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庭瞳孔疯狂收缩,他骇然道,“你说什么?”
“视力受损?精神不正常?”
他才从那一场劫难里活过来,现在又觉得自己仿佛再次死过去了。
什么叫视力受损?
精神不正常?
“视力受损极大可能也是因为神经系统受到损害而引起的,她现在看不清东西,但又不是绝对的失明状态。视力这个或许会随着治疗慢慢地康复,就算不回到以前,但也不会影响她自身。”
“你应该关心的是她的精神状态,她的精神不好,很不好。”
像是……似疯又未疯,时而清醒,时而疯狂。
精神不正常这才是永久性的伤害。
陆明庭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只觉得好似掉入了冰窖里,满身都是刺骨的寒意。
顾照笙看了他一眼,“你现在可以进去看看她了。”
“注意不要刺激到她了,这个时候病人的心理是十分脆弱的。”
终于可以进去看到夏满了。
可是,他却没有提脚的勇气。
她会精神不正常,她视力受损,看不清任何东西。
那她和失明又有什么区别?
其实他爱她,不在乎她是什么模样。
可是他一想到,她是因为自己才变成这个样子的,他就恨不得自己去死!
夏满没有错啊,错的是他啊。
为什么要报应到夏满的身上?
为什么不能让他代替她承受?
顾照笙说完就离开了,留在陆明庭在原地发怔。
病房里的夏满已经安静下来了,可她的安静却又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苍凉。
她半边脸都烧伤,那双清亮的眼睛失去了光泽,整个人都好似丢了魂魄,暗淡而没有生气,行尸走肉就是这样的。
陆明庭看到夏满的时候,眼中神色突然就变得震惊而死寂。
她……
明明还活着。
她还在呼吸。
但她躺在那里,双眼失去了焦距而光点,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死人。
他甚至不敢惊动她,每一步都是那么的艰难。
她的确是看不到周围的一切,她的状态也就比盲人好一点,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还能感受到光的存在,只是目之所及整个世界都像是蒙上了一层轻薄的黑纱。
影影绰绰。
陆明庭的脚步放得很轻,夏满没有觉察到他的存在。
她被注射了镇定剂,忽然就很累,眼皮开始打架,她有点想睡觉。
但她又强迫自己不能睡下去。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一切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一切,她在梦里的时候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但是一旦醒来了,那一场梦却变得遥远而模糊。
她现在居然记不起来什么了。
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崩溃,精神上的疼已经盖过了脸和手的烧伤,刚才在她的挣扎反抗里,火烧火灼的痛楚又在开始疯狂的蔓延。
她总觉得自己忘记的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她必须要想起来啊。
但她拼命的想啊想啊,仍旧只是一些片段。
她的眼眶开始湿润,泪水流过烧伤的时候,弥漫开的是针扎般的痛。
她鼻息微弱,麻木地呢喃着。
“回家……”
“我想回家……”
“我到底是谁?我的家人在哪里?我想回家啊……”
梦里的少年可以带她回家。
可是,她不知道那个少年是谁……
他叫什么?
三……
三什么来着?
为什么她想不起来了?她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样,崩溃地哭了起来,声音破碎而喑哑。
陆明庭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伤痕累累的她,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真相,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赎罪。
他可以赎罪吗?
她还会原谅他吗?
她现在还在乎他的原谅吗?
不。
她不在乎了。
她想要的,是回家。
她想要和梦里的少年一起回家……
可是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她痛苦到要疯掉,整个人都要抓狂了,要不是四肢都没有力气,她现在又要开始抓狂。
那些片段的记忆像是突然划过长夜的惊雷闪电,猛烈而疯狂,带着急风骤雨将她卷入绝望的深渊里。
她的灵魂都因为这剧烈而穿心的疼在颤抖。
她是不是可以再睡下去,这样就可以见到梦里的少年呢?
这样就可以回家了。
他会背她回家啊。
她怎么能忘记他叫什么呢……
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她还要怎么回家?
“夏……满。”
陆明庭嘶哑得不像话的声音陡然毫无预兆的炸开在夏满空头顶。
轰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整个病房里的空气都陷入了沉寂里。
夏满飘忽不定的神志仿佛也被拉回到了火场那一天。
她不知道睡了多久,但是听到陆明庭的声音,所有的噩梦再次重演。
她记起来了。
陆明庭说……
他要一一。
他抛弃了她。
他让她落到陆筹的手里,任由陆筹折磨的。
火烧过脸的时候,她痛在地上翻滚,却死也不能挣脱那绳索。
她好像又记起了那一天的绝望和痛苦,最爱的人把自己推入地狱的恐怖感觉。
她羸弱的身躯在战栗,她鼻息愈发的微弱,微微瞪大的瞳孔里,红血丝也清晰可见。
可她的视线仍旧是模糊不清的。
她不知道陆明庭在哪里,可是一听到他的声音,她所有的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
她喉咙里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声!
“啊!”
“滚……”
“你滚啊!”
“滚!滚!”
夏满只是凭借着本能哭喊。
她是不是应该庆幸。
幸好,她看不到了。
否则,要是再看到陆明庭可怎么办啊!
现在看不到了也好,就不会再看到那个噩梦一样的男人了。
她痛苦到裂开的心,现在已经被碾碎成了粉末。
夏满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她被火烧死了。
好痛啊!好痛啊!
有没有人可以救救她……
她不想看到他了啊。
她想逃离他啊!
为什么,他阴魂不散呢?
这个时候,真相的错与对,对于夏满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她只是想要让他走!
陆明庭伸手轻轻地按住她,“夏满,是我……你不要动,你不要动,你的脸烧伤了,你不要——”
他试图安抚她。
可是换来的是夏满更崩溃的疯狂,她胡乱地摇着头,身体颤抖得如同筛糠。
“走……开!”
“滚……”
“不要碰我!”
“滚开!”
她语无伦次。
恨?
爱?
她只是,再也不想看到他。
老天爷成全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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