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对女子敬重有加,一方面是出于佩服对方过人的才智,更关键的却是二者身份上的差距。
但生存于世,尤掌柜自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处事之法,不会因为女子位高权重就轻易改变。
他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与对方纠结,只好转移话题道:“不知那名无缺公子拿走的两颗珠子又是何等宝物,竟舍得拿出万年寒玉这样的宝物来交换。”
女子只是轻声说出三个字:“鲛人泪。”
“鲛人?”
“那是一种传说中的神秘生物,鱼尾人身,万余年前就已灭绝。”女子神情微惘道,“传说中,鲛人出自澜州瀚海之滨,善于纺织,贞于爱情,可滴泪成珠,是世间最痴情的物种之一。鲛人从不轻易落泪,一生只落一滴泪,亦只为一人落泪。”
“那此物……”尤掌柜怦然心动,听女子将此物描述得如此稀罕,想必价值一定不菲。
女子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摇摇头道:“鲛人泪虽说稀有,鲛人的传说也很凄美动人,但此物对于修士来说并没有什么实际价值。”
尤掌柜一听此话顿时大失所望,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之事,略带嘲讽道:“那贵公子一副神秘自傲的派头,自以为慧眼识珠,竟不知到头来花费如此大代价只买了两颗没用的珠子。”
女子摇摇头道:“尤叔,你经营铺子多年,识人的本事却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尤掌柜听其如此说,自觉面上有些挂不住,不高兴道:“小姐这话是何意?我自然看出那名公子是位金丹境的高人,但境界高深不代表眼光就一定独到,否则此次怎会吃了如此一个大亏?”
女子反问道:“那名公子自然非同一般,但你莫非到现在还没有发觉,我与他共同关注的焦点究竟是什么?”
尤掌柜听到此处,冷静下来沉思了三息,不太确定道:“那名带走万年寒玉的客人?”
他动了几下双唇正要发问,女子却抬手制止了他:“你先说说自己对那名客人的看法。”
“是。”尤掌柜应了一声后,理了理思绪道,“那人总计来过本店七次,每次来都会戴着那张铁面。但今日之人明显与先前几次所来之人不是同一人,身形,声音甚至修为都对不上。”
“一种可能是原先之人有事不能亲身前来,派了手下前来交易。也有可能是那人已经遭了此人的毒手,所有宝物已然易主,所以才如此急着将赃物出手。”尤掌柜说到此处,又有些犹豫道,“但他分明不过区区炼炁境三层的修为,要知道早前的那名客人只差一步就可筑基。”
女子道:“炼炁境三层击杀炼炁境九层不易,却也并非不可能之事。只要掌握好天时地利,精心算计,凡人杀死修士的例子在修仙界中也是偶有发生的。毕竟筑基境以下的修士尚未凝聚灵识,被偷袭致死也不足为奇。但这些与我们无关,他杀的是谁也不重要,关键只在于他这个人。”
“那位客人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此一来,尤掌柜对于墨寒生也是愈发地好奇了。
女子微微摇头,略显惋惜道:“看不出。”
“看不出?”
“就是因为看不出才奇怪,自我修成金丹以来,任何低阶修士在我面前都无所遁形。唯独此人,从头至尾像一座被笼罩在迷雾的冰山一般难窥分毫。”女子端起茶杯,杯中茶水早已凉透,“此茶名为留香茶,任何人饮过之后,七日之内身上都会带有一丝微弱的异香。此香非常独特,寻常人根本无法察觉,唯有修炼过特殊功法的我才能闻到。只要距离不超过太远,我都能凭借此香感应到那人。”
尤掌柜这才想起,女子平日里从不理会这等琐事,今日忽现反常之举,竟是一开始就发现了那位客人的不寻常之处。
“如此说来,那人岂不是逃不出小姐的手掌心。”他面现一丝激动之色,看向女子的眼神充满了期待与敬佩。
却见女子摇了摇头,伸手朝着远处凌空一点。
当铺前门拐角的雪地上,一个亮晶晶的东西自积雪中蹿出,几次快速穿梭就飞到了阁楼中。
女子凝视着悬停在指间的一块轻薄冰片,内中还包裹着些许微黄的茶水。
她苦笑一声道:“我只是出于一时好奇才暗施了些小手段,但看来那位客人并不太希望别人对他产生兴趣。”
“没想到那人竟是如此机警,从一开始就对我们存有戒心。”尤掌柜有些遗憾,随即又问道,“莫非那名公子也是看出了那人的不凡?”
“多半如此吧。”女子思量片刻道,“看他慷慨赠宝的样子,应该是比我多看出了些什么。”
尤掌柜有些不以为然道:“以小姐的眼光和阅历都看不出那位客人的底细,那名公子再如何厉害又能看出多少?”
女子望向窗外,悠悠道:“论眼光,天机门培养的继承人怎会逊色于我?论阅历,我这点粗浅的见识又如何比得过风雨楼积累数十万年的底蕴?”
————
而此时,他们口中之人正在距离当铺千里之遥的高空疾速飞行。
无缺公子盘膝而坐,迎面而来的劲风拨乱不了他一丝发梢,壮汉一声不吭静立其后。
而他们脚下立足之处却是一个巨大的圆盘,若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中心有一个方形缺口,此物竟是一枚铜钱状的飞行法宝。
无缺公子似是有一些烦闷,回头看了一眼如同木桩一样的壮汉,忍不住开口道:“难道你就不好奇此物究竟为何?”说罢,他拿出那两枚自墨寒生手中交易得来的透明珠子把玩起来。
壮汉没有理会他,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移动分毫。
贵公子剑眉微挑,表情甚是幽怨。
壮汉见状,知晓这是他即将开始喋喋不休的征兆,只好开口问道:“那是什么?”
贵公子这才恢复笑容,朗声道:“鲛人泪。”
沉默了一会儿,贵公子又开始有些幽怨。
壮汉问道:“有什么用?”
贵公子一脸理所当然道:“毫无作用。”
“但你付出一块万年寒玉的代价,不可能只为了买这种无用的东西。”壮汉知晓他虽然平日里有些玩世不恭,行事怪诞不羁,却不会做无用之事。
无缺公子笑道:“我下了如此大的成本,自然不是为了这两颗珠子,而是为了珠子的主人,准确来说是前主人。”
“那人有什么问题?”壮汉终于生出一丝兴趣,他暗自打量过墨寒生,却没有看出任何特殊之处。
“你知晓的,我这双眼睛能够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贵公子将一颗鲛人泪放在眼前,透过珠子观察着这扭曲的人间。
“比如……”
“气运。”贵公子躺在铜钱上,翘着二郎腿,轻抛手中的珠子,“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能大致看出一些每个人身上背负的气运。”
“气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也能看得见?”
“别忘了我可是天机门的少主。”
壮汉点点头,天机门立足此界不知多少纪元,至今屹立不倒。
既然敢以天机二字为名,门中藏有多少神奇手段都不足为奇。
壮汉好奇道:“那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那人身上的气运之盛乃我平生所见之最。”贵公子坐起身,神色严肃补充道,“没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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