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夫人痛得呼吸都提不起来，坐都坐不稳，所以她说话的声音里都带着哽咽的鼻音。
陆明庭无声地抿唇，茫然的看着顾夫人。
她低垂着目光，灯光从侧面映上她苍老得布满皱纹的脸庞，光芒渗到褶皱生处，好似是她的泪光。
顾夫人没有看他，盯着地板上的影子，缓缓地开口。
“你应该还没吃饭吧，接到我的电话就过来了，我以为你不会来见我的。”
“先吃饭吧，天大的事情也等你吃了饭再说。”
顾夫人语调里带着自嘲的笑意，可是眼底却笼罩着一股很深的低落。
她没有流泪，但是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悲伤。
悲伤在餐厅里的空气里流转着，让时光仿佛都要死去。
陆明庭仍旧是茫然而无措的，他看着面前热腾腾的汤圆，热气缭绕往上飘，模糊了他冷峻的容颜，稀释了他眉宇之间的冷意。
他的眼神都有些模糊，像是被热气熏得有些疼。
所以他狠狠地皱眉，无力地开口道：“顾夫人……”
“您为什么……”
为什么是这样的呢？为什么还要让我吃饭？难道你不应该恨我不死吗？
为什么？
陆明庭第一次想不明白顾夫人在想什么。
顾夫人恨他。
该恨他的。
顾夫人苍白的唇角溢开丝丝缕缕的浅笑。
虽是在笑，却颓废而破败。
陆明庭的心一下子就被揪得紧紧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冷静？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关心你吃饭没有？为什么不恨你吗？”她再次缓缓的开口，声音很哑很嘶。
陆明庭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你以为我不恨你吗？我自然是恨你的，恨你如此辜负我的女儿，恨你让无辜的她受尽了折磨，恨你让我连她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我当然恨你，可是……”顾夫人身形晃荡着，遮天蔽日的悲怆翻涌而来，她闭上眼睛。
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压抑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
“我恨你又能怎么样？比起恨你，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比起我来惩罚你，失去我的女儿这已经是老天爷给你最狠的折磨。今天我叫你，是为了其他的事。”
顾夫人何尝不想和他翻脸？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她已经忍了这么多年，难道现在这最后的时间不能继续忍下去吗？
她要为晚晚的儿子，博得顾氏最大的股份。
她答应他的，她是不会入驻顾氏集团的，也不会闹董事会的。
但是没有人可以阻止，她把自己的股份分作为遗产给自己的外孙。
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她！
顾夫人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晚晚如今不在了，可是一一还在，她不能束手就擒。
“您要做什么？”陆明庭的呼吸凝重。
顾夫人突兀地笑了，眼睛里没有神色和光芒，是那么的空茫。
“比起你，我更恨的是顾家的人。我没办法为我的女儿讨回公道，如今还要受制于人。我在顾氏集团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我要给一一。你没有意见吧？”
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
轰隆——
陆明庭不明所以，神色震骇，“为什么？”
顾夫人知道顾氏集团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意味着什么吗？
相当于是顾氏集团的三分之一！
可是，顾氏其他的股东和旁支加起来，十几个人，也才百分之五十。
顾夫人竟然拥有这么多的股份？
顾夫人的眼睛逐渐失去了焦距，她身体微微颤抖着，有着几分孱弱。
“你陆家的势力虽说是在蓉城，但京城的事情我不相信你一点也不知道。你应该什么都知道，股份不能留给在我的手里，我必须要尽快把它给到一一。”
“接下来，你听清楚了，我要你做的事，你都要一一办好。否则，功亏一篑——”
陆明庭喉结动了动，哑声道，“一一不需要。”
“这不是一一需要不需要的事，是我必须要给他。”
“我的东西，不给我的女儿，不给我的外孙还能给谁？”
只有给一一，顾老爷才没有资格反对！
一来，是因为一一是顾家的人。
二来，是一一还小，就算长到以后可以入驻股东会的时候，顾氏又是什么光景呢？
“您……”陆明庭还是想要拒绝。
但他却找不到理由拒绝，顾夫人说得很清楚。
一一是夏满的孩子，那就有资格得到顾夫人的东西。
顾夫人应该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吧？
“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即日联系媒体，将晚晚的身份闹得人尽皆知。我也会赶紧召开记者会，宣布晚晚和一一的身份。”
她暂时先稳住了顾老爷，所以要尽快的宣布一一的身份。
她要抢占先机。
一一是她外孙的身份，股东会就算联合起来也拒绝不了她的赠与。
她现在不把股份给出去，难道还等到她的好丈夫，继续谋划如何要她的股份吗？
“好，我配合您。”陆明庭无奈点头答应。
这是顾夫人和顾老爷之间的博弈，顾夫人连股份都舍了，但偏偏只能把股份给一一。
一一还小，顾老爷但凡是念一点血肉之情，就不敢让一一出任何的意外。
而他，也会倾尽一切来保护一一。
顾夫人如果不是没办法了，怎么会舍得让一一成为股东会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会亲自联系你。”顾夫人重新抬起头，面上带着几分浓稠如墨的绝望。
她的眼神，带着渗透骨子里的执拗。
“接下来，我们来谈谈我的外孙，我的女儿。”
顾夫人虚弱地喘息了几口气，她捏着桌子边缘的手指一寸寸的发白，指甲都几乎断裂。
“林曼云呢？”
“在蓉城。”陆明庭瞳孔微缩。
林曼云仍旧一直被囚禁在锦绣院。
顾夫人眼里泪水涟涟，恨意如海浪翻涌。
“把林曼云送到国外的销金窟去。”
“还有她的父母，我要她们全部为我女儿陪葬！”
顾夫人声嘶力竭的低吼，额头青筋暴露。
“至于你……我要你为我照顾好一一。倘若我不是处于顾氏的风波里，倘若不是我自身难保。我是绝对不可能让一一继续跟着你的。”
“陆明庭……”
“你这么痛苦难过，为什么当初却不能试着相信我的晚晚？”
“你把我的女儿，把我的晚晚还给我……”
“你让我们母女阴阳相隔，再无相见之期。”
顾夫人哭诉着喊了出来，悲痛欲绝。
她从椅子上起身，跌跌撞撞的拽住了陆明庭的手臂，一张脸都因为痛楚而扭曲变形。
那一颗心脏啊，颤巍巍的疼着啊，仿佛在一瞬间就枯死过去。
“你把晚晚还给我……”
“你为什么不让她回来见我，为什么……你知道我有多想她吗？她被我弄丢了二十年，我日日夜夜都在想她，我恨你啊。”
“你没有善待我的晚晚，她那么爱你，为了你付出了一切，到头来竟然被你逼死了。”
顾夫人不看他晦涩和压抑的目光，声音逐渐哽咽。
为什么？
她和她的女儿都不得善终？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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