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月秋的记忆里农村过个麦天紧张的就像打仗一样,除了收割麦子还要把割掉的麦子从山上一捆一捆的挑到山下,然后各家各户集中放在村头共用的打麦场上。

    吴月秋家能够挑麦子的只有他的母亲张菊花,其中有三亩麦子就在半山腰,那是磨盘沟最高的耕地,去地里要顺着山谷的蚰蜒小路往上走,曲径通幽,坑洼不平,路两边还长满了拉拉秧和带钩的酸枣树,上去的时候还能看见路,下山挑两捆麦子挡了视线深一脚浅一脚全凭感觉,一不留神就会一脚踩空跌倒几米深的河沟里。

    张菊花的左腿就是在那年麦天跌倒沟里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至今遇到刮风下雨天还隐隐作痛。

    吴月秋童年的记忆里,村头打麦场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个麦天他看见母亲就像一只不停旋转的陀螺,一会儿在山上自家的麦田里割麦,一会儿挑麦子,一会儿又出现在村头的打麦场上。

    吴月秋就是在他十二岁那年的麦天学会做饭的。没有人教他,当他看见母亲迈着鲜血淋漓的左腿依然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时,吴月秋幼小的心灵仿佛被一种东西狠狠的刺了一下。

    那天中午吴月秋模仿着母亲平时做饭的样子先是把干玉米糁舀到碗里然后再倒进一点水搅拌一下,等锅里的水烧开以后把玉米糁倒进锅里,吴月秋家住的还是三间土坯瓦房,走进摇摇欲坠的大门就是一间破旧的茅草屋。

    做饭都是烧柴,吴月秋掌握不了烧柴的诀窍,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烟雾,八下透气的伙房里浓烟滚滚,呛得吴月秋眼泪汪汪只咳嗽。

    因为赶着收割麦子,早上饭往往会吃到中午,等到张菊花和两个闺女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家门时,眼前的情景让张菊花的泪水夺眶而出。

    伙房门口,吴月秋把熬好的玉米糁饭盛到碗里规规矩矩的摆放在小木桌上,中间的两个碗里,一个是从地里采摘的云千菜,一个是黄花苗,都是生盐水挑拌的,好像还没有盐透,叶子还直愣愣的耷拉到碗边上,看起来很生鲜。除了这些,更让张菊花震惊的是桌子中间的馍筐里竟然还有馒头,奇形怪状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才出笼。她想起来了,是昨天晚上发的酵子面计划今天早上蒸馍的,一忙给忘了。

    “秋”。张菊花看看满桌子的饭菜和馒头,再看看吴月秋,一副吃惊的模样。“这些是你做的?”。

    “是呀娘”。吴月秋把胸脯一挺,咧着嘴笑着说。“娘,你尝尝我做的好吃不好吃”。

    “噗嗤,哈哈哈”。吴月秋的两个姐姐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

    “月秋你笑死我了”。二姐指指吴月秋的脸说。“你照照镜子看看你是谁,哈哈哈?”。

    原来吴月秋在烧柴做饭的时候烟熏火燎,一流泪,就把柴禾灰抹在了脸上,整个脸成了一道一道的大花脸。

    笑着笑着,二姐呜呜哭起来,哭着说。“爹要在就不会这样了”。

    就在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的时候,吴月秋一扭头看见大门口闪过一个人影。放下碗筷,吴月秋跑到大门外一看原来是李东和的老二孙女李耀梅。

    李耀梅靠墙站着,见吴月秋出来,忽闪着一双灵气的大眼睛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大鸡蛋杏递给吴月秋说。“俺家院子里的,给你尝尝,可甜了”。

    吴月秋接过李耀梅的几个大鸡蛋杏,放在鼻子下使劲闻了闻说。“嗯,真甜啊”。然后又一本正经的看着李耀梅说。“你娘不知道吧”,知道了你该挨骂了!。

    李耀梅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扎着两根冲天小辫子,一脸笑嘻嘻的样子摇摇头说。“俺娘不在家,在南地割麦子哩”。

    李耀梅小时候长的就讨人喜欢,胖乎乎的脸蛋就像圆圆的红苹果,胳膊腿肉嘟嘟的,但身材很匀称,一说话就扑闪着一双灵气的大眼睛,清纯的模样就像清澈见底的泉水。

    吴月秋和李耀梅是村子里最要好的小伙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李耀梅的母亲吴香花一看见女儿和吴月秋在一起就气不打一处来,不是吆喝就是责骂,有一次关起门来还用手指戳着李耀梅的脑门,用恶狠狠的口气说。“你个死妮子就是不长记性,恁多小闺女你咋偏偏喜欢和他一个男孩子耍,你不怕人家笑话你我还嫌丢人呐,往后再看见你去找他小心我打死你”。

    有些事就是非常奇怪,吴香花越是阻拦,李耀梅越是渴望和吴月秋在一起,这个麦天的假期里,李耀梅就偷偷摸摸的瞒着她母亲暗地里和吴月秋见过好几次面。

    结果这一次还是被吴香花给发现了。

    五黄六月收割麦子,磨盘沟漫山遍野的野山杏也熟了。其中李耀梅家的院子里有一棵杏,成人胳膊粗细,有年春天她爷爷李东和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树苗,说是品种杏,结的杏又大又甜,有鸡蛋那么大。栽上的时候也就大拇指粗细高有一米,每次洗过脸李东和习惯把水倒在杏树下,水肥不缺,杏树一年一个样,到了第三年春天就开花结果了,等到李耀梅记事时这棵杏树已经硕果累累了。

    然而就在这年春天来了一场倒春寒,杏树开花时下了一场大雪,磨盘沟满山的杏树几乎绝收,李耀梅家院子里的这棵杏树也未能幸免,稀稀拉拉结了几十个。

    吴香花站在杏树下数了一遍又一遍,数到第三遍的时候终于确定了是七七四十九个杏,以后隔三差五早上起来就会在地上发现掉落的青杏。

    “他爹啊”。吴香花问丈夫李现成。“这杏是咋了,咋光落呢”?

    李现成看也没看说。“你以为开一朵花就会给你结一个果啊,没有给你落完就不错了”。

    那以后院里的这棵杏树就成了吴香花的心病,只要看见地上有落果一天就会不高兴,半夜里还拿着手电筒到院子里看看地上有没有落果,然后再数数树上的杏有没有变少。一直到杏果一天天的长大然后再慢慢的变黄,吴香花的心才慢慢踏实一些。

    不多不少,这年麦天李耀梅家院子里的杏树上只剩下三十八个杏了。可能是因为数量变少营养充足,这年麦天的杏要比往年的个大,一个个色泽金黄,其中有两个有鸭蛋那么大,自然成了吴香花眼里精心呵护的宝贝,有人到她家串门吴香花就会兴高采烈的指着树上那两个最大的杏说。“见过么,看看那两个杏像鹅蛋那么大”。

    吴香花在炫耀自己家的这两个鹅蛋大的杏的时候,一旁的李耀梅默不作声的开始打起了它们的主意。

    小满过后杏就熟了。

    一早起来就听见吴香花在院子里哭天嚎地,仔细一听原来是在叫她的大鸡蛋杏。

    “你嚎个啥”?李现成背着木锨要去村头麦场晾晒麦子,刚出大门听见在院子里老婆鬼哭狼嚎,返回来看见吴香花正在杏树下又喊又叫,两眼一边盯着树上。看到这情形李现成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没好气的冲着吴香花低声怒吼。

    “我就要喊”。吴香花哭天抹泪,冲着李现成没好气的嚷嚷。“我辛辛苦苦看着长熟的杏说没就没了,”。

    李东和还没有起床,老两口就住在院子东北角的一孔石窑里,听见吴香花和李现成的吵闹,李东和赶紧起床走到院子里。

    “咋回事”?李东和看李现成手里拿着木锨,以为是俩人在打架,没好气的呵斥李现成。“把木锨放下”。

    李现成明白父亲是误会了自己拿木锨的意思了,委屈的说。“爹,我去场上晒麦不拿木锨拿铁锨啊”。

    吴香花不在喊叫,却把脸拉的老长,哼了一声气咻咻的转身进了屋子,紧接着就听咕咚咕咚屋门猛烈的碰撞。

    李东和站在杏树下,又抬头看看树上,摇摇头长长的叹口气,似乎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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