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转向方便,李肇基命令水手们顺风换帆,不断操纵船帆配合,尤其是桅杆之间的三角纵帆,可以充当空气舵。
当转向完毕,再次满帆前进,柔软的海风把帆布吹的鼓鼓的,水手们按照英国人留下的规矩,放松绳索,让帆布鼓的越发厉害,从正面看,很像一块块烤好的面包。
船艉楼上的李肇基在刘利的帮助下披挂着武器和护具,看到这一幕,无奈的摇摇头。
这就是缺乏科学的十七世纪,哪怕航海经验丰富的英国佬,此时仍然对风力的运用出现很多错误,实际上,帆布鼓起来看上去似乎‘兜风’,实际对提高航速没有一点用处,反而对帆布拉拽的过于厉害,更容易报废,这种柔和的天气下,与其放绳兜风,不如往帆布上泼水,还能提高些速度。
李肇基可没有精力来传授这些知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趁着全船弟兄还有对英国佬的满腔怒火,趁热打铁,冲击伦敦号,避开己方在操船、操炮上的劣势,直接冲上去,和敌人打接舷肉搏战,解救伦敦号上的同胞。
东方号的舰首破开海面,在两边泛出白色的浪花,而远处,伦敦号刚刚完成转向,艰难的向西南方向撤退,而风向转东南,对于追击相当有利,在李肇基的指挥,陈六子的亲自操作下,东方号与敌舰的距离越来越近,这让全船的水手发出了欢呼。
水手们无比迷信,海洋是最喜怒无常的婊,子,任何一点对己方有利的征兆,都会让人感觉兴奋。
李肇基已经穿上了约翰逊的护具,他拄刀站在船艉楼,脸上写满了冷静沉着。
陈六子则是船上最忙活的人,他刚刚立下大功,耍了一次浪里白条,但此时仍然精力充沛,他不断下达命令,在维持前进的同时,准备进行战斗,在他的指挥下,东方号上的杂物被捆扎得当,防滑的沙子被铺满了甲板上,因为大部分人都不会用火器,所以陈六子把水手斧和短矛分给了他们,而几个用过火器的,则是被陈六子分配到了船艉楼和船艏楼,他们负责一磅回旋炮或者火枪。
“大哥,交给我吧,您在这里坐镇就好了。”陈六子眼见双方靠的越来越近,对李肇基说道。
李肇基握住了他的手:“好兄弟,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谁带头冲锋,最重要是操控这艘船。只有你,才能完成这个任务。”
“六哥,你放心,有我们兄弟二人,绝不让头领受一点伤。”刘顺提着一把斧子,一手拿着锅盖做成的盾牌,用粗豪的大嗓门说道。
李肇基不等陈六子在争抢,说道:“六子,咱们能不能活着回去,能不能解救同胞,全都看你的了。”
“大哥,你下命令吧。”陈六子正色说。
李肇基呵呵一笑,对周围人说:“兄弟们,下面让洋夷的冷脸贴咱们的热屁股吧。”
陈六子已经明白了李肇基的意思,他一边对帆缆组下达命令,一边指挥操舵人员,在他的指挥下,这艘船如臂使指。
虽然认识不久,但李肇基已经明白,陈六子绝对不只是一个华人水手那么简单,这个家伙对海上交战这么熟悉,显然是有过类似履历的,说不定就是海盗出身。
在陈六子的指挥下,东方号在距离伦敦号约么一百五十丈的地方完成了超车,这个距离,虽然还在六磅炮的射程之内,但不在有效射程里,因此双方都没有开炮,而在超车完成后,东方号从伦敦号的右侧七十度缓缓贴近伦敦号的航线,虽然伦敦号不断转向,但总是能被东方号欺近。
李肇基忍不住为陈六子的驾船技术鼓掌,他选了最完美的速度和切入角度,速度可以尽快接敌,而这个角度,使得东方号在伦敦号火炮的射界之外,对方的火炮威力根本就发挥不出来。
而这个角度接近,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避开东方号的劣势,发挥其优势。
这个时代的远洋风帆船,无论是军舰还是商船,都还存在船艉楼和船艏楼,其中船艉楼高于船艏楼。
这是脱胎于卡拉克商船的缘故,而在远洋,最大的威胁是海盗还有残忍的土著,与他们作战,前后楼就是两座碉堡,很难被攻克,在上个世纪,葡萄牙殖民者曾经凭借这一优势,配合枪炮,在马六甲海峡,只一艘船,硬生生挡住数百艘小型海盗船的攻击,还全身而退。
东方号吨位小一点,伦敦号则更大,双方接舷战,若是并排贴近,对东方号不利,但在李肇基的指挥下,东方号用屁股去侧挡伦敦号,双方撞不了多厉害,但却可以让东方号高大的船艉楼形成对伦敦号低矮船艏楼的优势。
伦敦号上,临时船长杜克也披挂完毕,他一手持刀一手持枪,此时无比紧张。他是东印地公司总部派遣到东方来的,是一个合格的管理者,超绝的阴谋家,但却不是一个称职的船长。
哪怕他是,也改变不了现在的局面。
伦敦号是一艘福禄特船,这艘船的一切设计都是为了降低成本,而一艘船最大的成本就是水手,作为降低成本的典范,福禄特号的水手原本已经到了极限,可在威廉长官从这艘船去印地号上指挥的时候,还带走了舰队的护卫队和伦敦号上最有战斗力的水手。
让原本人手就捉襟见肘的伦敦号更不堪其用,伦敦号已经降下了绝大部分的帆,只留战斗帆,不是杜克想要求战,而是因为如果满帆前进,需要太多水手,他手下就没有人操炮和战斗了。
事实上,杜克现在不想迎战,他也看到了印地号船尾的爆炸,但因为距离太远,不知具体情形。杜克只想去解救威廉和他的印地号,但现在他无从选择。
“该死的黄皮猴子!”杜克恶狠狠的骂道。
“或许我们该和对方谈谈,也许海盗们只是要钱。”那个海姓中国客人再次出现,小心翼翼的在杜克身边劝说。
但回应他的是杜克的一个大巴掌,一个巴掌把他抽飞了出去,杜克用葡萄牙语骂道:“滚开,猴子,你没有资格与我说话。”
杜克当然不会相信这个海商的鬼话,因为这根本不是海盗打劫,而是水手暴,乱。杜克很清楚,暴,乱之后控制船只的水手会多么可怕,他们会杀死每一个曾经与他们有仇的人。
“火枪手列阵,矛手到前面去。”
“船艏楼列阵,回旋炮装填霰弹!”
“听我命令齐射。”
在两艘船上,李肇基和杜克两个指挥官几乎发出了同样的命令,但两人的手下不同,杜克手下人少,但却是训练有素而李肇基麾下则是乌合之众,靠的就是报仇雪恨的狠心。
“准备撞击!”
李肇基抓住船舷,高声吼道,随着咣当一声碰撞,两艘船都是一阵震颤,陈六子以完美的角度避开了伦敦号的斜桅,一屁股坐在了伦敦号的脸上。
“开火!”
随着李肇基一声命令,炮声和枪声撕裂了空气,船舷墙上的一磅回旋炮和火绳枪纷纷开火,借助高度,把铅弹射向了伦敦号,而英国人也在开火,李肇基正在给回旋炮装填炮弹,就忽然听到锐利的啸音,继而耳朵升腾,脑袋几欲炸裂,原来是一枚铅弹从他的耳边擦着过去。
湿润的船板被金属弹丸敲打着,这些木头动辄有十寸厚,霰弹和子弹根本就打不穿,双方对射了几个来回,两艘船都被白色的烟气笼罩。
“停火,停火!”李肇基高呼着,他甩了一下脑袋,看了看周围,发现己方水手丑态百出。
有人趴在甲板上痛哭流涕,有人嚎啕大哭,有人尿了裤子。
但环顾四周,也没有人受伤或者死亡,李肇基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对面船上,一片硝烟之中有人影闪动,但连哀嚎声都听不到。
“我他妈就知道会是这样。”李肇基愤恨说道。
正是因为早就预料到手下这群乌合之众不行,所以李肇基提前有了准备,他两根手指塞进嘴里,吹出了尖锐的口哨音,在双方停火的间隙,这一声口哨音格外响亮。
杜克躲在船艏楼下面,听到这声音,不知是发生了什么。
咚的一声,一个什么东西砸在了杜克脚边的甲板上,翻滚到了他的脚下,杜克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枚拳头大小的手榴弹,上面的引信滋滋啦啦的冒着火牙子。
“王!德!发!”杜克一声大骂,撒丫子就跑,一脑袋钻进了一旁的小艇里。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手榴弹,榴弹就是大明朝的开花弹,因为船上的加农炮太长,且加工精度的原因,所以火炮是用不了的,人投掷的榴弹,就是手榴弹,在海洋上非常普遍。
因为铸铁的手榴弹太重,想要投掷出去,需要很大的力气,因此掷弹兵必然是身材高大的,在遥远的欧洲,为了获得高大的掷弹兵,德意志甚至绑架邻国的强壮妇女和本国的高大男人结合,就是为了生出强壮高大的男人。
而这几个手榴弹是东方号上仅有的,李肇基就考虑到火力对射不是敌人的对手,因此一开始就把刘明德安排到了桅盘上,只要听到哨音,就把手榴弹扔到对方船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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