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断案【中】

    班头战战栗栗的说道:“王爷,非是属下听不到,实在是属下一个无品无阶的浊流,怎么的敢到知县大人府中拿人呢?”

    赵禳这才点点头,道:“也罢!阿武!”

    “末将在!”一身戎装的赵嬴武出列,昂声应诺。

    赵禳说道:“你带上一队王府侍卫,随同这名班头,拿嫌疑罗庆回来!”

    “是!”赵嬴武一脸难以掩饰的兴奋,昂然应诺。在赵嬴武边上的班头也长长松了一口气,有王爷的人在,自己这黑锅也背的少点!

    “慢!”一声大喝响起。

    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来了一官轿,同样是“肃静”“回避”的牌匾,但后面的字就不同了,牌匾上书着“临桂县知县”、“文林郎”差遣和散官。

    不用看说话的人,也已经知道方才说话的人肯定是罗知县了!为什么不是其他人呢?谁有这个胆子和能耐这个时候站出来,阻挠赵禳的命令呢?

    也就是罗知县救子心切,这才敢说出方才那一番话!声音没有落下多长时间,一帮临桂县的衙役在前头开路,罗知县快步来到高台。这罗知县还算知道上下尊卑,先是朝赵禳拱拱手,拜见道:“下官临桂县知县罗重参见卫王千岁!”

    “罗知县,耳目灵通嘛!”赵禳似笑非笑的看着罗知县。

    罗知县假装没有听到,说道:“王爷,岂可听这愚夫一面之词。就说下官独子杀人呢?那家少年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呢?就连王爷昔年在汴梁城。名声也有些特别。但现在还不是为官一方,造福百姓吗?”

    罗知县不愧是当官的,说话很带技巧。先是把赵禳套进去,后面又趁机奉承一番,如果换了其他人,怕是不好意思继续派人捉了罗庆来。

    赵禳笑眯眯的看着罗知县,说道:“罗知县说的好!不过正因为如此,才要让罗知县爱子来一趟。毕竟背负上一个骂名,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不是吗?而且对于罗知县怕也不是好事情!”

    罗知县虽然不愿意,但还是不得不点头。只是罗知县也有后着,对师爷招了招手,微笑道:“王爷,下官这儿子素来骄纵,怕会误会了什么,到时候闹出事情来,那就真的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就让下官的幕僚一同去,有什么误会。想来很快就可以当面解释的好!”

    赵禳知道罗知县是让那师爷在半路上叮嘱罗庆一些话该怎么说,但却出奇的并没有拒绝。反而很欣然的颌首道:“嗯!罗知县考虑的周到,就麻烦这位师爷一趟了!”

    师爷在高台下,远远朝赵禳和罗知县拱了拱手。等赵嬴武和班头下了高台,便笑眯眯的跟上去。

    赵禳对李泥匠和颜悦色的说道:“既然去传召证人了,你在这里跪着既是辛苦也是无用,先下去坐坐吧!”

    罗知县对于李泥匠自然痛恨无比,一脸肃然的说道:“王爷,这不符合我大宋法律!请王爷三思!”

    赵禳摆了摆手,道:“这也没有什么,毕竟这样一个老人家,大热天的在这里跪着,怕是铁石心肠的人才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

    罗知县憋红脸,一肚子话不好说出口。毕竟他再反对,可就成了铁石心肠的人。换了其他地方也就罢了,这里在高台上,万多名百姓观望着,罗知县知道自己的名声肯定得臭了的。无奈唯有露出一个昧着良心的笑容,道:“王爷教训的是!古代的圣人,想来也和王爷一样的心肠!”

    李泥匠磕了个头,感激道:“谢王爷恩典!”

    只是大概跪了太长时间,再加上年纪到底大了,李泥匠用手撑了几次,都没有站起来。赵禳打了个眼色,两名衙役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的扶起李泥匠。

    “王爷真是好人啊!”

    “可不是!”

    “好人有怎么样呢?怕是这案子要不了了之啊!”一名读书人摇头叹息的说道,手中的折扇在伴随着他的说话,有节奏的摆动着。

    “这位先生啊!你读过书,知道的多。刚才为什么这样说呢?”立刻有人在边上问道。

    “是啊!是啊!人人都说官官相护,你们看卫王千岁似乎也没有官官相护的啊!那罗知县说不给儿子来,卫王还不是让了,还让那老者到下面坐着呢!多么好人啊!”

    读书人摇了摇头,道:“你们知道什么呢!让那花花太岁罗庆来,不过是给大家一个台阶罢了。至于对李泥匠好,那是让李泥匠等会儿别闹起来!因为没有身体,谁也不好说春娘死了的,到时候是不是不了了之啊?”

    边上人等这才恍然大悟,齐齐点头认同。

    有人叹息道:“天道不公啊!”

    也有人激进道:“正因为天道不公,所以我们才要发动所有人,万民请愿!如果那些狗官不答应,我们大不了学安化蛮!”

    赵禳在上头却是有滋有味的拿了一本书来看,这次不是《春秋》了,而是《旧唐书》。

    罗知县在一边谄媚道:“王爷笃学不倦,实在是让下官佩服,治下士子定然看在眼中,心中落下好好学习,以王爷为榜样的决心!”

    “哦!”赵禳不紧不慢的应了一声,但目光和注意力还是落在书上。

    罗知县又说了几句奉承话,这次赵禳连“哦”都欠奉了。叫罗知县好生没趣,但又不敢对赵禳发作。只能够无奈的坐等着,看着赵禳看《旧唐书》有滋有味,他罗知县心里却是头没滋没味。

    大概感觉到老爹现在的心情,花花太岁一行人来的很快。才大概过了一刻钟左右的事情,外面已经响起衙役的吆喝声。百姓让开一条路。班头当先走第一。雄赳赳的大迈步前进。衙役在后面一左一右的带着罗庆进来,后面是几个衙役和王府侍卫。

    罗知县禁不住皱了皱眉头,师爷走了那里去呢?不过可没有他询问的时间。班头已经带着罗庆上了高台,对赵禳一躬身,喊道:“王爷,被告罗庆已经到了!”

    赵禳微微颌首,道:“带苦主上来!对了,别忘记验明正身!”

    说罢。赵禳就接着把注意力落在《旧唐书》上,似乎《旧唐书》要比审案更加有吸引力。

    验明正身很容易的,罗庆虽然名声不好,但正因为如此才有不少人认识他。找了三个证人来例行公事的相认一番后,那头李泥匠也已经上来。一上高台,就霍然下跪,喊道:“草民磕见青天老爷!”

    旋即两目闪烁着仇恨的目光,死死的定住罗庆。

    赵禳侧头看了罗庆一眼,只见罗庆倒是生的一副好皮囊,年纪不大。绝对没有二十,估计也就十八左右。容貌微黑。但长的也算英姿勃勃,只是眼神黯淡,眼袋下沉,一看就是夜生活丰富的人了。

    赵禳放下手中《旧唐书》,当然也没有忘记在书上放上书签,往黒木大案上一搁。旋即拿起惊堂木,用力一拍。“砰!”

    只见赵禳威严道:“罗庆,你为何见本王,不报姓名,不下跪!”

    罗庆大概是骄横惯的了,特别是广南西路这块地儿上,什么时候来过大官的呢?

    故而虽然知道赵禳身份尊贵,但一时之间也难改身上的骄横之气。不紧不慢的朝赵禳拱了拱手,昂然道:“王爷,学生不才,也在去年过了州试,算得一秀才之名!有功名在身,自然可以见官不拜!”

    赵禳点点头,仿佛很认同。但就在这个时候,赵禳蓦然翻脸。“见官不拜,那是见知县!本王是什么身份啊?官家御笔亲封的卫王,岂容你一个山野骄民放肆?来人,打!重打五十大板!”

    罗知县本来还面无表情的看着事情发展,不想赵禳说变脸就变脸,心中埋怨自家儿子也不看看什么时候,这个时候居然还敢骄横。另外一方面也痛恨赵禳不给自己面子,居然要毒打自家儿子!五十大板?这打下去,不死也少说去了半条小命!

    罗知县坐不住了,站起来,陪着笑为罗庆求情道:“王爷,广南西路穷山恶水的,很多礼仪都简陋,就忘王爷暂且宽过一次小儿吧!”

    赵禳虎着脸,大喝一声。“嗨!尔身为朝廷官员,岂不知道有亲犯法,当避嫌!身为父亲,不教儿子礼义,岂非父之过。若非看着尔身上官袍,本王当连你也打上!还不快快退到一边!”

    “好!好!好!”

    “青天大老爷啊!”

    喝彩之声,叫好之声四起。和罗知县那一张一会儿发青一会儿发白的脸相映成趣。

    这个是时候,一把不紧不慢,充满了威严的声音响起。“看来是审大案了!王爷怎么不叫上下官来啊!”

    在台阶下,慢悠悠的走上一名中年官员,身穿浅绯色公服,脚蹬千层黑官靴。来人不是别人,乃是转运副使王冉波。

    罗知县一看到王冉波到来,登时两眼放光,一副小孩子看到超人凹凸曼出场的样子。

    幸好罗知县也算官场老油条了,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好说话,言多必失。只是敢用恳求的目光看着王冉波。

    王冉波给罗知县露了个你放心的眼神。

    看着王冉波和罗知县在自己眼前眉目传情,赵禳感觉一阵不自在。靠!都不把我这个王爷放在眼里了,当我是瞎子吗?

    赵禳脸色一黑,道:“怎么了?还不行刑的?”

    那些衙役可都是州衙的,和罗知县,乃至于王冉波也没有上下属关系。之前见罗知县开口,王爷没有答复,他们才没有动手。既然王爷现在都给了答复,那里还敢不动手的?

    当下两名身强力壮的衙役上前,一人一脚的往罗庆膝窝一踹,罗庆痛呼一声,人就直挺挺的跪在地下。这还不算完。两名衙役残暴的用水火棍一压。罗庆便趴了在高台上。两名衙役就准备把罗庆的裤子脱了下来。狠狠的痛打五十大板。

    罗知县那个脸色啊!当真宛如看到大灾难到来一般,不过这情况对于罗知县个人而言,还真算得上一个大灾难。当着万多人的面前脱了裤子挨打,罗庆日后还有面子做人的?就算定下的婚事,也肯定得泡汤了。他罗家的名声,也要直线堕了一大截。

    这个时候,王冉波怎么也不可能坐视忠心鹰犬的儿子被打了,他王冉波不在也就罢了。传出去。以后谁不知道他王冉波没有赵禳的办法?他王冉波以后还怎么和赵禳扛啊?

    “慢着!”王冉波站出来,朝赵禳拱了拱手,说道:“王爷,正所谓不知者不罪,广南西路民风朴素,故而少有行礼的地方……”

    不等王冉波说完,赵禳已经指着李泥匠道:“怎么区区一个泥匠都会行礼,我大宋读书人不会行礼呢?”

    这问题够尖锐,王冉波无奈压低声音道:“王爷,其中内情就不好细究了。但我大宋养士近百年。广南西路更一直是其中薄弱处。王爷假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痛打罗庆,罗庆固然没有面子。但何尝不是我广南西路的读书人斯文扫地呢?”

    赵禳冷冷王冉波一眼,道:“也罢!五十大板虽然免了,但革去功名!”

    王冉波和罗知县脸上的肌肉都禁不住狠狠踌躇了一下,但也知道两害取其轻的道理。比起当众丢脸,现在虽然革除功名,但只要过了这一关,罗知县仕途正常下去,怎么也可以为儿子捞上一个荫补,这也是当官嘛!

    王冉波不得不昧着良心的恭维道:“王爷宅心仁厚,此乃广南西路士子之福啊!”

    这面皮真的不是一般的厚,不愧是当官的!心中暗暗腹诽一番,赵禳微微颌首道:“孺子可教!”

    尼玛!王冉波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都顾不得赵禳皇室的身份了,心中把赵禳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次。也就是宋太宗、宋真宗都躺着中枪了。

    那头的罗庆却是如蒙大赦,知道赵禳的厉害了,虽然革除了功名,但这个时候还是不得不谢恩:“学生谢王爷大恩!”

    赵禳可是对罗庆不假辞色,虎着脸呵斥道:“什么学生了?革除功名后应该自称草民,或者小民,念在尔是第一次,便不加以责罚。下不为例!尔可记之?”

    罗庆眼中闪过一抹羞怒之色,但他好歹还知道谁的拳头硬些,唯有打落牙齿往肚子里面吞,露出一个一看就知道勉强的笑容,小鸡琢米般的点头道:“王爷教训的是!王爷教训的是!草民知道了,必定铭记在心!”

    王冉波看的心中腻歪,咳嗽一声,提醒道:“王爷,该审案了!”

    “嗯!”赵禳微微颌首,一拍惊堂木,开始审案。“罗庆!”

    “草民在!”罗庆这次聪明了,老老实实的装上平民百姓。

    赵禳说道:“临桂县南门镇甜水巷东三户李泥匠状告尔,奸淫、逼死其女,罗庆可有其事!”

    虽然之前已经知道了案情的经过,但听了赵禳的话后,围观的人等还是禁不住一片哇然,指责之声四起。就连后面罗庆说什么,他也听的不清楚。

    赵禳只得重重一拍惊堂木,在四周衙役吆喝下,这才叫四周继续平静下来。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赵禳不得不做一回恶人。“这里虽然不是州衙公堂,但本王既然在这里审案,便是公堂。按例公堂之上,不得大声喧哗,如有违法者,重则处以板刑,轻则驱离公堂。诸位父老乡亲,请牢牢记住!别让本王下上述命令!”

    不等围观人等作答,赵禳已经又一拍惊堂木,说道:“罗庆方才说的话,重新说一次!”

    罗庆梗着脖子道:“王爷,草民冤枉啊!草民和春娘姑娘相识,乃是好友,故而邀她到家中玩耍,但之后她便回家。那里有什么奸淫、逼死一说呢!这真的是天大的冤枉啊!你可得为草民还个清白啊!”

    “你诬陷!老汉那可怜的女儿,就是毁在你身上的!诬陷!诬陷!”李泥匠气的脸色涨红,语带哭腔。不善言辞的李泥匠,只能够反反复复的说着诬陷这个词。

    “我那里有啊!你找证据出来啊!别空口无凭的诬蔑我!”对上李泥匠,罗庆可是一点也不怵,态度嚣张得紧。

    “肃静!”赵禳不得不喝道。

    李泥匠和罗庆这才停口。

    赵禳看了罗庆一眼,道:“尔可有人证!”

    罗庆自然早有准备了,连声大呼道:“有!有!学……草民家的管事、婢女,还有隔壁马家二公子也可以作证,草民只是和春娘在花园中玩耍,事后送出大门离开。这事情邻居张家张三郎可以作证,他当时看到我送春娘出去的!王爷可以找人传召他们来相询,绝对可以证明草民的清白!”

    李泥匠气的浑身发抖,大声指责:“你诬陷!老汉去你就爱寻春娘的时候,亲耳听到你家仆人在说,你在奸淫春娘后,春娘不堪受辱,从阁楼上跳楼而死的……呜呜!我可怜的春娘啊!你怎么就抛下爹爹和娘亲孤寡两人在世呢……呜呜!”

    听着李泥匠如此真诚实意的哭诉,附近人等无不恻然。也亏赵禳之前警告过,要不然怕是又得闹腾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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