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化学系一班的寝室里几乎都在谈论苏玲玲。
这也难怪,大家没有什么稀奇事可说,总不会在寝室里讨论学习问题吧,高中的时候兴许有,但是到了大学,大家学习的劲头似乎不那么足了,有一种船到码头车到站的感觉。
关于苏玲玲的话匣子一打开,八卦起来就有些离谱,甚至还有天马行空的想象。
苏玲玲那天在操场上说了一句话,大家就根据她的声音来推测她是哪里的人,扬龙和周旭明就争得面红耳赤。
周旭明说:“她说话的声音嗲声嗲气,太好听啦,听得我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她摆明了就是上海人。”
扬龙说:“那不一定,苏州人说话也那样。”
当然,他们对于声音的判断很大程度上是基于广播里的越剧和苏州评弹。
周旭明坚持,“就是上海人,不是上海人才怪呢。”
“未必。你这是管中窥豹,以偏概全。”
吴为冷冷地说:“声音是可以变的,也是可以模仿的。像我们这些来自各地的,都有着浓重的乡音,几年之后,回去恐怕爸妈都认不出我们了。”
周旭明不解,“为什么呀?”
“声音变了呗。”吴为提供了一个新信息,“那天,艾泉老师交代她一个事,她就说,中。中,这是来自河南的口头语。要我说,她八成就是河南人。”
杨龙嗤之以鼻,“怎么可能?瞧她的气质,应该是大城里人。”
吴为也学扬龙的口气,“未必吧。”
没有谁可以说服谁。
陈重生躺在床上看书,他也不插言,而且他们所说的一些,基本上在他的知识盲区。所以他宁愿不说,担心说了,别人笑话。有时周旭明要拉他作为支持者,他也只是淡淡的笑而不语。
“陈重生,陈重生。”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显然是有人从另一边找过来的,关键是一个女生的声音。
寝室里的人顿时屏声静气,一个个下床伫立在床前,仿佛部队里突然接到集合号令似的。
陈重生赶紧忙不迭地答应,“这里,这里。”
大家目瞪口呆,303门口站着的居然是苏玲玲。
陈重生心里直犯嘀咕,这个苏玲玲居然跑到男生宿舍来了,她也太大胆了。
学校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女生不准到男生寝室,当然男生更不允许到女生寝室去,这应该是最起码的常识。
陈重生一脸愕然,“苏玲玲,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苏玲玲大摇大摆地在303转了一圈,“这有什么嘛?”
周旭明鼓起勇气,凑上前去问了一声,“苏玲玲,你哪里人?”
苏玲玲含笑不语,走到陈重生面前,“你是陈重生?”
陈重生点点头。
“黄老师找你。”
陈重生一时茫然,“哪个黄老师?”
“化学系的黄老师,一头白发。”
陈重生马上明白过来,“哦,你说的是黄秋雁。”
“我也不知道他叫啥,大概是的吧。”
“说了什么事吗?”
“叫你现在就去。”
“好的。谢谢你呀。”
苏玲玲传话的任务完成,走向门口,回头嫣然一笑,“你们想知道我是哪里人,是吧?你们猜。”
还是猜,这相当于苏玲玲给他们留了一下伏笔,他们还得要发挥自已的想象。
陈重生陪苏玲玲下楼,苏玲玲也是好奇心驱使,“你怎么认识那个黄老师?你们是亲戚?”
陈重生同样给苏玲玲留了个悬念,笑而不语。
陈重生到了黄秋雁家。
“陈重生,来,坐。”
陈重生见到黄秋雁,完全不像上次见到的那般颓靡模样,现在的黄秋雁衣冠楚楚,在凳子上正襟危坐,一副学究派头。
陈重生疑惑地走到黄秋雁身边。
“黄老师,您找我?”
“嗯。”黄秋雁一笑,脸上透出很深的皱纹来,“上次,你来帮我收拾屋子,我还把你一人关在屋里,对不起呀。人老了,忘事。”
嗨,是这事,陈重生早就不在乎了,黄老师今天专门请他来,是要跟道歉,他反而觉得黄老师有点迂腐,芝麻点的事,犯得着还跟自己的学生这样客气。
陈重生连连摆手,“黄老师,不用,不用。”
黄秋雁拍着桌上厚厚一摞印刷体的活页书,“这是我编的几本教材,送给你。”
陈重生瞟了一眼,上面黄秋雁的署名赫然在目。
陈重生有些为难,“黄老师,这是您的心血,我不敢……”
“陈重生,你还年轻,将来你学业有成,把这些整理整理,是可以出书的。”
陈重生没有为黄秋雁做什么,这么贵重的馈赠,他说什么也不肯接受,“黄老师,您自己留下吧,我绝对不可以。”
十多年以后,黄秋雁去世了,陈重生帮黄秋雁完成了他这些手稿的出版,署名依然只有黄秋雁,并且陈重生把全部稿费捐给了儿童基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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