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一哭二闹三上吊,臭小子居然就在大门内的檐枋上垂了一根白绫,方才那声哭嚎,正是他蹬了凳子,把脖子套进去的瞬间,徐净所发出的。

    于是外头的无数双眼睛无一例外,全都瞧见了墨千痕吊在大门内的情景。

    “吁——”登时引起了不小的躁动。

    虽然人们不喜欢痕王,但痕王好歹是皇子啊,也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帝位武者,什么人,什么事,把他逼到了这步田地?

    二殿常年佩戴面具的脸无比白皙,五官纵然细看也挑不出半点瑕疵,他套在白绫里,双眼紧闭,颊侧湿润,似乎还哭过?

    他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直挺挺吊着,丝毫不挣扎,这……这是谁家刚被蹂躏,自觉没脸见人的小姑娘吧?

    不对,没脸见人还大喇喇吊死在大门口,矛盾啊?

    惺惺作态!白无绝暗骂。

    “殿下!殿下啊——”徐阔连滚带爬越过门槛,跟他儿子徐净跪在了一起,冲着墨千痕的身体开始哭丧。

    有这哭的工夫,倒是把人放下来啊?白无绝心想。

    “王妃,您快救救殿下吧!”徐净挺豪放一汉子,此刻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林沐。”白无绝唤道。

    “我来?”林沐非常明白此刻唤自己的用意。

    白无绝“嗯”了声。

    正好,林沐也想看看墨千痕耍什么把戏,尤其记得几天前阻截墨千痕不成,自己和当巽反被伤的不轻之事。虽说此事无关是非对错,且她因祸得福成就了王位,但一想到墨千痕对当巽下狠手,差点要了当巽的命,林沐心底里那丝一厢情愿的绮念,不止荡然无存,竟还生出些怨尤。

    林沐报复性地想:你不是爱戴面具骗人吗?这次就让我亲手揭掉你的假面!悬梁自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戏,故意痴缠白无绝,本少旗主偏不让你如愿!

    想着,她取出幽灵刺,漂亮地旋了一个花儿,抖手甩出,朝着白绫划去。

    却哪知,白绫上居然发散出一股灰气,幽灵刺一触即回,丝毫没有划破白绫半分。

    “帝位元力!”林沐如今已是王位,对于自己根本无法相抗的力量深有感触。

    “殿下一心求死,我们谁也近不了他的身啊!”徐阔老泪纵横。

    还能这样?林沐无语,偏又不信邪,心下一狠,拿着幽灵刺往墨千痕肚子扎去,心道:你想死,本少旗成全你。

    只见墨千痕身上也嘭地一吐灰色元力,林沐手臂一麻,不得不作罢,冲白无绝做了个无能为力的手势。

    嘿!人们可算开了眼,头一回见到这种死法。

    就死在众目之下,谁也救不活的那种。

    “王妃,这可怎么办啊!我就不明白了,昨夜你们还同床共枕恩爱缠绵,怎么一夜过后,走的走,死的死啊!我狠心的王妃,我苦命的殿下啊啊……”徐净以手捶地,真个声情并茂的哭丧。

    真想缝上他的嘴,白无绝感觉到无数双火辣辣的视线,如同针锥一般,戳在了自己后心上。

    “原来如此。”林沐恍然大悟。

    “怪不得一夜未归。”当巽一脸天真地补刀。

    “王妃啊,殿下对您一往情深,您救救他吧,这世上,怕是只有您能救殿下了!”徐阔老泪纵横,跪在白无绝脚边求道。

    “是啊王妃,救救殿下吧!他最难的时候,都没用过铁面军办私事,却命我跑去东湛,给令妹又送紫玉珠又帮着杀人取药。还有他一路追您到独路城,是要与您一起去东湛的,只是遇上陛下被逼回来,您想想,若不是他与陛下说好,您能走的那么顺吗?”徐净也求道。

    徐阔:“说起来殿下刚刚晋升帝位的时候,境界尚不稳固,就着急忙慌跑去谢家救王妃了。”

    徐净:“还有田田公主,王妃不会以为她真有通天本领,能从皇都城活着走到独路城吧?”

    徐阔:“殿下真傻,王妃拔除婚契,他不阻止,还帮了一把,搞的一身伤回来!”

    徐净:“既然拔除婚契,不再做夫妻,殿下他昨夜还带伤与王妃……”

    “够了!够了!”白无绝被这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无地自容,好像自己良心被狗吃了似的,耳听最后又要提到不堪描述之事,她不得不出声了。

    “再不救,就真的断气了。”林沐幸灾乐祸地提醒。

    “快了……”当巽望着墨千痕渐渐透紫的脸道。

    所幸人们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墨千痕,没想到他居然一动不动,寻死之心坚如磐石日月可鉴,以至于谁也没注意徐阔和徐净两人在白无绝脚边哭了什么东西。

    白无绝并指为剑,身列帝位,元力凝实,倏地往那白绫一划。

    说来奇怪,也不奇怪,她动手,白绫上就不再发散灰色元力,果然,墨千痕只默认她救自己。

    或许吊的久了,已到窒息边缘,他掉下来就“神志不清”地朝白无绝怀里跌倒。

    白无绝想躲来着,奈何脚边左一个徐阔,右一个徐净,爷俩方才简直要抱住她的脚踝磕头痛哭了,这时候叫她往哪里躲?

    不过一眨眼,墨千痕就扑在了她肩上。

    扑便扑了,他还脚一软,猛然惊醒般,快速抱住了躲闪未遂的白无绝,亲昵地在她颈间蹭了蹭,贪婪吸着她的味道,哝哝地道:“姐姐,你回来了。”

    当巽立刻指缝大张捂住眼睛。

    林沐唾:“嘁!”

    “你要点脸吧!”白无绝羞恼,切齿低吼。

    “不要不要,只要你。”墨千痕越发抱紧她。

    “小贼,适可而止,否则杀了你!”白无绝咬响银牙。

    “还杀?”墨千痕委屈地道,“昨晚不是杀过了吗?那种侮辱,那种痛……”

    “痛?”这小子倒打一耙?白无绝手指捏的嘎嘣。

    “伤口痛!”墨千痕泫然欲泣,“大抵昨晚我已经死了千次百次了,今早伤口迸裂,眼发花,腰发软,腿发抖,直感觉天旋地转,身软无力……”

    吁——,他没有压声,人们听的真切,不由得集体唏嘘,没想到,白无绝看起来高冷,居然玩的如此血腥!

    痕王诚然不受爱戴,劣迹斑斑,人面兽心,但他好歹是个男人啊,究竟怎样的细节,逼的一个男人光天化日众目昭彰地话诉凄凉?

    白无绝完全招架不住。

    “你说你报仇,给我一个痛快倒也利索,为何那般折磨人家?你事了拂衣去,而我不干净了,这叫我今后怎么活?我都已经吊死了,你干嘛救人家!干嘛不让人家去死?”

    二殿尽情发挥,泪眼婆娑。

    白无绝只觉得额角快要爆破。

    而列位看客,事不关己却总共情,不观全貌亦能断章取义,这一刻,他们忘了墨千痕人品卑劣,忘了他过河拆桥陷害忠良,也忘了他六亲不认手足无情,只是被眼前景象,蒙蔽了心灵,破天荒地偏向了弱者——痕王。

    就连林沐和当巽,都向白无绝投去趣味十足的质问眼神,身为帝君,你怎么可以仗势欺人,趁人家受伤的时候入户霸凌呢?完事还搞的人家一哭二闹三上吊!二小姐哎,真是看错你了呢。

    倒是胡全顺,看戏看的面无表情,想来深知墨千痕为人。

    “我家殿下实在太可怜了!”徐阔和徐净父子俩不遗余力和声哀叹,没忘了一左一右挡着白无绝的腿,不让她有机可逃。

    “既然你肯回头救我,说明你对我尚有怜惜,昨晚我已经说过‘不要’了,你偏不听,那么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你打就打,杀就杀,轻薄侮辱什么的,我也……”

    白无绝忍无可忍:“你够了!林沐!”

    “呃,什么事?”林沐一时没反应过来。

    白无绝手脚受缚,只能求助:“给我弄晕他!”

    林沐会意,手刀起落,砍在墨千痕后颈。

    二殿就这点好,帝位又怎样,该死的时候死,该晕的时候晕,他素来很懂审时度势见好就收。

    看着墨千痕软倒下去,林沐总算有点宣泄怨气的快感了,只恨方才不够用力,否则定叫墨千痕疼上三五七天。

    “殿下!”徐阔和徐净赶紧去扶墨千痕。

    白无绝得了机会,一招呼:“走!”

    话落,截空术,穿空步,人已在几十丈外。

    林沐和当巽虽说怔了一怔,但动作也不太慢,尤其两人一个王位,一个速度方面独具优势的妖族将军,瞬间就消失于原地。

    “追!”胡全顺随之而动。

    翊林卫霎时走了个干净。

    眨眼就剩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以及徐阔、徐净两父子面面相觑,外加一个晕倒的帝位二殿。

    “还不走?还看?王府门外是尔等聚集看戏之所吗?信不信把你们全都抓起来!”徐净抹了抹已经干掉的泪痕,凶巴巴地道。

    散了,散了。

    差点忘了,这条街上四座皇子府邸,闲杂人等不被允许随意逛荡,更遑论止步停留看一位皇子的笑话了。

    不过这次是翊林卫带头凑热闹,可怪不得旁人,总不能把翊林卫也抓起来。人们散归散,却不慌张,只是,有些奇怪,负责治安的城守军怎么还没出现?他们如今归痕王调派,不来保护新主子吗?

    “就你话多!快把殿下扶屋去!”徐阔给了儿子后脑一下,两人合力抬起墨千痕,老管家念念叨叨,“林沐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温柔小城主了,下手可真重,跟有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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