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府专门给了祁晏休请帖,明显是有交好的意思,这对晏华予来说,原也没什么,可偏偏,陈宣娇是司徒府唯一的嫡女。
高低贵贱,历来有之。
司徒府若想完全拉拢他便只有结亲,可祁晏休是什么身份?一个庶女,配得上他吗?
如今陈宣娇那么积极,她若是重生的,那么想要打上祁晏休的主意完全不奇怪。
可是,她偏不想让她如意!
“皇叔,陈小姐叫你呢。”她说。
祁晏休同样看着陈宣娇马车的方向,并没有说话。侍女没看到他拒绝,还以为目的达成了,脸上露出笑容,做了一个请的姿态。
“王爷,请。”
然而,祁晏休却说:“男女同乘,多有不便,谢过陈小姐好意,本王还是……”
“还是骑马回去快一些,皇叔,欢欢把伞给你,就不怕淋着了。”晏华予笑语吟吟地接过轻禾手中的伞递给他,又说:“你我虽是占了叔侄的名分,但男女同乘,终归不便。”
“对。”祁晏休挤出一抹笑,将伞接过。
他很无奈,但是……无奈就无奈吧。
于是,祁晏休打着伞上了马,天青色的油纸伞撑在头顶,一颗颗水珠顺着伞骨滑落。
眼见如此,陈宣娇气得直接甩下了帘子,没过多久,车夫就驾车离开了。
…
华丽的马车缓缓行驶在街道上,挂在车檐上的一串金铃随着马车的晃动叮铃作响,悦耳清脆的声音听着格外动人。
晏华予挑开车帘往前看去,就见前方不远处的男人骑在马上,任由侍卫牵着马儿慢慢往前走去。
他撑着一柄油纸伞,一路晃晃悠悠地穿过街道,那恣意闲散、不疾不徐的姿态,若是身后有个可以倚靠的,他估计会靠上去的。
祁晏休现在的人设,是格外会享受的。
到了一处岔路口,两人就分开了,晏华予去了晋王府,可到时才被告知:今日谷雨,晏羲特意去了军营,怕是要傍晚才会回来。
晏羲十几岁便跟着老将军上战场,颇有领兵作战的天赋,是以,如今才能手握重兵。
“那便进去等等吧,若是一直等不到,便等雨停了再走。”晏华予带着人进了晋王府,这里的李管家知道晏羲宠爱她这个妹妹,因此也没拦住,恭恭敬敬地迎了她进来。
但,晏华予可不是个安分的。
按照前世的记忆,她记得这晋王府里有个人,是被晏羲抓回来的,关在一个密室里。
她把所有跟随的人支开,循着记忆带着轻禾来到了后花园的一处紫竹林。
“公主,你是想要……”
轻禾一开始还不知道她想做什么,现在来到这里,她可算是知道了。
晏华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别说话,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才继续往前走。
这片紫竹林不大,不用多久就能走出去,两人远远的,就看到了紫竹林外的假山。
“谁在哪里?”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呵。
这声音很耳熟,晏华予转头一看,才发现是晏羲身边的贴身护卫——韩渊。
同时也是前世她最信任的人之一。
“长公主?”看到她,韩渊有些意外。
他的手暗暗攥紧了,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但紧接着就迈步走过来,朝她恭恭敬敬地跪地行礼:“小人韩渊,参见长公主。”
此情此景,让晏华予一下想起了前世。
那时,在一处无人之地,他也是这么跪在她面前的,“属下韩渊,参见长公主。”
“韩渊遵王爷之命,率部下前来,从今以后听命于长公主。”
那是在大哥死去的三天后,晏华予记得那也是一个雨天,油纸伞撑在她的头顶,她刚从马车里钻出来,便看到了前方的十数人。
他们都是晏羲精心培养的手下,只听命于他一人,却在晏羲死后,全部跟随了她。
一直到后面容帝三年,他们都仍旧拼死守护着她,尽忠职守,从未背弃。
此刻看到他跪在她面前,晏华予竟然生出一种,还在前世的错觉。
“你,没有随大哥去军营吗?”她问。
“王爷今日准小人在王府。”他恭恭敬敬地回答,但随后却抬起头,含着锋芒的眼神直视着她:“不知长公主为何会在此处?”
“我们……”
晏华予面露犹豫,晏羲将那个人关着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而且前世的时候,她确实是不知道,是一直到晏羲死了,韩渊告诉她的。
“不知长公主,可知张竟遥?”
就在晏华予想着编两句话糊弄过去时,韩渊突然问了她这么一句。
晏华予一愣,满目错愕。
“公主……”轻禾有些站不住了。
——张竟遥,就是那被关之人的名字。
晏华予觉得,韩渊就是在试探她,但是他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他也是重生过来的吗?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她愣愣地看着韩渊,而韩渊也在看着她,直到轻禾开口才打破了这份沉默,“韩渊,鹿鸣山的花开了吗?”
一瞬间,韩渊的神情变了,他看着她,嘴唇颤抖着开口:“长公主,今生鹿鸣山还没有种花,但是容帝四年的春天,它开了。”
仿佛是确定的事情终于落下了,他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了很多,然而他一个大男人,却感到了鼻子的酸涩,仿佛又看到了容帝三年的冬天,她一个人面对大军,却让他们离开。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鹿鸣山便是取自这句诗。
当年,晏羲做了丑事,皇帝权当没有他这个儿子,甚至不许别人给他收尸,一直到晏华予掌控了权势,才将他和死去的弟弟妹妹都葬在了同一座山上。
那座山,山清水秀,有呦呦鹿鸣,有空谷幽兰,虽人迹罕至,却是个长眠的好地方。
她给那座山取名鹿鸣山,让人在那座山上种了不少的花。
她说若有一天自己死了,她也要葬在鹿鸣山上,陪着他们,还说待到来年春天时,她要去看看容帝三年时新种的花,开了没。
然而容帝三年的冬日,金戈铁蹄踏山河,她被软禁,后服毒自尽,再见不到容帝四年的春天,也再见不到花开遍野的鹿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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