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日本人盘腿坐在草席上洗耳恭听。
李肇基说道:“我本无意与贵国开战,但情势所逼,不得如此。天幸,马场利重,不过是长崎奉行,贵国尚有江户德川将军为一国之主,希望他能给予在下公允答复。
今日是大明崇祯十六年六月第四日,三个月后,九月四日,我愿与日本代表相会与江户湾外。
但我此行,受挫甚多,损失过大,不能因一二奸贼恶行而铩羽,马场利重,既不赔偿,也不谢罪,实在可恨。此次长崎事变,所有损失,种种受辱,日本不予,我自取之。”
说罢,唐沐送上檄文,交给在场所有人。
“殿下,三个月后,再行谈判,敢问这三月.......。”小森半左卫门小心问道。
“我自有我的去处。”李肇基并不会真的回答这个问题。
小森半左卫门悻悻而去,随众人一起上了一艘被俘虏的日本船,一起送去了长崎。
众人走后,有一日本商人匆匆赶来,此人名叫松岛元一,是福江藩主的家臣,也是此次来交涉的代表。
在夜袭长崎番役所之后,郭旭率领船队,并未与大队一起返回,而是前去了福江城,把此行斩杀所得头颅,在福江港的沙滩上排列数行,一共有人头一百四十二颗,还有打坏的铠甲十余。
显然,郭旭此行是为了夸耀武功,震慑五岛藩,但名义却是,把这些人头交由福江藩主,让其代商社送去长崎,以保证战死日本将士以全尸下葬。
而这一百多个人头,却着实把福江藩上上下下全都震慑住了,福江藩不过是个小藩,最多凑出五六百兵丁,而东方商社有大船数艘,国崩无算,精强士兵数百,福江藩如何能敌,因此派遣松岛元一前来会谈。
“这是我家殿下送来的礼物,请殿下笑纳。”松岛元一商人打扮,此时恭敬的站在李肇基身侧,顺手递上礼单。
李肇基打开一看,都是木料、铁料、米粮等物,尽是船队所需的。
“你家藩主,倒是一个明事理的,自我船队到来,锚泊此处,他与我商社一直交好,船队上下,同感其诚心。”李肇基微笑对松岛元一说道。
“殿下虎威,藩主早已知晓。若非藩内事务繁忙,早已亲来拜会。”松岛元一说。
李肇基淡淡问道:“是吗,他不是在江户参觐,如何知我船队到来,又如何拜会呢?”
松岛元一闻听此言,立刻下跪:“殿下说的是,藩主在江户,此时藩内主事者,是藩主兄弟,五岛盛清。小的并非有意隐瞒,实在是盛清大人他......。”
“你不用解释,你的难处,我已经知晓,也不会怪罪你,毕竟尔藩是外样大名,受江户约束,行事不由自身。”李肇基说。
松岛元一大喜过望,连连夸赞李肇基心胸宽广,李肇基说:“你此行来,为了避嫌,船只并未悬挂五岛家家纹旗帜。你便在这里画下来吧,方便船队识别敌我,不要误伤。”
松岛元一根本不用画出,而是命人取来藏在货物之中的家纹旗,是一个黑圈里,有四瓣三叶草模样的纹路。
五岛藩的旗帜简单容易辨别,李肇基看过之后,交由唐沐,说道:“传看所有船只,日后所见悬挂这旗帜的船只,一律不得侵扰,若有违逆,尽诛之。”
“多谢殿下。”松岛元一热泪盈眶,说道。
李肇基微笑说:“你我两家,本就交好,即便我与日本发生冲突,咱们也该相安无事。但回去之后,你也要向五岛盛清阁下说明,五岛至长崎航线上的船,悬挂五岛藩旗,才受我保护,若出现在其他航线,便不受保护了。”
松岛元一立刻明白了过来,李肇基是担心五岛藩滥用受保护的特权。
李肇基又说:“松岛大人顺便告诉五岛盛清阁下,日后我有船只南北往来,或许还会锚泊此处,希望一如此前,不受骚扰。”
松岛元一叹气一声,心道五岛盛清交代的条件,因为这一句话,就不用再说了。
其实五岛盛清希望东方商社的船只离开之后,就再不要回来了,可谁曾想,李肇基根本就没有给松岛元一开口的机会。
“不知殿下的船队何时离开,又何时再来?”松岛元一问。
“今天便是要离开,至于何时再来,我也不知。”李肇基轻声说道。
在锚泊地,船队进行了最后一轮补给,尤其是所有的水桶,都装满了新鲜的淡水,随着一个个船长前来汇报,船队已经完全准备得当。
“大哥,船队里有太多货物,一些缴获不得已放弃,是否派一艘船先回淡水?”陈六子低声问。
李肇基摇摇头:“不,所有人都不能离开。长崎事件,我们虽然占了上风,但此事若为广东士绅和商社高层知道,只会以为我们惹了一个体量巨大的对手,而且还没有完成贸易。
我们回去,只能带着胜利回去,带着满船的金银回去。不然,对广东士绅,对我们的商社,都无法交代。”
所有的船长围了过来,李肇基看着他们的脸上满是疑惑,李肇基解下佩刀,对众人说道:“诸位兄弟,对长崎的贸易,我们失败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我们此次北航,却没有失败。
此次北航,我们求的是金子,是银子,不是和倭国的友谊,更不是向倭国臣服。
贸易可以带来金银,但金银不会仅仅只靠贸易。兄弟们,收起你们的羽笔和账本,擦亮腰刀,装好火枪,用我的勇气和刀兵,去获得属于我们富贵。”
众人纷纷拔出腰刀欢呼,与长崎的贸易失败了,所有人都认为前途未卜,毕竟这一次,一下招惹了日本这个最佳的贸易伙伴和郑家这个商社最大的竞争对手。
他们以为船队会灰溜溜的回去,带着屈辱和满船无处卖出的货物,他们以为此行不会给家人带去喜悦和收入。但事实就在眼前,他们的领袖还有备用的计划,他们的领袖,找到了一个新的目标。
陈六子单膝跪在地上,问道:“大掌柜,我们的目标在何方?”
“佐渡,金银岛,一个拥有五十五座金银山的岛屿,它位于日本的北方,距离这里有超过十五日的航程,那是德川幕府的天领,是葡萄牙人和荷兰人寻找多年的梦中之地,是财富所在!
而这样一座代表着财富的地方,却因为独特的位置而不为人所知,但幸运的是,它在我的脑子里,我知道它在哪里,我还知道,这座岛屿上只有一个所谓的佐渡奉行,他手下的士兵不会超过一百人。”李肇基欢呼说道。
每个人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狂热,远航、作战,流淌汗水和鲜血,承受苦难与煎熬,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金银,为了富贵吗?现在一切唾手可得,那佐渡岛,就像一个脱光了衣服的美女,就等着所有人去享用了。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比金山银山还值得普通人拼命的事了,当得知此行要去占领一座出产金银的岛屿,此前因为宣战笼罩的阴霾一扫而空,船队上下,士气高昂,在当天中午之前就收拾好,离开了五岛,前往对马海峡的方向。
在船队从淡水出发的时候,遭遇了暴风雨,后来长崎贸易失败,让水手们怀疑,是不是从一开始船队就遭遇了诅咒,而这一次远征佐渡,却是艳阳高照,顺风顺水,一连航行数天,都很顺利。
船队沿着九州岛北上,只要让九州岛保持在视野之中,就可以抵达对马海峡。
起先的航行非常顺利,因为大量日本俘虏和荷兰俘虏的加入,所以水手们很清闲,各种活动进行的很欢乐,一直抵达对马岛左近,李肇基下达了命令,把船队分为两队,他和陈六子各率一队,包抄对马进入日本海,沿途夺取一切见到的日本船只,然后再从对马岛东侧汇合,继续北上。
对马藩以贸易为主,往来船只极多,但凡遇到船只,都被船队夺取。
但李肇基并未杀人,是把船上钱财和贵重货物及新鲜食物夺取,再问明船员身份,但凡是寻常百姓、渔民统统放还,并且告知长崎事变的真相。两支分舰队总共夺取船只共十一艘,只是扣押了四个人,这四个是对马藩主家的御用商人。
之后,船队提速,沿着本州岛的北面海岸线在日本海航行,在进入日本海四天之后,每遇到日本船只,都会抓人询问,以便找到佐渡岛。
日本沿海航运也算发达,虽然还未形成绕行本州的‘东回’‘西回’航线,但从本州前往北面的贸易路线一直不断,就曾发生过有日本商人前去后世的北海道进行贸易,遭遇风暴吹到外东北。
被当地的女真人抢掠奴役,送去了盛京,又跟着满清入主中原,最终又被满清经朝,鲜送回日本的事。
而在日本海中,寻找一座超过八百平方公里的岛屿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而且这座岛屿距离本州岛并不远,只要沿着海岸线航行,一路北上,这座岛屿肯定会出现在西面的视野之中。
而且,佐渡岛也并非什么不知名的小岛,这是日本的第六大的岛屿,在上千年的历史中,就是日本政权的流放所在,就连顺德天皇这类层级的人物都被流放到了这座岛屿上。
因为佐渡岛出产黄金和白银,贸易也非常兴盛,使之成为了一座拥有四万多人的岛屿,往来于佐渡与本州之间的官船和商船不断。
“有船!”瞭望手发出了一声惊呼,之后又说:“是一艘怪船!”
一听有怪船,不少人到了船舷,李肇基打开望远镜,对着所谓的怪船细看,发现那船上只有两个捕鱼的渔民,而船形当真奇怪,是一个圆形,与其说船,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木盆。
“仔细观察,看来我们很快要看到佐渡岛了。”李肇基兴奋的对众人说道,此行最难的不是打下佐渡,而是找到佐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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