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女子不顾汹涌的人潮不断朝杨士英方向挤去。
杨士英在很远处就看到了她,但是他的嘴巴塞满了布条,发不出声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子跑到危险的地方,他的面前。
陷入狂热的人群,此时没有注意到这名女子,直到何阿萍趴上了驴车,高呼相公。人群才发现异常。
有人高声急呼。
“这女子就是那汉奸的老婆,大伙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这声呼喊顿时让人潮停顿,纷纷望向那个逆行的女子。
何阿萍整个世界只有杨士英,她不顾辱骂,不顾飞来石头,一心只想把自己夫君解救下来。
正当她取下杨士英口中的布条时候,一块飞石正中她脑门。
嘭!
鲜血直流,从她的额头渗下,在她的眼前滴落,她满脸全是汗水,泪水,与血水的混合。
她用力扯下杨士英的嘴里的布条,开口说道:“夫君,我带你回家!”
本来气息微弱的杨士英像是回光返照一般,从喉咙中吼出:“快跑!”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别让汉奸跑了!”
紧接着哪些飞来的石头还有杂物更加密集了。
噗!噗!
是石头砸到人体身上的声音。
何阿萍没有顾忌漫天的恶意,大声问道:“夫君,你犯了什么吗?”
然而漫天的恶意仿佛将杨士英吞噬殆尽,他害怕惶恐急了,他此刻最害怕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眼前这个女人的。
若没有她,本来如同一摊烂泥的他怕早就埋骨荒野了。
若没有她,本来对人生心灰意冷的他早就如同行尸走肉飘荡在天地间。
“我身份被发现了,你快跑!”
何阿萍得到这个答案,眼神突然明亮,闪闪发光,然后凭空生出了莫大的勇气伸开双臂将杨士英挡在了自己身后。
她历声吼道:“凭什么?”
“凭什么砸我们?”
砰砰!人群又飞来不少石头,一块飞石砸向了她的鼻梁,血肉模糊,但她好不退让,依旧厉声质问。
“凭什么?”
人群中有人吼道:“就凭你是狗汉奸的婆子!”
何阿萍突然大笑,十分渗人,尤其是在这个场合。
“摸摸你们后面的辫子!你们凭什么说我夫君是汉奸!”
何阿萍一张口,如同扬汤止沸,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然后有人不服,又喊道:“戊戌四君子都死了,唯独他向鞑子摇尾乞怜,苟活于世,如何不能称得上汉奸?”
何阿萍又是一声讥笑:“到底是谁向鞑子摇尾乞怜,苟活于世?”
“是谁杀了你家父辈亲友?”
“是谁侮辱玷辱你家女人?”
“是谁从你们手中抠出最后一分钱,收出最后一份粮?”
“是谁逼得你们卖儿卖女也不得苟活?”
“是我夫君吗?”
何阿萍每抛出一个质问,人群就安静一分。
一声声拷问,又将这些人拉回到那个早已忘记中去,那国仇家恨,那亡国灭种的仇恨,那摇尾乞怜的卑微,让他们的灵魂仿佛被灼烧起来。
那遮蔽双眼的情绪平静下来,人群中有人悄悄的后退,走出人群。
别有用心之徒,见到人群消散了一些,事情有些不妙,并开始了声嘶力歇煽动道:“伶牙俐齿!你这么能说,怎么不敢骂鞑子,只敢欺负咱们老百姓!”
“就是你们这些狗腿子帮凶,才让鞑子欺负到咱们头上!”
说完。
不等何阿萍开口,发出巨大嘶吼想掩盖何阿萍的声音,与此同时,石头疯狂的朝二人砸去。
“这些狗汉奸如此污蔑我们老百姓!若不是他们这些汉奸,咱们会败?乡亲们此二人妖言惑众,正是要用他们的血来祭典亡魂,谁我冲,把这狗汉奸给我撕了!”
说着有人就率队冲上了马车,将二人往死里打,一锤砸晕。
二人来不及辩解,就被人群吞噬了。
杨士英全身被捆住,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在一道道拳头中慢慢失去生命。
这对于他而言是比凌迟还要酷烈的刑法。
嘭!嘭!
两声枪响,将众人惊住了,爹岱带着几百名身披重甲的骑兵赶到里面现场。
人群见到人马聚在的骑兵,顿时心肝越裂。
“鞑子来了!”
“鞑子来了!”
人群吓得肝胆越裂,人人逃窜。
爹岱骑马一个俯冲,直接来到了杨士英面前,外围的人群已经跑了,最核心打人的好事之徒自然没办法逃走,直接被爹岱派兵围住了。
外围的人群爹岱没有让人追击,法不责众,这种事情只能处罚带头之人。
爹岱下马,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二人,他走近用手指在何阿萍鼻子上试了试。
“死人了!”
他淡淡说了句:“把这些人都给我押走!”然后用刀将杨士英的绳索挑断后就径直离开了。
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
杨士英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倒霉蛋,仅此而已。
粘杆处之所以来只是为了维持治安而已,一两个人生死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杨士英也是气息微弱,此刻他神情恍惚,犹自不敢相信何阿萍已经死了,看着她被打的血肉模糊的脸,这这样倒在血泊之中,杨士英甚至不敢靠前,他害怕发现何阿萍已死的事实。
“你醒醒啊!阿萍。”
“阿萍,你醒醒啊!”
“我错了,我不该对天津还抱有希望,我们应该早点南下。”
“是我错了,你快醒醒,我带你走!”
轰隆!
雷声大作,大雨倾盆而下。
雨水将何阿萍身上的血迹冲刷干净,雨下的让人睁不开自己的双眼,杨士英看着哪张血污之下的脸,变的有些似曾相识。
轰隆!
然后又是一道惊雷,彻底将他惊醒。
他终于接受自己的妻子已经死的事实,然后疯狂的爬过来,抱住了她。
“你醒醒啊!你死了,我怎么活?”
遇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遇上我是你最不幸的事。
杨士英抱着何阿萍,这个为了他失去生命的女人,到了现在他才恍然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爱过她。
那种悔恨与自残仿佛如同这次倾盆大雨,一刀刀的切割他的灵魂。
这时一把雨伞,遮住了杨士英。
是街坊的大夫。
“豆腐相公,你先去一旁避雨,我找人把你夫人抬走,入土为安。这贼老天,可惜了你夫人刚有身孕。”
轰隆!
雨一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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