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旭冷笑一声:“你说吧,让我做什么,我既已落你陷阱里,随你摆布。”
施琅见郭旭的态度软化,反而没有了刚才的嚣张,他拍了拍郭旭的肩膀,说道:“郭兄弟,何必这么说话,便是没有我,你在东方商社也混不出个人模样,有了我,反而多了个机会。
你放心,这次之后我自当禀明家主,绝不亏待你。”
郭旭根本不予理会,似乎是不能接受施琅的威胁,施琅说:“我几次试探派人前去长崎联络,都以失败告终。显然李肇基早有布置,既然如此,索性我不派人了,你带这封信去长崎,想办法交给郑泰大人,他自会处置的。”
郭旭似有犹豫,施琅说:“何必犹豫,这封信对李肇基和东方商社也没有什么威胁吧。”
“什么意思?”
施琅等待郭旭答应,但没有想到,郭旭愣神一会,竟然把手伸向了自己。
“银子,三百两。”郭旭说。
施琅尴尬一笑:“郭兄弟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郭旭说:“你莫要见我年少就诓我,什么日后郑家家主不亏待我这种话与李肇基一样,都是画大饼,我是不信的。
现如今被你威逼利诱,我叛了商社,李肇基何其狠辣,知道了自然不会放过,而你的话我又不信,所以......银子,我现在只信的过银子。”
施琅摊开手:“可我没有那么多银子随身带着。”
“那就另请高明吧。”郭旭把那封信扔给了施琅。
施琅无奈:“我手头尚有一百两银子,全数给你,其余的,我另书信一封,到了长崎,郑泰大人自会给你的。”
郭旭把信收好,说道:“这还像句实在话,施将军,别怪小的,小的现在走在刀尖上,总要多想一步。”
施琅冷哼一声:“我会把银子送你船上。”
半个时辰后,郭旭、密信和一袋子银子就都出现在了李肇基的面前。
李肇基打开信看过,施琅向郑泰告知了郑森在商社团队中的现状,并且告知郑泰自己不会亲往长崎,但也仅限于此,施琅没有提什么办法,只是建议郑泰相机行事。
转念一想李肇基也很快明白了,郑泰是年轻一辈中备受郑芝龙重用的郑家子弟,而施琅不过是新进之人,双方身份悬殊。
李肇基看完,把银子和书信往郭旭面前一推,说道:“郭旭,照计划行事。”
“大掌柜,这银子我不能要。”郭旭说。
李肇基按住了银子,让郭旭收下,说道:“银子你收下,施琅给你多少你就收多少,无需顾虑。我对你的赏赐,另行赏给。这几日,不少人向我举报你和郑家人过从甚密,有些人还对你阴阳怪气,我是知道的。
为了商社,你屈身用间,受了大委屈,我不能让人心里受着委屈,还拿不到甜头。
而且,你这委屈,未必只在长崎之行后就解开。”
郭旭说:“有大掌柜这话,我什么委屈都不算委屈了。”
李肇基呵呵一笑,说道:“你放心,你的委屈我都知道,日后必不亏待你。你还记得福建之行,你在漳州府接来的人吗?”
“记得,是东院夫人的娘家人。”郭旭想了想,说道。
李肇基有四个女人,却只有两个能称之为夫人,因为分居东西跨院,因此被称之为东院夫人,西院夫人。
郭旭说的东院夫人便是顾锦娘,上次他和陈怀玉去福建买行水令旗,顺路去了顾锦娘老家,接回了顾锦娘的娘家人。只不过顾家遭了海贼,家里不剩多少人。
李肇基点头:“锦娘的姨家妹妹,你也当见过,便是叫柳茗的那个丫头,十五了。在来淡水路上,受你照顾颇多,对你观感极好。你若也有意,我倒是能替你做主。”
郭旭想起了那日在船上问东问西的小丫头片子,一时有些犯难,毕竟他未曾这么想过,而且这种事,还是要问过郭怀一的好。
李肇基见他犹豫,哈哈笑出声:“郭旭,你也不用现在回答,仔细考虑一下,若想问你伯父,也是应当,待长崎的事结束,你再回应,可好。”
郭旭点头,心道李肇基确实为自己着想,现在他奉命与施琅合作,旁人却是不知,屡屡有风言风语,便是日后还自己清白,怕也有人拿此生事,毕竟郑家之于商社,总是一个大威胁。
大掌柜能解释一次,庇护一次,未必此次如此,反倒是要把妻妹嫁给自己,是极大的信任态度。
虽然那女子只是李肇基夫人的姨妹,但李肇基没有族亲子侄,妻族便是最亲近的了,更何况,其余三位夫人都是风月出身,连妻族都没有。
“大掌柜厚爱,郭旭无以为报。”郭旭感谢之后,抱拳说道:“下午时,我去见了陈四安,那人是买卖上的好手,但从未去过长崎,咱们商社里也就有几个水手去过,谈不上熟悉。
倒是我与施琅往来,听他说,长崎是倭国对外贸易所在,早年又有邪教作祟,规矩很多。我担心,便是陈四安,也应对不来。”
李肇基笑着说:“你考虑的周全,不过你很幸运,我已经为你准备了一个帮手。”
随着李肇基拍拍手,一个账房打扮的男人走了进来,正是何斌。
何斌当初在荷兰人麾下不可一世,不把李肇基放在眼里,被李肇基囚禁役使数月,但考虑其对东方海域的了解和与郑家、荷兰人的特殊关系,何斌又被委以重任,负责商社的硝石生产。
作为曾经海盗头领,何斌很擅长管理人,把商社的硝石作坊管理的井井有条,这一次是受李肇基委托,一起来到长崎。
“这位是何斌何先生,郑芝龙曾经的结义兄弟,现在是商社的二级掌柜。”李肇基对郭旭介绍说道。
何斌脸上带着一些不满的神色,说道:“大掌柜,我在淡水负责硝石作坊,刚刚步入正轨,但您却让我加入船队,随行长崎。不过似乎现在的状况很不好,我做不了商社在长崎的代表了。”
当初让何斌随行时,李肇基答应,只要在长崎达成贸易,那么何斌就会作为商社在长崎的全权代表,而显然,这是何斌愿意接受的职位。
哪怕是荷兰东印,度公司,驻日本长崎的甲必丹都是众人相争的职位,这个职位钱多事少,还在繁华城市,除了自由受限制,没有什么缺点。
不过,随着何斌上船,他渐渐发现不对,在协助处理账目的时候,何斌发现,东方商社加上广东士绅,所要卖进长崎的生丝就超过了四千担,这个规模是一个天文数字,绝对会引发郑家的反弹。
更何况,在舟山一带,李肇基裹挟了郑森前往长崎,这几乎就是人质,更让何斌认定此行凶险。
“何兄,如果这件事很容易,就不会落到你的手上了。我有很多想要奖励、提拔的人,他们对我忠诚而恭谨,而不是像你这样,此前还想害死我。”李肇基微笑说道。
何斌对于李肇基的旧事重提很是无奈,毕竟这是事实,他说:“好吧,大掌柜,你说过,如果贸易成功,我执掌商社在长崎的生意,但现在却接近失败,我该如何?”
“如果失败,你也要执掌商社在长崎的贸易。”李肇基声音轻缓,但却是不可违逆的态度。
“给我一条船,走私吗?”何斌诧异,他指了指自己的脸,说道:“我不是郭旭,已经不是一个无所畏惧的年轻人,我这个年纪,随时可能死在船上。”
李肇基哈哈一笑:“何兄是难得的人才,我怎么会让你去做那种粗活。
如果贸易成功,这块生意你来负责,是因为你熟悉长崎熟悉日本,但如果贸易失败,这生意也由你负责,却是因为你熟悉荷兰人。”
何斌猛然惊觉:“如果失败,你要通过荷兰人进行贸易?”
李肇基摊开手:“是的,何兄。长崎、马尼拉和巴达维亚,这三个地点都有贵金属,分别来自日本、美洲和欧洲,现在商社只能与马尼拉进行贸易,这是万万不能满足商社发展的。
而如果贸易失败,就需要让荷兰人当我们的下家,那么长崎和巴达维亚两个贸易点就都打通了。而在我的商社之中,我完全想不到还有另外一个人比你适合这个角色。”
何斌提醒到:“可是在荷兰人那里,我已经死了。”
“是的,但为了商社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利益,我用金币把你从地狱里换了回来。只要能让荷兰人赚到钱,我想大员的保罗总督也不在乎你已经死了,更不在乎又活了,还为我工作。”李肇基微笑说道。
何斌哈哈大笑:“四千担的生丝啊,足够让荷兰人疯狂了。”
在认真思索之后,何斌答应了下来。
在休整了两天之后,郭旭的鸿雁号从锚泊地出发,驶往长崎方向,在船出发之前,进行了整修。
船上所有的火炮,不论是露天甲板的加农炮还是船舷上的回旋炮,统统被卸下,所有船员的火器也被收缴,这是因为一旦进入长崎港,不论是唐船还是荷兰船,所有的火器都会被收缴,在离开时才会发还。
既然所有的火器都要被收缴,索性就不带了。
其次船上所有人都要被问询,因为商社有很多来自澳门的船员,还有切支丹武士,更有英吉利人、葡萄牙人为商社服务,而一切与西方宗教有关的人都必须从船上下来,哪怕只是浅信者。
而这些都不是郭旭苦恼的,最让他苦恼的是要写‘风说书’,这是郭旭要以船长身份提交给日本政府的一种资料。
上面要写明鸿雁号船员情况,起航地点,航线,货物明细,这也就罢了,让郭旭苦恼的是,还要写大明内部的一些情况,所有船只靠港,都必须提交,而风说书则汇集成册,作为德川幕府了解海外情况的资料。
郭旭对这些实在不了解,只能求助于何斌,何斌却是信手拈来,真真假假,洋洋洒洒写了上千字,帮助何斌过了这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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