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同墨阁师伯等人一一告辞,远山师兄牵着阿轩的小手站在一旁目送着我们一行四人离去,临走前我将小白虫留给了他,日后有事,也好联系,漫漫长路,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是东方嵩山少林寺。

    嵋灵在前头驾云心不在焉,频频回头,眼睛低低浅浅的往沚渊身上扫,若是沚渊还她一个温和的笑容,她便心花怒放脚程都快了许多,若是正赶上沚渊跟我说话,她便幽怨的丢过来一记眼风,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出了昆仑山后四下的温度都明显升高,在山上穿的那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此刻成了累赘,没过多久,我就已经大汗淋漓,奈何周围一左一右两个男子,又不好大刺刺的就直接脱了外衫,只能心里默默叫苦。

    额头上一颗汗珠已经凝聚的豆大,顺着脸颊一路滚落下来,弄得我痒痒的正要抬手去擦,却被另外一双手捷足先登,沚渊看着我的眼睛温柔的能拧出水来,一块水蓝衣袖冰冰凉凉的擦拭我额头的汗珠,我面色微红的向他道谢。

    与此同时我们站着的这块云彩猛地抖了两抖,嵋灵那边一下,师父那边一下。

    然而沚渊却对周围的动静置若罔闻,给我擦完了汗的手伸到我的胸前,开始解我的衣襟,“热的话就脱了吧,小樾儿不用害羞。”

    我窘迫的从他手中抢过衣襟,“这个我自己来,自己来。”

    然后云头是更猛烈的一阵颤抖。

    就在这样一路颠簸摇晃的情况下,半日之后,我们终于到了嵩山山脚。

    嵩山不高,从山脚就能隐隐看到山腰处隐于林木之中的一座千年古刹,温软夕阳下,传来一阵阵厚重虔诚的钟声。

    山脚入口处手持长柄扫帚正在打扫林间落叶的小师父看见了我们一行四人,将脚下的落叶虚虚拢了一拢,面上带着亲善的笑意走来。

    “几位施主可是来少林寻司空方丈的?”小师父开口果断直白让我有瞬间的错愕。

    “正是,不知今日方便否?”师父双手在身后交叠,与这小师父三言两语竟然让人觉得是多年的老友。

    小师父欢颜一笑,“当然方便,司空方丈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想来这司空方丈也不是等闲之辈,居然能算到师父会在这个当口过来。

    此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小师父领着我们上山的路上来来往往遇到了许多肩上挑着扁担两头挂着木桶的僧侣经过,不远处的寺院之上直直的飘出一缕青烟,渐渐融没于昏黄天际。

    路过一棵看似年岁不小的银杏老树旁边时,坐着一位眉目清秀的年纪不大的和尚,和尚脚边趴着一团雪白雪白的毛球,毛球中露出一个黑漆漆泛着水光的鼻头,我细细一看,居然是一只罕见的白狐。

    白狐在和尚脚边一会儿抬起头来喝口碗中的白粥,一会儿乖巧的蹭蹭和尚的裤腿,和尚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淡淡的看着,眼睛中细细的一条小河静静流淌。

    给我们领路的小师父法号叫虚尘,为人活泛,一路絮絮叨叨个不停,看见银杏树下的和尚时眼睛亮亮的朝那边打招呼,“清远师兄~今天晚饭吃什么啊?”

    银杏树下的人闻声抬头,朝着虚尘淡淡一笑,“今天有你爱吃的土豆饼子。”说着朝我们一行人微微一点头,又继续低头看着脚边那只狐狸。

    我看着那狐狸憨态可掬的样子,觉得不过是只普通的白狐,就是皮毛生的不错,样子喜人。

    虚尘高兴的跳了两步,边走边跟我们闲话,“那是我清远师兄,是司空方丈门下的弟子,平时不太爱说话,就跟那只狐狸亲。”

    “那狐狸跟他可是有什么渊源?”我顺着他的话头问道。

    虚尘被我勾出了话头子,开始唾沫横飞的给我们讲他清远师兄和那只狐狸的故事。

    “那狐狸啊,我记得大概是四五年前吧,那时候我才刚十岁出头,师兄大我两年,那年啊,说也奇怪,嵩山上头居然出现了恶虎,咬伤了许多同门的师兄师弟,可是佛门偏偏就有个不准杀生的规矩,这老虎闹的人心惶惶却又没真的把谁咬死,司空方丈也就是禁制我们去后山而已。”虚尘说累了,停顿了一下。

    “然后啊,有一天,清远师兄下面的一个小师弟伤了风寒,病的还挺严重的,师兄也就没想着恶虎的事,背着竹篓就去后山采药了。”

    “然后呢?清远小师父碰上老虎了?”

    “可不!清远师兄刚绕到了后山没走两步,就在一片半人高的草丛里看见了一块花里胡哨的黄色皮毛,杂草缝隙中两颗闪着精光的琥珀色眼睛,呼呼低吼着,低吼中还偶尔冒出一两声尖细绝望的动物叫声。清远师兄那时候从脚底下捡了一根扫帚柄粗细的木棍,运足了力气,你要想啊,司空方丈门下的弟子,功夫自然错不了,朝着那恶虎腰腹最柔软的地方猛地一戳,那老虎当时正在专心对付爪子下的猎物,分了神,还真就叫师兄给刺中了,大吼一声就逃走了,从此再没出现在嵩山之中。”

    “那刚才那只狐狸,就是清远师父从恶虎爪子底下救起来的猎物?”

    “姐姐好聪明~一猜一个准~”虚尘朝我呲牙一笑,“后来啊,清远师兄就亲力亲为的照顾起了负伤的狐狸,有什么吃的先给它,最后狐狸好了,居然也不离开,就像刚才姐姐你看到的那样,天天在师兄脚边蹭着,每天吃晚饭的时候,就坐在那棵银杏树下,一坐就坐了四年多啊。”

    “所以你刚才看见清远师父在给狐狸喂粥,就觉得是晚饭熟了?”我笑着打趣虚尘。

    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光溜溜的脑袋朝我笑笑,“嘿嘿,让姐姐笑话了。”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少林寺入口,层层叠叠的寺院古塔,红墙灰瓦,参天古树,灰衣和黄衣的僧侣在一处院落汇聚,那宽敞的屋子门口飘来一股清爽饭香。

    往外飘着香气的屋子,门楣上挂着快黒木匾额,上书“五观堂”三个大字,打五观堂中走出来一位慈眉善目,浑圆面庞,厚垂耳朵,眉须雪白的和尚,笑着对我们一行四人道,“几位施主来得早不若来得巧,一滴水,一粒米,皆是缘分,我少林寺的清汤淡饭,还望诸位莫要嫌弃。”

    一旁来来往往的和尚们都愣住了,不可思议的看了看那位,又看了看我们。

    师父双手一拱,口中说道,“方丈客气了。”

    五观堂内整洁简单,一排排长桌长凳整齐摆放,迎我们进来的司空方丈坐在最里面正面对着房门的位置,方丈安置我们坐在他前那条长桌的两侧,其余弟子才纷纷落座。

    房间正中的佛像两侧贴着一副对子:五观若存,千金易化;三心未了,滴水难消

    桌子上摆着一盆一盆的斋菜,其中最多的便是炖土豆块和青菜,桌子上每个弟子面前都摆着一个暗色钵盂,钵中盛着清一色的白米饭,看了看方丈,又看了看我们,竟没有一个动筷子的。

    最后还是司空方丈笑笑,抽出了一双筷子,夹起了一块土豆,也不说话,就细细的吃,慢慢的大家也就开动了手下的碗筷。

    吃着白水煮青菜,本上仙甚是难得的想念起了小鱼煮的扁嘴鱼汤,但在此佛门净土,我不敢造次。

    吃过晚饭后,一个浓眉大眼模样憨厚的弟子替我们每个人安排了房间,这次嵋灵却没有吵着跟我同屋,神情古怪的低头扣手指,一言不发的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我在心里一声哀叹,这姑娘一路的表现以及种种变化,估摸着怕是瞧上沚渊了,然而沚渊又一天到晚死心眼把我当成已经死了的汐泗,不肯瞧别的姑娘一眼。有时候看着他们两个,若是沚渊没有之前的经历,他同嵋灵应该也是很容易修成正果的,归根结底本上仙虽然没有汐泗的记忆,但却同她是一个灵魂撕扯出的两个人,这趟浑水不想沾都不容易。

    怎么才能让沚渊放下,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正在我也打算进屋子好好睡上一觉的时候,司空方丈忽然抬头看了看天空,慈眉善目的看着我笑道,“今晚月色不错,不知这位女施主可愿意随老衲游园一番。”

    这句话问的我一愣,自从进来这少林寺,也就是师父和沚渊偶尔同方丈续上几句话,就算是游园赏月,这会儿也不该是我啊,但转念一想他们信佛的人和我们修习道法之人为人处世上有诸多不同之处,修道之人说话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讲的是一个直来直往,然而信佛的和尚们却最喜欢跟人绕圈子,一件事给你拐八道弯,弄的人云里雾里看不清楚。

    那日西天梵境六尘往生湖畔,迦叶佛祖差沧溟给我送了张绢帛,短短两句话十四个字,就将我日后的悲惨人生点的一清二楚,奈何我愚钝,当时没有参透。那这次司空方丈这么说,莫不是也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我说?

    沚渊同师父皆是一脸诧异的看着司空方丈,本上仙对方丈愉快一笑,“好啊。”

    方丈看了看愣在一旁的二人,道了句,“看来二位施主也觉得今夜月色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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