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王朝,建安八年十月中旬。

    江夏郡竟陵县城北,北门外驰道边上的驿馆。

    大清早上还未起床的刘俨,便被大堂内传来的一阵叫嚣声给惊醒。

    “小娘子,现在汝乖乖跟本公子回去,向林公子认个错,林公子心善,说不定还能给你个滕妾的名分。”

    当刘俨披衣走出房间之时,却见自己的阿姊刘鱼与家里的厨娘,正被一群凶神恶煞恶奴,堵在厅一角。

    而这群人为首的之人,正是与刘俨有过结的韩凯。

    身材不过六尺余的韩凯,身穿着一件深衣锦袍,肥头大耳的相貌,圆鼓鼓的大肚皮,就像一头大肥猪。

    此刻的韩凯,眯着一双小眼,一脸猥琐的表情,当真是面目可憎。

    “韩凯小儿,汝是不是皮痒痒,又想挨揍不成?”见到阿姊受到欺负,一脸寒霜的刘俨,眼神着透着一股冷意的瞪着韩凯。

    “刘俨,汝、汝想作甚?”见到突然出现的刘俨,刚才还耀武扬威,威胁着要带走刘俨姐姐的韩凯,吓得面色苍白的连退了几步,才在身后的家仆搀扶下,稳住身形。

    “作甚?这话难道不该是吾问汝吗?”刘俨不屑的看着韩凯,冷笑的道:“现在立刻给吾滚出去,否则吾就将尔等打出去。”

    “哈哈……”韩凯看了眼身边的十几名家仆,胆气顿生的笑道:“刘俨竖子,汝怕是不知道吧?”

    “本公子现在是竟陵驿馆的驿吏,这里的一切,从今天起都属于本公子管辖,汝要是不想跟你那杀人劫财的父亲一样,被关进监狱,就尽管待在这里便是。”

    韩凯得意的大笑一声,把代表驿吏身份的铜印拿在手心,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

    “韩凯,汝再敢多一句废话,行不行吾再让你感受一下,被打成活太监的滋味。”刘俨冷哼一声,一步踏出,身上那股凶狠的气势,惊得韩凯一个趔趄,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废物,立刻给吾滚出去。”刘俨一声大喝,犹如石破天惊,吓得韩凯一行人抱头鼠窜而逃。

    “刘俨竖子,有本事给吾等着,这次汝父杀人劫财,罪在不赦,汝全家的死期到了。”跑到院门外的韩凯,见刘俨并没有追出来,扯着嗓子虚张声势的喊了一句。

    “滚……”刘俨直接回应了一个字,吓得韩凯以及他身边的狗腿子,飞奔而逃。

    吓退韩家那帮狗仗人势的家伙,刘俨一改刚才的凶狠表情,一脸温和阳光的表情,扶起受到惊吓的姐姐。

    “阿姊没事,韩胖子要是再敢来,吾打断他的腿。”

    “玄之,父亲现在还在狱中,不可以再惹事,那韩凯已经被胡县令任命为驿馆驿吏,吾们还是先搬离这里吧。”

    感受到姐姐诶的担心与忧虑,刘俨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点头道:“好,吾听阿姊的。”

    “厨娘,家里现在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汝看着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拿走,先回乡下去。”

    见到刘俨同意离开,刘鱼从钱袋内,拿出一串五铢钱,把厨娘的薪水给了他,一脸歉意的说道。

    厨娘叹口气,知道自己留下也无济于事,只得不舍的道:“女郎,将来要有需要,仆还还来伺候。”

    “玄之,阿姊去收拾一些行李,汝先去洗涮一下。”身穿着交领襦裙的刘鱼,看起来有些文弱秀气,但她却也是颇有主见之人。

    “好。”刘俨在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姐姐面前,表现的也是乖巧温和。

    走到院子内的水井边上,刘俨提水洗涮了一下,看着水中的自己,他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虽然刚才,他把韩凯那个纨绔子弟赶跑了,但事情显然没有完。

    韩凯是竟陵城豪族韩家的嫡长子,虽然是个不学无术,吃喝嫖赌的家伙。

    可如今韩凯那个混蛋,竟然接替刘俨之父,当上竟陵驿馆的驿吏。

    驿吏在县衙之内,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吏,但却好歹也是县衙里的吏目,手下也是管着好些个驿卒。

    驿馆的驿吏主要是负责县里对外的书信文书传递,以及接待往来信使和赴任路过的官吏。

    虽然权利不大,但却能够沟通上下,在县里的普通百姓眼中,那也是一号人物。

    被刘俨吓跑的韩凯,之所以对他如此畏惧,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去年正月里的时候,韩凯路过驿馆外的河边,见到在河边浣衣的刘鱼貌美,出言猥琐调戏之下。

    被闻讯敢来的刘俨,一脚踢中下体,连同他身边的几个恶奴,也被刘俨丢进冰冷的河中。

    在冰冷的河水中挣扎半天才爬上岸的韩凯,回去之后重病一场。

    据坊间传说,韩凯落水之前被刘俨踢伤下体,加上在冰冷的河水中挣扎半天,耽误救治时间,回去之后,便患上寡人之疾,成为一个活太监。

    这事的真假,刘俨并不关心,他也不后悔打了韩凯。

    不过,这事发生之后,韩凯与刘俨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同样,韩凯家族的韩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因为韩凯成了活太监,从哪个时候开始,便对于刘俨家产生了不小的敌意。

    刘俨的父亲刘业,之前正是这竟陵驿馆的驿吏。

    但是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住在驿馆的江夏郡派下来,征收税赋的税邮,还有两名随从被人杀死在驿馆之内。

    刘俨的父亲刘业,身为驿馆的驿吏,做为驿馆的领导,案发当晚,刘业和手下的几名驿卒,竟然没有丝毫发现,事后也没有发现凶手的任何迹象,这显然是负有不可推卸责任。

    直到第二天的晌午,有驿卒上楼给税邮送餐,才发现税邮和两名随从被人杀害在房间内。

    而税邮在竟陵城中收缴的税赋,一万多铢五铢钱也不翼而飞。

    接到报案之后,竟陵县上下都为之惊动,县令胡莆、县丞赵诚、县尉林泰共同出手,派出县衙各班衙役,直接封锁全城。。

    县尉第一时间带人前往侦查驿馆,负责侦查现场。

    事后,远在江夏郡的郡守黄祖,在接到县令胡莆上报的案件后,也是大发雷霆,限期一个月捉拿凶手归案,否则县衙各级官吏皆要受到严惩。

    县尉林泰率领门下游缴,以及县中一队衙役和仵作,对整个驿馆进行了严密排查。

    最后,县尉林泰推断,这是一起熟人作案,因为死者房间内没有打斗痕迹,驿馆进出的门窗,也没有破坏和进出的痕迹。

    而仵作在验尸的时候也发现,死者嘴角唾液有蒙汗药的气味,而死者的死因虽然是被绳索勒死。

    但却可以确定,被杀的税邮三人是吃了蒙汗药,被人迷晕之后,才被人活活勒死。

    在确定这是一起为熟人作案之后,刘俨的父亲刘业,以及刘俨的大姐夫邓良,同在驿馆当差的多名驿卒,自然成为本案第一嫌疑人,从而被全部收押。

    刘业被关进监狱,虽然暂时只是嫌疑人,可一旦最后抓不住凶手,刘业必然会拉出去顶包,必然会被问斩。

    甚至刘俨和姐姐都会被连坐,向刘俨作为男丁则会被判充军,而姐姐刘鱼则会迈入妓馆。

    可见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当时正在江夏郡学读书的刘俨,收到大姐刘禾托人送来的消息时,匆匆从江夏赶回竟陵城。

    刘俨是昨天夜里才刚刚回到竟陵的,却不想今天一早,韩凯就带走恶仆,耀武扬威的接手了驿馆,还企图威胁带走姐姐。

    要不是刘俨回来了,刘鱼一个弱女子,势必会遭到韩凯的欺凌。

    “阿姊,咱们先去大姐家落脚,然后吾再想办法去见见阿爹。”

    刘俨洗涮之后,见二姐刘鱼已经收拾好行李,上前接过行囊,伸手搀扶着本来就在生病的姐姐,脸上露出关切之意。

    虽然刘俨不惧韩凯,但他还是听从了姐姐的建议,准备先搬离驿馆。

    只有这样他才能保证姐姐的安全,而他也才能抽出手来,把驿馆的命案凶手查出来。

    “玄之,大姐不该让汝回来的。”刘鱼有些心疼的看着刘俨,长得眉清目秀的她,面容姣好,身材高挑,又知书达礼,在竟陵北城,可有名的‘西施’美人。

    “阿姊,可别忘了,吾现在也是个大丈夫,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再说,就阿爹的性子,他能够干出劫财杀人的事情吗?”

    刘俨扭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刘鱼,他是绝对不相信自己那个喜欢吹牛,爱喝酒,却又胆小的父亲,有胆量干出这样的杀人大案的。

    还有自己那个姐夫邓良,虽然邓良是个大块头,身高七尺有余(一米八),虎背熊腰的,天生一副大力气,能扛能跑。

    但邓良生性木讷,本性纯良,刘俨不用想也知道,他没有胆量敢去杀人劫财。

    刘俨的记忆中,当初自己的父亲,就是看上邓良有力气,本性纯良,才会把大姐嫁给他。

    事实证明刘业的眼光不错,邓良娶了刘俨的大姐之后,就成为刘家的苦力,总之刘家有什么事情,都是邓良跑前跑后。

    “当然不是,阿爹那胆子,肯定做不出这事。”刘鱼连忙摇头,至于木讷本份的邓良,更是被她直接无视。

    “既然人不是阿爹杀的,吾就必须帮忙找出凶手,为阿爹洗清冤屈。否则以韩家的歹毒,以及哪位林县尉的手段,最后必然会给阿爹,按上那杀人罪名。”

    “一旦罪名成立,咱们势必要受到连坐之罪,到那时就真的没有活路了。”刘俨心里清楚,现在他和刘鱼之所以还有自由,正是因为他父亲刘业现在还只是嫌疑犯,而不是已经定罪的凶手。

    但刘俨几乎可以肯定,当郡守黄祖要求的,一个月破案时间到达前,县尉林泰要是找不到凶手,为了给自己脱罪,以林泰的狠辣的作风,必然会把罪名扣在刘俨之父刘业头上。

    说起来刘俨家跟县尉林泰一家,原本就有一些过结。

    林泰也是本地豪强士族,年轻的时候,与刘业在衙门当差,二人年纪相仿,职位相当,难免有竞争。

    二人为升迁之事,逐渐便有了嫌隙,只是后来林泰当上县尉,而刘业从廷掾的官职,降职成为驿馆驿吏,就是林泰设计的。

    降了职的刘业,与林泰从此身份地位相差悬殊,便不再有太多交集。

    可去年两家又生了嫌隙,起因还是韩凯那个大胖子,这混蛋与林泰的儿子林盛,一个家里有钱,一个家里有权,可谓臭味相投,早就是一对酒肉朋友。

    韩凯调戏刘鱼,被刘俨踢爆下体,成了活太监。

    为报复刘俨,韩凯便添油加醋的告诉林盛,刘鱼是个大美人。

    林盛也因为过了及冠年纪,其父林泰和母亲一直在催促儿子成婚,得知刘鱼貌美,林盛便对母亲称赞刘鱼美貌贤惠,林母见儿子喜欢,遂说服林泰让媒婆前往刘家求亲。

    但因为刘鱼,早就得知林盛是个不学无术,整天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便态度强硬的拒绝了。

    刘业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对待儿女则是真心不错,当年刘俨的母亲生育他难产而死后。

    刘业便没有再娶,一头扑在事业上,后来在县衙干到秩一百石的廷掾官职。

    但是后来赏识他的县令调走,他被县尉林泰摆了一道,降职担任驿馆驿这样的小吏。

    这一干就是十年,凭着微薄的俸禄,以及家中的薄田,一人独自把刘俨姐弟三人拉扯长大。

    对于女儿拒绝县尉林泰家的亲事,刘业虽然有些担心,但他还是坚决站在了女儿这边。

    “玄之,都是阿姊不好,吾不该拒绝林家的亲事,不然这个时候,要是有县尉帮父亲一把,今日咱们也不会沦落到被人赶出家门的。”

    刘鱼叹息一声,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任性。

    “阿姊,这不是汝之错,相信吾一定会救出父亲,让那些欺负咱们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看出姐姐心有愧疚之意,刘俨连忙开口安慰。

    “嗯,阿姊相信玄之一定可以做到的。”刘鱼强忍着眼眶内的泪珠,抿嘴点头。

    抬头之际的刘俨,看到姐姐信赖的眼神,这不由得让他想起四年前发生那件奇异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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