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到正上方时,楼闻墨和其它粮草兵小队终于前前后后靠着多数人的双脚跟大军汇合。营地外的小兵们精神抖擞正在欢腾,和他们形成张明对比的,是远离战场上零零碎碎看上去多少有点失魂落魄的江湖人。
很明显,士兵们给那些没有直面过战争有多残酷的江湖人好好上了一课。
军营里不让骑马,所以楼闻墨早早就先下马,把缰绳交给跟在身边的友人。拿着两匹马缰绳的友人耸了耸肩,转身去跟用复杂目光注视着他们的江湖人们汇合了。
楼闻墨回营地的第一举动就是钻进大帐,这里已经集中站了很多人。跟一布之隔轻松的氛围不同,里面的氛围严肃异常。
“各位都收到昨晚的传信了。”坐在最里面的人身上穿着比其他人更为精致,也更为轻薄的铠甲,无人敢于抬头对视。
年轻的帝王对楼闻墨的到来毫无反应,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没必要还特地喊一声。他只是用自己带有极大压迫力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昭示心情不怎么样。
“今日让将士们休整一天,凤君们带着那些江湖人先行启程,大军明日开拔。”
知晓自己要做什么的楼闻墨低头,现在另一边正情况不明,唯一知道的是北方易守难攻还没城破。幸运的以战养战不需要抽调四方士兵,这边的军队是杂糅几国一口一口吞下的,也就是说北方驻军并未薄弱。
在这种情况下让谋士先行,大军紧随其后也不妨事儿。
待楼闻墨自营帐里出来,友人已经在火堆旁跟士兵们打成一片,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好不快活。
“闻墨!”瞧着楼闻墨到来,他眸子亮晶晶的举起酒坛招呼,作为被叫的人,楼闻墨自然走过去,还接住酒坛饮一口。
“好酒。”跟喝再多也就耳红脖子粗,实际上还清醒着的友人不同,不善饮酒的楼闻墨选择浅尝截止。若是没有北边的事情还好,这马上就动身了,他多喝酒会耽误事儿。
跟身边人打了招呼,楼闻墨和友人去取各自的马,一路上将要做什么说了个彻底,到了无人处楼闻墨才转身,他问。
“此次出征不知归期,可随我一起?”
只听那剑客全然没有思考的无缝回复。“自然。”
楼闻墨瞧着他,仿佛瞧到了几年前刚下山,正要遇见他时的自己。
数年前的天下只隐隐有战乱的念头,上层人的斗争除了征兵,很少会波及到百姓底层。刚成年的楼闻墨从明面上的道童身份,转为正式被师父收下的弟子。
楼闻墨的师父是天玄派维思一脉的长老,整个门派原本坐落在一段无名山脉上,前后没有什么人烟。后来天玄派慢慢发展壮大,山脚慢慢的也有了人烟,从一群流民的安身之所开始,逐渐变成规模庞大的村落。
天玄派的弟子有被送上来学武的,也有在外面捡回的孤儿。像是楼闻墨,就是他师父出门游历时带回来的,跟着回天玄派时已能记事。
跟大多数内门弟子唯一不同之处,大概就是楼闻墨其实有两个师父,一个教他习剑,一个教他学琴。
大概是身处深山,由门派师父们言传身教,天玄派的弟子们大多性情清冷,虽说追求的道不同,可一个个的难得有什么坏心思。
当然,如果真的出了坏笋,被天玄派知道了查清楚后,不需要别的门派出手,这群君子会第一个响应跑去千里追杀。
如果查清楚后发现是被扣上污名,就算天下人不信,也会前仆后继去砍拿同门挡枪的人。
“天玄派的道长们啊,就算心里真的不以为意,装也要装的像个好人。”有人这么感慨。
“你说的难不成是尘寰一脉?”初出茅庐的少年好奇接口。
“呸呸,说什么坏话呢?尘寰一脉的道长们是真就奔着要羽化登仙去的,那可都是一等一的仙人。我碰到过一次的,咱也不知道怎么说啊,看着是冷冰冰的,可不嫌弃咱脏啊。”说的人一脸向往。
“别想喽,那可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能随意接触的人。”有人摇头打断妄想。
“害,我就是想想。”被打断的人也不恼,嬉皮笑脸的模样一看就是关系非常好的。
坐在茶楼里,完全初出茅庐的楼闻墨就这么听着,眼睁睁看着那些人的话题歪到各路新鲜出炉的帮派上了。
江湖上各种帮派很多,昨天还蒸蒸日上,明天就了无音讯的更是不少。势力大的常青树就那么几个,时间久了,这些都是能在茶楼里从别人话语里轻易听出来的一两消息。
十八岁的楼闻墨才被师父放下山历练,小包裹里放着盘缠,一路上还遇见过几个小偷。至于土匪当然是没有的,周边经常有天玄派的弟子们出门历练,出现的土匪早就被拔干净了。
“都是囊中羞涩惹的祸。”当时给楼闻墨讲解周边势力的师兄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又拿出小零嘴来诱惑,成功打消了楼闻墨对此深入了解的想法。
在师兄想到什么说什么,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的讲解中,楼闻墨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就算和话少的师兄们呆久了,练就扩句能力十级,那楼闻墨也做不到无中生有啊。
出了天玄派附近,有事情要做的师兄就留下楼闻墨一个人在街道上转悠,左右找酒楼,找客栈的基础江湖生活技能已经教完了,可以放手让人自己出去溜溜了。
全然没想过师兄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负责的楼闻墨非常乖巧,乖巧地跟一心自己浪的师兄道别,乖巧地开始游荡,然后迷路。
不算皇帝居住的盛京,四大城池中相对荒凉的只有北城,它们的城池规模是差不多的,唯独百姓的精神面貌差远了另外三个。
江湖人都知道天玄派的道长们爱穿道袍,初出茅庐时一个个跟小白兔似的一样好骗好忽悠,同样也护短。
不遇上没什么,但是遇上同门被欺负了,先不问原因,上去就是打完了事。
但是拐骗道长,教清心寡欲的道长做坏事这件事,真的让一些江湖人觉得非常有乐趣。这大抵就像在白纸上作画,看到它被自己涂抹的五颜六色后会觉得有成就感一样?
不管怎么说,初次下山的楼闻墨除了对盘缠日渐减少的担忧外,暂时没什么烦恼。
需要行侠仗义的事情没怎么遇见,就看了不少成亲的热闹。吹锣打鼓的红火场景让从没见过的道长站远了好奇瞧着,也给安静的北城多加了几分艳色。
楼闻墨就是在这里遇见只比自己小两岁,但因为跟着师父在外跑,所以从入门到现在都一直没回过天玄派的师弟的。
跟对世界一知半解的楼闻墨不同,被师父带在身边,走南闯北时不时被丢下的师弟更懂得什么叫江湖。
“福生无量天尊,师兄好,我是何亦寒。”小道长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消,跟门派里的冰山师弟们不同,带笑的双眼里都是狡黠的光。
“福生无量天尊,我姓楼,名闻墨,师长还未给我取道号,何师弟随意从中取一字又或直接唤我师兄即可。”楼闻墨一板一眼的拱手。
“那就是楼师兄了。”少年还处于变声期的嗓音听着多少有些沙哑,能听出对方的欢快。
这是相当疏离的称呼,楼闻墨听出来了,又不以为意。即使大家是同门派的人,没有交集也跟陌生人无异,一见面就热情点满才奇怪极了。
这次二人之所以能在北城遇见,全数归功于何亦寒的师父,又双叒叕的不打招呼直接走人,留下早就习惯了他失踪的何亦寒在租下来的小院里。他人走了,何亦寒每天可以少做一份饭,结果是成功推迟了自己出门采买的时间。
每天上街闲逛的楼闻墨,便是在这个时候遇上了精打细算出门买菜的何亦寒。
“北城的治安很好,不少朋友也在,我们还成立了一个帮会,楼师兄若是无聊缺钱的话,不如来我们帮会帮忙做做事儿?”何亦寒不知想到什么,脑筋一转对楼闻墨发出邀请。
“要我做什么?”楼闻墨瞧着何亦寒的表现,总觉得有些不大对。
“因为帮会里的大家都缺钱,所以好友就弄了点营生赚钱,不需要楼师兄做什么,只要弹琴就好了。”何亦寒眨巴眨巴眼睛,满脸都是长辈喜欢的乖巧模样,可惜他现在面对的人是就大他两岁,还不熟的楼闻墨。
“我考虑考虑?”
虽然这么说,盘缠快到底,囊中羞涩还不知道怎么赚钱楼闻墨终究还是答应了入帮。被发了帮派腰牌后,何亦寒带着他熟门熟路的在小巷里穿梭,终于到了一片隐藏挺深的街道上。
和主道上的人来人往不同,这里的街道两边都挂着红绸,却十分清冷。
何亦寒看都没看,就带着楼闻墨一直埋头走到街道的最里面,那有一座关着门的院子。
楼闻墨抬头,只瞧到牌匾上“南风阁”的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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