缓说道:
“秋忘川?”
“正是!”
突然秋忘川觉得一股威压迎面而来!
他挺直了身形,只听见自己周身骨骼被压得咯咯直响,他咬紧了牙关,膝盖都未弯曲一下。
好在这威压持续未久,来时迅猛,撤时如风,秋忘川站在原地,只觉遭受了一记重击一般,喉头发甜,知自己已然吐血,他咬着牙一声未吭,生生将血咽回了肚子。
龙罡嘴角隐隐有一丝冷笑,叶海汐却是急得抬起了头,急呼道:
“真龙,都是徒儿顽皮,出岛惹祸,秋忘川好心陪徒儿回岛,对他这样一个从未出海之人来说,一路护送也是艰辛无限,望真龙对他开恩,所有责罚徒儿愿承担!”
那人不理叶海汐,对秋忘川道:
“君境受我威压也要弯下脊梁,你这小子骨头倒是硬得很。”
秋忘川道:
“除了父母亲人,不跪他人,进云都见云庆时,也未曾跪拜,何况你这小小岛中自称的大帝?”
叶海汐见他一身傲骨,出言顶撞,急得在下面直拉扯他的裤脚。那人被顶撞后先是一愣,随而竟大笑起来!
笑声止住,那人问秋忘川道:
“你父秋寒山也未必舍得如此和我说话!你小子有趣得很,有趣!”
秋忘川大惊!
这人竟然知道自己生父姓名!
“你从何而知秋寒山之名?你可是云庆那厮的鹰犬?”
“哼哼,云庆?我暂且留他性命,未将他碎尸万段,我已经算万仁之仁了。”
秋忘川不解,这人对自己是善是恶意图不明,但又好像对云庆恨之入骨,一时搞不懂此人来历。
那人接着道:
“龙罡,海汐,你们先退下吧。海汐,你的事拖后再议,现在我有些话要和这小子说。”
龙罡海汐两人应了声是,站起身来,龙罡退出殿外,海汐看着秋忘川,眼神中尽是担忧。
秋忘川对她笑了笑,轻描淡写说道:
“去吧,帮我准备点儿吃的,我饿了。”
叶海汐见他神态自若,不知怎么也被他的笑感染了,觉得心平静了许多,向龙椅上端坐之人施了礼,也退出了殿外。
“你究竟是何人?”
面对这从未遇到过的武道高手,秋忘川毫无惧色,他必须要知道此人是如何知道自己父亲名姓的。
那人幽幽道:
“坐下吧,我给你讲个故事。”
秋忘川听他肯开口,于是便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只听那人接着道:
“从前,有三个孩子,在一个大大的院子中长大,这院子太大了,有几百上千座大房子,打小他们一起玩耍,院子里有很多他们不认识的人,但那些人都认识他们,没有比他们更淘气的孩子了,他们的童年成了以后最美好的回忆。”
“他们无忧无虑的成长,惹了什么祸都有人给妥善的解决,他们从来没有出过这个大院子,直到有一天,他们才知道,这里叫做皇宫。”
“他们长到十七八岁的时候,突然三个孩子中年龄最大那个孩子的父亲病故,而那个孩子突然成了皇帝。虽然成了皇帝,但三个人的感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比亲兄弟更胜一筹。”
“有一天,宫里进来了一个女孩子,皇帝和年龄最小的那个兄弟一眼便被她迷住了。她美得那么纯净,美得好似从画中来,尘世间不该有这样的女子。”
“她成了皇帝的女人,成了万人敬仰的娘娘。”
“最小的那个兄弟就把这份感情埋藏在了心底,爱,但不可以说,那已经是他的嫂子了,是他最敬爱的大哥的女人。”
说到这里,被称为真龙的男子闭上了眼睛,似在回想,又似在平复心情。
秋忘川已经知道这个人的来历了,但没有打扰他,等他又睁开了眼,往下说道:
“那个不声不响没有对那女子表达丝毫爱意的兄弟,在那女子进宫三年后,起兵造反,将皇帝迫死宫殿之外,那女子身怀有孕,逃离皇宫,生子后将亲生儿子托付他人,自己又被那弑君者捉回了皇城,而那最小的兄弟,也被他打成重伤,逃出虎口,得遇贵人,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
“论辈分,你应该喊我一声三叔的。”
“你可曾见到你娘,她过得如何?”
讲到这里,这武功深不可测的黑衣人,竟是双手颤抖,情难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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