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梧桐他们把过夜的棚子搭建好,天都看不见霞光了,崔世泽才最后一波上岸。
崔令仪在岸边心急如焚地等着,看到崔世泽终于平安上岸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打湿透了。
父女俩好几年未见,又差点阴阳相隔,崔令仪看着她爹苍老了十岁不止的模样,眼泪一下就从红透的眼眶里冒出来了。
崔世泽眸光也蒙上一层雾气,“小小怎么来了?”
崔令仪哽咽地埋怨道:“我不来谁来!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
崔世泽就这么一个女儿,为了她不惜和皇帝撕破脸,看到她难过心里又怎么会好受,就算是当着学生们的面被她凶了,还露出讨好的笑意,“小小别气,爹爹知道错了。”
他知道个锤子,知道就不会明知道楚王要造反了,还死心塌地劝说狗皇帝以民为贵。
崔令仪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宛若还在闺阁时撒娇的娇俏模样,崔世泽身后的那群学生,匆匆瞥到一眼,耳根通红连忙收回视线。
崔慕之凑过来,拍着胸脯笑道:“堂叔,没事,堂姐来不了,还有我呢!”
崔令仪微微一笑,看向崔慕之眼神里的意思分明便是,你小子再敢多说一句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崔慕之吓得一哆嗦,连忙禁声。
崔世泽宠溺地笑了笑,都长大了还像个孩子。
落雨村全村上下一共有五百多口人,往年洪水是不从他们村子路过的,今年直接将全村都给淹没了。
他们当时一点准备都没有,现在大家没了生命危险,才感觉到肚子饿的就快前胸贴后背了。
以为安全了,官差们再无所顾忌,直接对崔令仪讨要食物,“要饿死了,先给我们些干粮和水。”他们到现在还认为,崔令仪想要她爹好好的,就得把他们当大爷伺候好了。
有些人的目光落在崔令仪盈盈一握的腰肢上,甚至露出了轻浮的神色。
崔令仪冷呵一声,“洪水里有鱼,你们可以跳进去吃。”
官差倏地变了脸色,对崔令仪威胁道:“信不信我”
“唰”蓝惊白一下抽出了剑,正欲将这几个碍眼的官差一剑捅死时,崔世泽拦住他:“剑下留人。”
官差以为崔世泽顾忌他们,冷笑一声,抽出大刀,狂妄地道:“我们有权击杀任何一个企图逃跑的囚犯。”崔丞相可是天下闻名的爱民如子,尽忠恪守,必是不敢违抗皇命逃跑的。
只要崔令仪他们乖乖识相一点,让他们吃得饱,心情好,把崔丞相送到江源城而不是去凤鸣城当捡马粪的下人,也不是不可以。
都到了这个时候,崔丞相还要守着那些迂腐的规矩,崔令仪心口堵的就像吃了几十斤大便一样,父女相见的喜悦顿时散去了一大半。
崔慕之眼底也难掩失望,堂叔也太没有脾气了。
他就没看到这些官差看堂姐的神色有多么龌龊吗?
就连崔世泽身后的那些学生,也觉得崔家人都在这里,老师没必要纵容这群官兵蹬鼻子上脸。
崔世泽面对官兵们的威胁,神色淡然,看向撇开视线不想看他的崔令仪,眼底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慌张,出人意外地,对手持着剑的蓝惊白沉声道:“他们饿了,小小想请他们去吃鱼,那就请他们去吃鱼吧。”
此话一出,崔令仪倏地转过头看向他,眼底全是意外的惊喜。
蓝惊白得到吩咐,没等这群官兵们反应一二,就连同其他人,将这二十几个官兵全踹进了波涛不绝的洪水中。
官兵们仅仅呼喊了几声,就被洪水飞快地卷走了。
他们可不像蓝惊白武功高强,被洪水卷走,不出意外,就只有一个死。
把杀人说的像是请人吃家常便饭那般客气,也就只有老师了。
同时,学生们也心安了许多,跟着崔世泽无论处于何种境地,都不会被人随意践踏尊严。
崔令仪又忽地高兴起来,她问:“饿了吧?”
崔世泽还没有回答,“咕咕咕~”肚子就先替他回答了。
就像有连锁反应似的,他身后的那些学生,那些村民的肚子,全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阵“咕咕咕”声。
崔令仪的笑容倏地僵在了脸上,因为她下半句根本就没有着落。
黄忠分辨出崔世泽的大概方向,她就带着人马不停蹄地赶路,发现崔世泽被困在洪水中间随时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之后,早就忘记要派人去挖野菜了。
现在,天已经黑透,根本就不可能找到任何食物。
崔世泽看出女儿脸上的窘迫,微微皱眉,看向他们带来的马匹,和身后眼巴巴期待的村民们,忽地,也静默了。
崔幕之看起来大大咧咧心思却很细腻,对村民们道:“我们要走了,你们也去找个地方落脚吧。”
他们这么多人,加上崔世泽身后的二十名学生,想今晚凑合一顿,也得杀两匹马才行。
这五百多名村民,他们救了他们的性命,已经费了很大的劲儿了,再供一顿吃的,完全没可能。
落雨村的村长李昌治耳朵很好使,听得出崔慕之不加掩饰的驱赶,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李昌治对村民们大声道:“乡亲们,先生救了我们,我们现在一无所有,无以为报,只能给先生嗑三个响头,将先生大恩永远铭记在心。”
夜里,李昌治声如洪钟,村民们齐齐跪下,朝崔世泽重重地嗑了三个响头。
李昌治嗑完,额头已经红的快渗出血迹了,又郑重其事地问:“先生可否告知尊姓大名,望有朝一日,我们落雨村的子子孙孙能有机会报答先生。”
听着落雨村村长言真意切的话,看着村民们一双双感激明亮的眼睛,崔世泽心里五味杂陈。
良久,他拿定主意,对蓝惊白不容置喙地道:“去杀几匹马,做成汤给村民们暖暖胃。”
这里这么多村民,他们得杀多少匹马!杀了他们的马,他们又如何能尽快返回清河。
崔令仪皱起眉,不赞同地道:“爹,我们还要回清河。”
崔世泽却叹了一口气道:“回不去了,清河保不住了。”
崔令仪一直担心的预感,直接被崔世泽毫无保留地撕开了。
她沉沉地看着崔世泽,嘲讽的嗓音里带上了浓重的怨气,“丞相大人爱民如子,凭什么杀我们回去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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