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中午,胡子大伯招待了陈中福父子俩。
“小侄子,瞧瞧我的后花园。”
胡子大伯打开房间的后门,那里完全是另一番景象,皑皑白雪覆盖之下的几株傲雪的梅花,冬梅开出星星点点的小红花,格外醒目,春梅也露出嫩尖,似乎在传达春的讯息。
胡子大伯把煤油炉放在雪地里,他从小布袋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针,挑出煤油炉里的灯芯,然后点燃,红红的火焰一下腾起老高。
使用这种煤油炉做饭,比乡下烧柴强一篾片,但比城里使用的蜂窝煤炉又差那么一丁点。对城市里人来说,煤是特供的,不光是要钱,还是要票的,就像买肉、买米、买油都是政府定量发票,当然对于物质极度匮乏的那个年代,也不失为一个好的举措,所以乡下人即便是有钱,但没有资格领煤票,也没办法使用蜂窝煤炉。胡子大伯在县政府里也只能用这种煤油炉了。
陈重生好奇胡子大伯的针线袋里到底还有些啥,他妈就有这个玩意,这不是女人所用的东西吗?怎么胡子大伯也会用上?陈重生拿着鼓囊囊的针线袋,打开一看,也就是些针头线脑、小扣子之类。这种针线袋,无论是乡下人,还是城里人,都会视为家里最宝贝的东西,特别是对于女人来说,这有点像陈春生上辈子人手一部手机似的。
但凡家里子女众多的,父母为老大做一件新衣,老大下面的老二、老三、老四……会依次捡旧,所以说一件衣服,要穿好几个人,穿好长时间,难免会褪色,更会裂口子,就免不了要缝补,这就离不开针线袋了。
陈重生惊叹胡子大伯,看上去比他爸的年纪都大,面对这样的环境,活得那么敞亮,还特别乐观,还有人少见的幽默特质,出口就是笑话。
饭菜做好了,菜也就一碗球白,球白上横着三片肥肉,还有一小碟花生米,这应该就是高规格招待客人了。因为吃上猪肉,或是素菜荤炒,也只有大过年的,乡下人才有这个口福。
胡子大伯还摆上两个小酒盅,斟满了两杯,“中福兄,来。”
胡子大伯就和陈中福开心地对饮起来。对乡下的男人来说,一碟黄豆,或是花生,就着一杯烧酒,那就是最向往的生活。
胡子大伯呷了口酒,说:“小侄子,长身体,学习也蛮费脑的,要吃点好的。这可不是猪头肉啊。”
陈重生埋头吃饭,胡子大伯便把三片肉夹到他碗里。
“中福兄,你瞧你这个儿子,天庭饱满,地阔方圆,一看就是文曲星下凡。”
陈中福再次听到陈重生是文曲星下凡这样的话,心里便乐开了花,“老哥哥,抬举。”
“我说的不是醉话,能考到一中来,那都是这个。一中不会那么好考的,小侄子不简单啦。”胡子大伯向陈重生竖起大拇指。
陈中福没有纠正胡子大伯,陈重生不是考到一中的,是他托关系进的,这种掉味的话,他不会同外人说,也有一点虚荣的成分在里面。
“老哥,你过奖了?。”
“我跟你讲,进了一中,一只脚就算是踏进了大学校门,我等着喝我侄儿的喜酒呢。”
“那是,那是。”
陈重生在旁听着,总感觉他们是在旁敲侧击,当然也是这些人对他的殷殷期许。
但他不喜欢他爸这种唯唯诺诺的样子,对校长是这样,对胡子大伯也是这样。
“中福兄,你儿子考上了大学,那在瓦池乡就是放了一颗卫星,那家伙,你们陈家就不得了啦。”
陈中福笑容满面,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他拍了下陈重生的肩膀,“陈重生,听见没?”
陈重生嘟囔一句,“我知道,爸,我会努力的。”
胡子大伯胀红着脸,“年轻人,要有一股子拼劲。”
陈重生心里就卯着一股劲,他既然走到这一步,他就不会退缩了,换句话说,他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尽管他基础薄弱,高考只考一百多分,怎么着也要死马当作活马医呗。
陈重生朝胡子大伯的房间瞥了一眼,他将在这待上半年,睡梦中与臭味相伴,与一个陌生的老人相拥在一床被子里,开始了他艰难的复习备考。
许多年以后,陈重生都在想,他怎么那么快就适应了住在厕所里,睡在粪池之上的生活,或许就是因为心中有了一个目标吧。
一连几天,陈重生在城市班里听老师讲课,确实感觉自己与其他同学的差距太大,他需要补习的知识盲区、漏洞太多了,这个时候他才真正体会到时间贵如油,太不够用了。
自然,他的心里也装不下别的,即便是吕衣甘蓝,陈重生也没有心思想她了。
十多天的县一中的寒假补习结束了,腊月二十九的下午,陈重生返回家去过年,在迈入金安村的地界时,他才想起了吕衣甘蓝。
想到吕衣甘蓝,陈重生就有点急不可耐的想去见吕衣甘蓝,她的音容笑貌,便浮现在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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