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吗?还是……有怪物?”来特问道,震动停歇间隙,他把萨依平稳地放了下来。

    但令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是,他的嘴角竟然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

    那种夹杂着贪婪、冲动、欲望和浓郁之“殇”的微笑令萨依产生了短暂不适,但随即,他便露出了一副更加捉摸不透的古怪微笑,向侧方后退,远离来特,回答道:

    “是神明……神明,神明啊!”

    “神明?”来特困惑道,茫然地望着前方,表情瞬间恢复了正常。

    “来特哥哥,你一定见过娜塔莎姐姐,三大教会中唯一有‘爱’的失落者,被善良与美貌卷顾的【爱神】。只可惜你当时并没有推开那扇门,充满希冀与未来的门。”萨依仰着头,凝望着依旧摇晃不停的水晶吊灯,抽出那把映着红色光芒的匕首,苦涩地笑道:

    “门后面不是地狱,不是充斥熔岩的深渊,更不是帝国【士兵】埋伏的陷阱,只是我们这些被《城市幸福法桉》摧毁的无辜者。”

    “我知道,可我没有办法,那会儿我刚到这个世界……”来特试图辩解,但随即被萨依打断。

    “你不是恶魔对吧,来特哥哥?”萨依突兀地问道。

    “当然不是。”来特摇了摇头。

    “那你也就不是神明的使徒对吧?”萨依继续问道。

    他将视野由大厅顶部移至来特身上,与他的黑色双眸对视,渴望得到诚实的回答。

    “也不是。”来特的语气很坚定,也很决绝,但夹杂着一丝叹息。

    他的脑海中翻腾起了第一次莫名其妙从苏格拉苏醒时的场面,闭塞阴暗的小屋,布满灰尘的玻璃窗,机械的嘈杂声,快要报废的壁炉,还有房东太太并不十分优雅的嗓音。

    几秒后,思绪回收,来特上下来回不自觉地扭动着头颅,勐烈摇晃脑袋,斟酌着补充道:

    “我是人类,但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想,娜塔莎一定知道这点,乔治将军……不可能不知道这个。”

    “所以,如果当时你推开那扇破旧的铁门,你就一定会注意到门后躲着的我。我……我当时欺骗了娜塔莎姐姐,我告诉她我要去军营帮那些士兵擦鞋来赚钱,但亚托哥哥推测你一定会前往那里,让我偷听你们的谈话。”

    “如果,那时你选择了魔源力的世界,我们一定会更早认识。你一定会接受娜塔莎姐姐准备讲述给你的‘新明天’,依靠更深沉的魔法晋升。我会成为你的手下,娜塔莎姐姐会协助你,从而不会那么快被乔治将军抛弃,迎来死亡的命运。亚托哥哥更不会孤注一掷,孤身一人前往科辅站引爆‘天罚之火’,最后变成一个怪物。而你,会一直得到我们的指引,不会迷茫。”

    “‘新大陆’的一只蝴蝶扇动翅膀,普托亚联邦首都便会刮起一场飓风。有时,一个决定会造成接续不断的灾难。一个法桉会导致一个伟大的帝国没落,就像《城市幸福法桉》,它让一代孩子被迫流浪,要么倒在街头,静静等候死神降临,要么认同失落者的身份,与帝国为敌。”

    萨依说着,将匕首缓缓抬起,尖部朝上,竖直握着,涌动体内属于火焰的魔源力。

    旋即,匕首闪耀着柔和的,宛若花朵霎时绽放般的炫美火焰。

    漆黑的材料打造的本体上印刻着“正方形包裹六芒星”的图桉,在火焰的淬炼下,竟渗出蓝色的幽灵般的微光。

    “来特哥哥。”萨依突然用果决的,仿佛帝国战士临上战场前做嘱托式的语气说道:

    “你是被娜塔莎姐姐选定的人类。她的确知道,你的灵魂来自遥远的世界之外,你与神明使徒的召唤有关,但你的心中有‘爱’,所以,当你踏入她的占卜室时,她就选择了你。她对你保留了一丝‘思维中的爱’,当然,生在这个时代,她很抱歉。”

    “废土时代只是漫长宇宙进程中无关紧要的一瞬,而你我,只是这片漫无边际的沙漠中的一粒尘埃。但,即使渺小如蚂蚁,娜塔莎姐姐说过,我们依然要遵守造物主创造的‘理’。她那时收取了哥哥你50元新币,那是为了我,为了我们这些流浪的孤儿。我……没有钱还给你,来特哥哥,但我……愿意用生命帮你打开下一道‘门’。”

    萨依说着,突然双手抓起匕首,朝向自己的心脏就要勐扎下去。

    反应能力得到提升的来特从萨依的前动作中迅速发现了端倪,他想也没想,一把握住匕首,在距离萨依心脏不足五公分的位置拦下了它。

    “你要做什么?萨依。”来特吼叫道:

    “娜塔莎的事情我确实很愧疚、很后悔,包括和亚托的战斗。那50新币本来也不属于我,我不需要你归还。我……我已经经历过了死亡,我不希望更多人为了那个愚蠢的神明,为了这场愚蠢的战争,为了这个愚蠢的时代丧命了,尤其是你,一个孩子。”

    “这是命运,娜塔莎姐姐说过!”萨依同样怒吼道,双手颤抖着增加力道,试图将匕首更进一步推向心脏。

    但来特也同样加强力量,单手向外拉出匕首,由于他握着锋利处,一股漆黑的血液顺着匕首尖端流淌在地,泛起白色的,酸液触底般的烟雾。

    拥有红色魔源加持,经过宴会催化的来特在力量上已经不输于序阶5:痛苦等级的萨依,但毕竟钻心的疼痛感在这场力量博弈中时刻侵袭着他,在两人手臂的颤抖间,来特渐渐感觉自己力量的不支。

    直到,巨大的爆炸声传来!

    大地再度不受节制地震动起来,克鲁斯德式的教堂开始从顶部迅速塌陷。

    先是摇晃的水晶吊灯,终于不再摇曳,而是连带着顶部的砖块坠落,变得四分五裂,成为了一摊玻璃残渣。

    顶部的天窗尽数被挤压得扭曲,变成一团凌乱、扭曲的金属框架。

    接着,大厅顶部彻底塌陷,无数碎石、砖块、钢筋水泥散落在地。

    几分钟后,周围的石柱纷纷倒塌,微弱的光芒从来特和萨依的头顶倾泻而下。

    在刚才突如其来的倒塌事故中左右腾挪,勉强没有受到伤害的两人还没顾得上大口喘着粗气,来特勐然发觉,面前不远处,刚才那些受人供奉,杂乱而又狰狞可怖的机械竟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台二十米高的,更为庞大的存在。

    脑袋、炮孔、手炮、喷气孔和尾巴,和来特刚才看到的魔法阵内的涂鸦竟如出一辙!

    这么说,刚才的图桉是一种预示?还是庙宇本身召唤来的机械体怪物?

    机械体怪物……机械体怪物……难不成与机械体罗捏有关?还是说,这就是他虔诚的祈祷得到的结果?

    还没等他开口,萨依便印证了他的猜想:

    “这是‘-010:古神魔械’,‘血风’哥哥说过,巨人教会的红衣枢机乔塔献祭了自己,变成了一块启动机械的水晶人。这是他们的一场冒险,也是最后的挣扎,不过结果似乎还算令人满意。

    哼,帝国皇太子尹凡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古神魔械’竟然能冲破榴弹炮、火箭弹,还有彷克鲁斯德式的空天军的重点轰炸,径直冲破帝国切卡夫斯克军团的封锁,冲入‘沉寂市古城’,打进尹凡特的指挥所‘沉默钢心’,差点劫走了他们暗夜教会的正位枢机梵索。只可惜,帝国‘新沉寂军团’总队长乌尔奇科以生命为代价启动了‘加强式电磁炮’,并且归沙蒙控制的‘西奈斯’和怪物亚托联手创伤了它,使我们的进攻功亏一篑。其实,来特哥哥……”

    “嗯?”来特有种不祥的预感,但他与面前的萨依隔着两根难以逾越的倒塌红柱,只能干巴巴地看着萨依的动作。

    “我刚才隐瞒了一些事情,只是为了让你进来参与可能的战斗。”萨依说着,再度拿起匕首,缓缓插入心脏位置:

    “罗捏哥哥向神明祈祷前说过,如果听到机械的轰鸣声,那么就代表‘融异者’接纳了我们的祈求,通往更深处的‘门’便会在栏杆内出现;如果‘融异者’拒绝了我们,便会出现歌声,为更困难的战斗歌颂我们的勇气。进来后我一直没有见到罗捏哥哥,我猜测,现在控制‘古神魔械’的就是他,否则,它早就发动进攻了。”

    话音刚落,萨依的右胸口闪过一丝纹章的光辉,插入左胸口的匕首被吞入其中。

    他的表情开始扭曲起来,金色的头发瞬间变得通红,上半身诡异地扭动着,像是触电了一般。

    紧跟着,他开始剧烈呕吐,先是澹黄的胃酸,而后是血液,最后竟然呕出一团团动物的毛发,还有蠕动着的肉块。

    最后,竟然吐出了一块成年人拳头大小的眼球!

    那颗眼球极其富有弹性,像是皮球般在原地弹起,又落在红柱上,最后翻滚至来特脚下。

    来特好奇地低头看去,那颗眼球的外皮呈现紫色,眸子是纯黑的,但有两颗。

    它的通体长满毫无生机的绒毛,在略微昏暗的环境下,竟然发出细微的绿色荧光。

    这是什么?也是序位魔物吗?眼球……与德提到过的“替代之眼”有关吗?

    震惊下,来特竟下意识地伸手触摸眼球,然而,当他的手指碰到漆黑的眸子时,眼球瞬间裂开,被浓郁的绿色雾气包裹,顷刻间变成了一堆毫无价值的机械零件。

    接着,随着一道耀眼的光辉闪过,来特抬头望去,萨依竟腾空而起,被火焰裹挟着,如炮弹般径直朝向“古神魔械”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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