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海翻腾,波涛汹涌,墨泉卷起风沙滚滚而来,悬在天空的两道灵符也黯然失色,如同暴风雨中独行的海鸥,摇摇欲坠。脚下的阴阳太极图也光华渐浅,开始逐步被墨海淹没。
这突施冷箭,让东极门的两人猝不及防,加之秋舫离傅芷有了一些距离,已然来不及施救。
倒是青年将士长期训练有素,纵使身上有恙,也是反应极快,见到墨泉袭来,也来不及多想,咬紧牙关,忍住痛楚,一个箭步踏到傅芷面前,想要用身体护住她的周全。
墨泉已至眼前,明眼人都看得出在须臾之间,必有死伤!
剑光一闪,寒芒已到。
一声剑鸣突然暴起,只一闪间,发着森森寒气的长剑从天而降,横成在墨泉与青年将士之间。
那剑往中间一竖,便如一道城墙耸立。墨泉击在剑身,像失去了灵魂,又垂头丧气地跌了下去。
“九师叔!”傅芷欣喜若狂地叫了一声。
不错,来人正是东极门的老九熊珺祺,他手持玉剑,眉宇间皱出一副厌恶的神色,仿若天神站在墨海之中,只是所有墨汁见到他都如临大敌,丝毫不敢上前一步,这一刻的光景,如同避水珠掉进海底,劈开了一线天地。
墨泉退却之后,风随星的身畔也多出一个人影来。那人一身黑色长袍,带着兜帽,全身遮得严丝合缝,只露出一张枯槁的脸颊,眼窝深陷,生机难显,若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具枯骨更加贴切。
“哟,这不是骨墨使吗?怎么也对小辈出手。”又是一个戏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秋舫循声望去,是十师叔何望舒正一边轻摇折扇,一边优哉游哉地走来。
骨墨使看了看这两人,不由地往前站了一步,将风随星遮在身后,过了片刻用与他容貌极其符合的嘶哑声音说道:“出口不逊,该杀。”
“出口不逊就该杀的话,你今天岂不是要手刃你们的大小姐了。”何望舒脸上露出一抹邪笑,他倒是与众不同地穿着一身白色衣袍,在一地的黑色中尤为耀眼。
“那位小妖女,你还不快逃?”何望舒不等骨墨使回话,便是稍稍歪着身子,探着头朝着骨墨使背后的风随星说道。
风随星闻言心中又是一阵怒意涌上头,正想破口大骂,却被骨墨使挥手拦住。此刻,在一边观战良久的墨宗小少爷也是走上前来,站在风随星的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场中。
“今日,一定要死斗?”骨墨使不紧不慢地说道,他很清楚,东极门的老九跟老十若是联手,他也是独木难支,纵使自己能全身而退,也护不了这大小姐和小少爷的周全。
“看你。”久久不言的熊珺祺突然开了一句口,脸色比这墨汁还黑,但眼神里却充满杀伐决意。
“看他作甚,今日阵势都已摆开,若是不斗,岂不是无趣至极?”何望舒“啪”地一声合拢折扇,挑一挑眉,戏谑地说道。
“骨墨使,怕他们就是丢了墨宗脸面!”风随星让何望舒的几句挑衅弄得气急败坏,话音一落,竟是双手一抬,驱起一股墨泉激射而去,直呼何望舒的面门。
何望舒倒是一点也不慌张,仍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墨泉涌来,手中把玩折扇,好像这墨泉的目标不是自己一般。
然而熊珺祺可不似那般温柔,一个闪身,竟落到墨泉之侧,他宁可脏了自己的手,也不愿墨汁脏了自己的长剑,只是伸出右手摸到墨泉,再往中一扯,硬是从墨泉之中拉出一柄漆黑的长剑来。他再是侧身一斩,一道凌厉剑气瞬间剖开墨泉,直直杀向骨墨使二人。
骨墨使双眉紧蹙,起初未能阻止风随星的冲动,已是暗叫不好,而这道剑气看似无形,实则威压巨大,让他不得不凝神聚气,在眼前竖起一道墨墙来抵御。
“轰”地一声,剑气与墨墙撞在一起,墨墙瞬间瓦解,散作漫天墨雨落下地来,而剑气也轻轻消散于空中。
“要我谢你吗?”何望舒见状,又是轻轻一笑,朝着熊珺祺说道。
熊珺祺冷颜望了他一眼,又撇过头去,不想搭理。
“二位,今日便到此为止吧。”骨墨使求和道,他知道熊珺祺这道剑气未使全力,明白他也不想将此事闹大,也就递过去一个台阶。
“不成!”何望舒依旧不依不饶,他转眼又环视一圈四周的残垣断壁,继续道:“这集市如何说?”
“墨宗全赔。”
“如何全赔?”
“双倍!”
“不送。”何望舒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脸上的笑意更加浓厚,纷争本因墨宗而起,自然得让墨宗出点血,才能给洛城百姓一点交代。
骨墨使见此间事情已了,转身招呼依旧忿忿不平的风随星与少年离去。
不料那少年却是不听,反倒是朝着吴秋舫走来,弄得在场之人又是警惕起来。
“在下风随云,敢问阁下尊姓?”那少年原是风随星的亲弟,本来在旁观战,一直没有加入战局,此刻去冒出头来与吴秋舫打了个招呼,搞得众人一头雾水。
“吴秋舫。”他简短地答道,也摸不清对方来意。
“方才家姐多有得罪,改天再向那位先生和你们赔罪。”风随云说罢,朝着吴秋舫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随云,快走!”骨墨使眯起双眼,催促起风随云来。
风随云闻言朝着秋舫拱一拱手,依旧是带着一抹和善的笑意,便随着骨墨使与风随星离去。
见墨宗的人远去,东极门众人也向吴秋舫走来,那青年将士的伤势恢复了不少,步履虽然慢了一些,倒也紧跟在最后,想要向秋舫道谢。
“九师叔、十师叔,弟子莽撞了。”秋舫微微颔首,向两位师长认错道。道人嘱咐他不要随意动手,他自然心中以为师叔们也都如此去想。
“你,很不错。”倒是熊珺祺先开了口,他将长剑反手扣在背后,嘴上在夸人,但眼神依旧清冷。
“奇怪,我要看看是哪里的千年铁树竟也开花了?”何望舒闻言,故作惊异状,东张西望地环顾四周,似乎真想从这圮败的废墟里找出铁树来。
秋舫一愣神,也随着他东张西望了一眼,但总觉哪里不太对劲,赶忙摆正脑袋,朝着熊珺祺低声说道:“师侄一时情急,不得不出手救人。”
“你们要怪就怪我吧,是我先出手的。”傅芷见秋舫一个劲地道歉,赶紧站了出来将责任全揽了下来。
“两位高人,他们也是为了救我父子俩的性命,请不要责罚他们。”那青年将士也是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赶紧劝道。
“哈哈哈哈!”何望舒见这三个年轻人你追我赶地承认错误,也是爽朗地笑了起来。“谁怪你们了,你九师叔这可是在夸你们呢,只不过嘛…”
何望舒说到此处,话锋一转,又饶有兴致地瞟了熊珺祺一样。熊珺祺见状冷哼一声,一甩衣袖,却是转身便走。
“只不过嘛,你十师叔夸人一次可比铁树开花难多了。”何望舒瞅了瞅熊珺祺离去的背影,有几分得意地晃了晃头,继续对着秋舫说道。
“好了,也该回去了,门中…”何望舒说到此处,看了一眼青年将士,又道,“门中有些要事,你三师叔脱不开身,他倒是担心你得紧,此间事情已了,赶紧回去给他报个平安吧。”
“弟子领命。”吴秋舫双手抱拳,心中暖流涌动,至少门中的师叔们,都将他记挂在心上的。
见秋舫二人无事,何望舒也不再多唠叨,如同来时一样,手中把弄着他心爱的折扇,脚下踏着悠闲的步子,东张西望地离去,好像这次出门,就是提笼遛鸟来的。
“在下季青临,还没有请教二位的大名!”见两位高人离去,那青年将士赶紧向吴秋舫二人道起谢来。
“我叫傅芷,他叫吴秋舫!”傅芷知道秋舫内敛,人善话少,便是贴心地替他答道。
“看你们二位应该都比我小上一些,今天万分感谢你们相救,改日务必让我请你们喝酒。”季青临低头抱着拳说道,他出身行伍,说话倒也直爽,知道秋舫他们还急着回去,便说个改日。
“不必了大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分内之事。”秋舫一改刚才的严肃,露出几分笑意说道,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他心中自然是高兴的。
“那可不成,这是救了我们两条性命,我一定得好好谢谢你们。”见秋舫露出笑容,卸下防备,季青临也乐得开怀,拍了拍铠甲上沾染的灰尘,坚持着说道。
“那行,不过我可喝不来酒,小师兄嘛我就不知道了。”傅芷笑意盎然,巧目直转,偏着头看着秋舫。
见傅芷已然应承,吴秋舫也不便再多推脱,也只好点了点头,轻轻笑着。
事毕。二人一路飞驰,急急回到门中,恢弘的牌匾下早有人等候在侧,一个是傅朝,一个是吴秋舫不认识的小弟子。
见到傅朝,秋舫免不了打个招呼,不过这傅朝却是没有正眼瞧他,心中满满当当都是傅芷,赶忙略过秋舫,迎向傅芷。
秋舫见状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又望向另一位陌生弟子。这小弟子倒是一眼就认出来着何人,上前一步道:“小师兄,掌门师伯让你回来之后赶紧去一趟内堂。”
少年闻言,知道周宗定是有要事相告,回过头去想要与傅芷作别,却看到傅朝那关切的眼神全然落在傅芷身上,也就懒得再上前搭话。便是随着那位小弟子往里走去。
每走过一次庭院,秋舫便得在心中感慨一句东极门的百廊回转、千径曲折,又过了良久,那小弟子突然停下脚步来说道:“小师兄,掌门师伯在内堂等你。”
秋舫朝着陌生的小弟子点了点头,不忘拱一拱手,以示领路谢意。做完这些,才是快步朝着内堂走去。
未到门口,沉香木制的门却由着一阵微风推开,少年望去,看见周宗在堂中的椅子里正襟危坐,瞧着秋舫的眼神有几分严厉,又有几分愁绪,弄得秋舫提心吊胆,开始担忧起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贸然出手,惹得这位周师叔不高兴了。
“你家那老道长来信了。”周宗见吴秋舫走进,双手撑在木椅的扶手上站了起来,平静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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