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解离尘带露凝离开凡界后不久,  宫中就得到消息,庇护大业几个月的国师离开了。

    皇帝阴晴不定地坐在高位上,沉默许久才道:“摆驾国师府。”

    底下的人立刻安排,  以最快的速度将皇帝送到了国师府外。

    皇帝站在国师府外的台阶下,  盯着那块他亲自提写的匾额看了许久,才一步步迈上台阶,想要走进去,  但没有成功。

    一道无形的力量将他推出来,  皇帝非但没有生气,脸上反而多云转晴。

    他转身道:“去镇国将军府。”

    护从们立刻调头去将军府,  一到这里皇帝就亲自尝试进去,果然也失败了,  这座将军府只有里面的人可以随意进出,  与将军府无关的人谁都无法随意动这里。

    毫无疑问,  这肯定是国师留下的仙法。

    皇帝已经知道解离尘带走了露凝,再加上这两处的结界,  笃定未来肯定有再见的可能。

    他不会完全不回来,那他就还能借他的势。

    说起来他也十分好奇,从前他不信鬼神之说,  只觉那些术士玩的都是障眼法,  是骗人的,  后来见识到解离尘,  他终于信了有上界仙人存在的说法,  如今特别想知道上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哪怕他和亲子无法修仙,  没有灵根,  作为凡间人皇,  他也想尽量掌握那个莫测世界的消息。

    回到宫里,  皇帝见了太子,将这件事交给了他。

    姬婴站在下方恭敬一拜:“儿臣定会为父皇查得清清楚楚。”

    “你尽力而为便是,毕竟是接触仙人之界,有所了解便好。国师尚在时曾说过,上界仙人不能随意干涉此处之事,会沾上因果,想来他们哪怕再强,也不会对我们有太大影响。”

    那些在各国做国师的修士就另当别论了。

    也没见他们在凡界随意行仙术,明显是有所顾忌,都不足为惧。

    姬婴低眉敛目:“儿臣明白。”

    “下去吧。”

    姬婴行礼告退,转过身时脸上恭敬荡然无存,只余冰冷。

    他带走了她。

    没关系。

    还会再见的。

    总会再见的。

    已经在修界的露凝根本无暇思考凡界后续发生了什么。

    她脸色惨白地找遍了界门附近,几乎去了每一个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可还是没有找到解离尘的半分踪迹。

    她出发前没来得及吃太多,体力消耗有些大,这会儿已经精疲力竭,再无力气找了。

    露凝靠着一棵树蹲下,眼前一片模糊,可她不允许自己露出太多可欺之相,因为界门处人不少,左右加起来得有七八个,有对她漠不关心的,有只是好奇的,当然也有不怀好意的。

    她警惕着不怀好意之人,想避开他们,但她又想到自己与解离尘是在这里失散的,她若走了,他回来找她找不到怎么办?

    她对修仙实在了解太少,仙人法术也不懂那么多,唯一记得就是他在她身上留下过神识,有神识在,能找到她吗?

    可他是突然失踪的,她难免想到他给她先天剑气时的模样,很担心他是出了什么事,不然她不信他会抛下自己突然消失。

    是了,他肯定是出事了,露凝记起他说过神魂之类的事,担心得不行,根本不敢离开原地,就怕他回来的时候找不到自己,又因为出事受伤,无法用神识寻她。

    不怀好意的散修对视一眼,微笑着朝她走来,露凝立刻躲到了树后。

    离州诸天宗,解离尘其实可以知道露凝的情况。

    他们心头血交融留下的血玉,用法术催动之后,可以听到彼此那边的声音。

    露凝不会用,但他会,此刻对面急促的喘息和压抑的慌声他听得一清二楚,脑海中立刻联想到她仿若被风雨摧折的铃兰花般的模样,但他一动未动,仿若未闻。

    直到那边传来一个男子明显含有歹意的声音。

    “小道友这是在找谁啊?”

    解离尘握着玉椅扶手的手一紧,几乎就要起身去寻她,但还是忍住了。

    那头的露凝整理了情绪,冷声说道:“与你们无关。”

    有脚步声响起,她似乎走开了一些,但那些家伙仍然纠缠不休。

    “怎么与我们无关?我们听到你在喊什么‘夫君’。”那人笑意恶心,“怎么,找不到你夫君了?他是不要你了吧?你不如跟了我,我定不会比你夫君差的。”

    他讳莫如深的语气显然在说一些不堪入耳的方面,露凝沉了脸,眼神冰冷,竟有些解离尘的味道,还真一时唬到了这几人。

    可也仅此而已,她身形娇小,只是初初引气入体,真正练气都还没开始,除了表情外实在没有威慑力,几人回过神来不禁一阵发笑。

    露凝紧咬下唇,暗暗算计着何时抽出匕首,心里却很没底,对付凡人,她尚且可以凭借天生神力,但对付上界修士呢?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胜算。

    男人们脚步越发近了,露凝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山壁,退无可退。

    “站住!”露凝赤着眼睛,一字一顿,“你们没听错,我确实在寻我夫君,他让我在这儿等他,很快就会回来,他是诸天宗的人,你们应当听说过。”

    诸天宗三个字一出,几人果然不再往前,对视一眼都有些顾忌。

    解离尘指尖灵力盈动,听着心头血那边她笃定的声音,忽然心悸了一下。

    她话说得肯定,是坚信他会回去……真是天真。

    天真又单纯。

    刺耳的笑声响起,打起露凝主意的散修倒是很快将现实看得清楚:“诸天宗是什么地方?凭你如此修为,连诸天宗的外门弟子都及不上,如何能与真正的离州诸天弟子扯上关系?撒谎也不知找一个小宗门!”

    谈笑间他们就要对露凝出手,解离尘闭了闭眼,明明心里无比抗拒,身体却有自己的选择,瞬移的诀捏了一半,突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

    “这是在干吗?”

    界门处,露凝面如死灰,已是决定豁出去了。

    这声音再次给了她希望,她白着脸望向来人,一个女修御剑而来,梳着道髻,穿着雪色道袍,身边还有两个同行者,三人衣着一看就出自一门。

    女修面容飒丽,目光冰冷地扫过几个散修,那散修看到她的衣服就立刻退开了,嘴里念着“诸天宗”。

    露凝不禁怔住,诸天宗,是解离尘的宗门。

    方才只是情急之下搬出了诸天宗,没想到真的碰到了诸天弟子,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

    女修挡在她面前扫过那几个散修,拔剑嗤笑道:“无耻败类。”

    只见剑光一闪,几个散修惨叫一声,皆挂了彩,再不敢久留,调头就跑。

    女修转过身来,看露凝没事,拿出一块手帕递给她。

    “擦擦吧。”她点了点眼角示意她。

    露凝这才意识自己脸上湿湿的,她接过来认真道了谢,却没用。

    女修好奇地问:“你怎么不擦?”

    露凝轻声道:“我方才跌倒了……有些脏。”

    她怕弄脏她的手帕。

    女修怔了一下,瞧着她的眼神多了一丝怜惜。

    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修尚且如此,更别说另外一头的解离尘了。

    他觉得呼吸有些不舒服,心口像压着巨大的石头,喘不上气来。

    他一手紧紧抓着玉椅扶手,一手按了按额角,因过于克制隐忍,额头青筋直跳。

    “不用担心,这样的手帕我多得是,你随便用就好。”女修让同行的男修稍作等待,自己领着露凝走开一些,等她收拾好了才再次问,“看你不过才刚刚引气入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是哪个州的小弟子?”

    露凝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不是哪个州的弟子,她是随解离尘来的,解离尘是离州之主,刚好是诸天宗的宗主,必然是眼前女修认识的人,她若直接让女修带她去诸天宗,会成功吗?

    想也知道不会。

    任谁也不会把一个在界门处乱晃,毫无修为的凡体女子和离州之主扯上关系,连刚才那些散修都不信。

    她若直说了,女修怕是会把她当做疯子,调头就走。

    露凝抿了抿唇,捡了能说的说:“我与夫君失散了,我们是一起过来的……我在等他。”

    解离尘听了这话,按着额角的手来到心口处,加大力道压了压。

    女修闻言有些诧异:“你夫君?你成亲了?”

    露凝毫不迟疑地点头。

    女修皱起眉:“他把你丢在这里,自己走了?”

    “不是的。”露凝立刻纠正道,“是失散。夫君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被迫离开的,我在这里等他,他一定会回来接我的。”

    她虽然刚经历过危险,被抛下许久,但眼神坚定,眸中盈烁着动人的光辉,看得女修都忍不住心里一梗。

    “那我给你看看。”女修收了剑,双手结印打出一道追踪符,对露凝说,“你身上可有你夫君的东西?”

    露凝对诸天宗的弟子有天然的信任,也相信帮过自己的女修,对方这么一问,她就立刻将手上的玉扳指递过去:“这是夫君给我的。”

    女修接过玉扳指看了看,是修界常见的储物戒,等级并不高,也就没想那么多。

    她不可能会想到,这是诸天宗那位神秘高贵鲜少露面的宗主,从凡界从散修身上搜刮来的。

    女修驱动追踪符帮露凝寻找储物戒的主人,追踪符缓缓升起,在原地转了一圈又恢复原状。

    女修表情微妙了一下,似乎不知该如何对露凝说。

    露凝不懂这些,有些急切地问:“请问姑娘,我夫君他在哪里?可寻到他了?”

    ……姑娘这称呼真是久违了,女修说:“我叫星灯,你叫我名字就好。”

    她转而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你夫君……方圆五百里都没有他的踪迹。”

    换言之,他早就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很大可能是不会回来了。

    基本上可以确定她是被抛下了。

    哪怕不是,对方要回来,以用这种乾坤戒的修为,也得一天的脚程。

    露凝的脸色不太好看,星灯更是怜惜她,忍不住道:“你若没地方去,我这就要过界门办事,你可随我去,我给你安排个地方暂居,对你来说那边总要比这里安全。”

    凡界当然更安全,那里也是她的家,可是……

    “夫君一定是遇到危险了。”露凝不疑有他道,“我不能离开,若他脱险后来寻我再见不到我,肯定会很担心,我不能让他再费力去找我。”

    她做了决定:“我不走,我在这里等他。”

    解离尘:“……”

    她竟真觉得他是遇到危险了。

    他一时神色恍惚,垂在一侧的手竟开始发颤。

    星灯性子直,比较不客气,她觉得露凝真的太傻了。

    “遇到危险会跑那么远吗?你在这里等他多久了?”

    露凝愣愣地说:“……也没多久。”

    “没多久就跑出三阶追踪符的范围了?可见他不是遇到危险,怕是还用了神行符。”星灯恨铁不成钢道,“神行符一次可带两个人离开,他却自己一个人走了,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你竟然还要在这里等他,傻不傻?”

    露凝想到在凡界遇到的邪物,认真摇头:“不是的星灯姑娘,我夫君他是极好的人,哪怕我们还未有什么关系的时候,他也愿意不远万里来救我……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或许是遇到了妖邪被迫离开那样远,我还是想在这里等他。”

    星灯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等了不短时间的同门此刻走过来说:“你也不了解人家道侣之间的事,便不要这样说了,或许真的是出了事。”

    星灯蹙眉:“可她一个人在这里太危险了……”

    她思索着,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些护身符咒递过去:“会用吗?”

    露凝茫然摇头。

    “哎呀。”星灯琢磨了一下,“那我给你留个护体灵气吧,保你一夜大概没问题。”

    说着她就要做,但在她往露凝体内送护体灵气时,突然被一道强过她无数倍,宏大恍若天海星河的刺骨气息逼退。

    她心惊地后退一步,不可思议地看着露凝。

    “师妹!”

    “星灯姑娘!”

    “我没事。”

    星灯收起手,面色有些发白。

    “……是我多虑了,你且在这里等着,我们先走了。”

    露凝不知发生了什么,见她告辞便与她道别。

    等三人离开,界门处已经只剩下她自己。

    露凝孤零零站着,倒比之前有人时觉得安全许多。

    她想到星灯要给她护体之气时的反应,猜到可能是体内的先天剑气排斥了她。

    之前遇到那些坏人,若星灯不出现,有先天剑气在,她其实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会受到伤害。

    露凝吸吸鼻子望向周围,明知方圆百里没有解离尘踪迹,却还是希望能在某个抬眼的瞬间看到他回来了。

    她怕再有人欺负自己,就找了个还算隐蔽的角落待着,这里视野还可以,若解离尘回来,她可以第一时间看到他。

    她把自己缩起来,胃里发疼,很饿很饿。

    她忍不住低低自语:“你去哪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她按着胃部,有些委屈:“我一个人好害怕……”

    想到星灯,她一定觉得觉得自己是个入了情障迷途的傻子。

    可她真的不能……也不愿意将解离尘想成星灯说的那样。

    奉君殿里,解离尘玄衣白发,面色怔忪。

    他清晰地听到心头血的那一头露凝不顾己身,满是担心的挂念最后一句自语。

    “……你千万不要有事。”

    ……还在担心他出事。

    ……愚蠢。

    不知道自己被丢下了吗。

    虽是因神魂自动回归本体,并非主动丢下,可到底是丢下了。

    那缕走失的神魂若知道一入修界就会立刻自动回归本体,恐怕也会提前安排好一切,绝不会让她如此惊慌失措,担忧害怕。

    ……管她如何,与他何干,这一切非他本意。

    可是。。

    到底是自己一缕神魂带回来的,神魂是自己的,记忆是自己的,感情也是自己的,融合到全部的自己的体内,勾起的情绪,也是真切存在的。

    他与她说过的每句话,与她做过的所有事……甜言蜜语,耳鬓厮磨,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感知得无比清晰。

    可全部的他抗拒着这些。

    他想,一缕神魂的感情罢了,与他心中要做的事相比,与他修炼千年的漫长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他如此记挂,如此被牵动心绪,不过是因为责任罢了。

    到底是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行过夫妻之礼的人,此生只会有这一个,若就这么丢在那里不管,难免会有所惦念。

    是他带人回来,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总要有个了断。

    解离尘闭了闭眼,他在凡界暗金色的眼眸在修界时面对旁人时是黑色的。

    他直起身,转瞬步下台阶,来到跪拜着数名诸天宗长老的殿外,淡淡扫过这些人,竟无一人想用。

    从他九死一生活过来开始,他就再也不相信任何人。

    但他也需要用人,所以诸天宗的几个长老他还是愿意去用的。

    他不相信他们的本性,却相信自己的能力足够让他们不敢反叛。

    可遇上露凝的事,又觉得这些人身居高位野心勃勃,完全不可靠。

    他左思右想了许久,身影消失在奉君殿外,亲自来到弟子院。

    这会儿正是内门弟子上课的时间,留下没去上课的只有一人——刚历练回宗,受了伤在养身体的风无涯。

    此刻留在诸天宗的宗人中,解离尘粗略一扫,魂火最干净的人就是他。

    风无涯虽然被要求休养,却放不下练剑,等同门都去上课了,他想溜出门偷偷修习。

    他哪里想得到,今日一出门竟会看到宗主。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揉了揉眼睛,他入门这么久,只有一次机会远远见过宗主一眼,哪怕只那一眼,他却一直未曾忘却宗主风姿,绝对不会认错。

    所以真的是宗主。

    风无涯意识到这一点,猛地跪下来。

    “拜见宗主!弟子失礼,宗主恕罪!”

    解离尘静静地看了他片刻,淡淡道:“你身上的伤已无碍。”

    风无涯确实好得差不多了,但刚出关的宗主竟然知道他受伤了,还亲自来关怀(?)他,哪怕他是诸天宗新一辈弟子里的最强者,拜在了执剑长老座下,深受执剑长老看重,依然受宠若惊。

    他根本没想过,解离尘只是需要这么一个人才恰好选了他,并不知道他受过伤,只是审视了他现在的伤势而已。

    “弟子已经无碍了。”他恭敬地跪拜着。

    解离尘转开头,清清冷冷地说:“你去帮本君做一件事,不得让他人知晓。”

    风无涯:“但凭宗主吩咐。”

    解离尘沉默着,在亲自去还是命人去之间天人交战许久,到底还是毫无情绪道:“去凡界界门处,替本君接……一个姑娘。”

    凡界的一切只能当做一个春日的好梦。

    在修界,在全部的他看来,温露凝对于他,除了是一个梦,就只能是“一个姑娘”这样疏离的身份。

    只能如此。

    解离尘广袖下的手紧紧握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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