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儿!你”梁安正待横语,却教石生细声阻下:“不可躁作,魔君虽有年迈,却非你我之敌,且不说其存何意,但此酒间话语亦知无害,休要莽撞。”

    梁安也知此话不假,可师父苦楚二十余载,今日方明不过破障而成,光阴不返,期间郁着又予谁言,便似异物哽喉,吞吐难当。

    石生见他眉丝愈紧,照此下去只怕心魇横生,当要再言,却听沈时安道:“如何?还寻老夫为师雪耻?哼哼,不如依此小友之言,免殁性命为好啊。”

    石生本将声气压得极低,不想仍教听去,大惊之余不免忆起当日林中老者言语,沈家功法着辨口、耳,无怪悄声入晰。正想间,梁安忽从高声:“师如代父,岂容辱没!”随即右手并指前伸,径往沈时安左眼刺去。

    “暮霜气候难成,徒弟亦不足斤两,哼。”鼻音浅嗔,口中讥讽,沈时安直将吞天曲握成弧。右手松弛,蛇剑柄末猛自崩弹,正撞梁安肚腹。恰似一击,实承大力,梁安跌座上未稳,魔君手下又变。只见他双指夹刃,挝腕一送,吞天自腰鞘还复如初。

    这长剑落,梁安惊疑,便是适才一击,亦渡巧劲,不痛不伤。无怪师父当年一招被制,这老儿,当真可怕。想己身讥言成愤,倘若魔君真下杀手,恐已惨戮多。霎时间冷汗透辈,惧栗不已。

    “老夫虽曾盟主之座,却从未屠你凌云一人,暮霜心惧不破桎梏只怨自身,若你难辨青红,他日功成再予老夫雪耻,不过,究否本事,恐如妄数。”沈时安斜目一瞟,自在笑意,又对石生道:“今日叙事未完,不知小友愿否再闻?”

    石生先瞧梁安颓坐无动,不知心思;又望魔君执杯悦色,只好道:“前辈欲述,晚辈依闻。”

    “好。话说当日,老夫直上主峰,掌门、长老备候多时,尚未道明来意,已是剑锋相对。我虽无心伤人,却也岂任利刃加身,自与缠斗。百多合后,凌云一众气力不续,老夫且也罢手,敬语成期,可凌云掌门斥言勃骂,还道痴心妄想,实是可恨!老夫不欲辣手,只好四处寻望,而凌云一众紧自趋赴。久获不得,恰至一方寒穴,既然遍山无踪,老夫料定莲儿必在此间,只是****剑意驳杂孤游,恐为众兵之所,倘若贸进必惹剑意躁动,若时凌云门众两相夹击,岂非升天无路。一时迟疑,教人追至,杂乱再嚷。或许亦因扰动,****突现一影,老夫望,正是莲儿!见她手持吞天立在雪中,定仍将我系挂,否则怎握赠剑!如此景象,难免喜不自胜,混将旁侧忘却。那凌云掌门倒也了得,竟趁分神之际一剑袭来,待得反应已迟,背门教他伤了一剑。而后更把长剑一抖,化出数道繁影欲除后快,所幸莲儿从侧护下。  如此心头更暖,只想脱除困境,好把相思话述。可莲儿直将身阻,劝言山下,勿再挂怀。老夫心中有她,亦知她心有我,便予道之,如能同栖,此生无求。偏偏凌云掌门不欲我意,长剑再刺,老夫多番忍让亦燃怒意。破去剑势,几将毙于掌下,可顾莲儿心思,未能真个下手,唯只重创,欲此离去。但那老儿顽不领情,当一折身便予施袭!老夫只觉眼前一花,再神,莲儿立在身前,长剑径刺心口奈何无顾!只恨我容予一时!”沈时安目色渐荧,手上酒盏亦教他捏得裂痕密迹,难以释怀。“老夫恨不能斩尽凌云一脉,但莲儿又怎忍伤她至亲将她携至山下时,已是气若游丝,老夫忙渡内力缓护心脉,奔走一日夜方至济元宗前。可惜伤势已成,若非老夫内力深湛恐难续息我本一腔话语,难吐真露幸尔巧得高人施术,方得十日光景相伴无隙恨只恨天不遂愿白共度”沈时安默语黯然,一滴晶莹落在杯中,竟似碎月满盏,仰一饮,直落喉中未甘。

    梁安听罢,惊愤亦消,心中无由酸没,不知当作何慰。又闻,“今日叙罢,二位小友能闻老夫叨语,甚是心慰,赎老夫失宜一时,不送了。”说着,沈时安略一摆手,背过身去,望着院角香树沉浸郁思。

    言下逐客,梁安自亦随语,起身欲去。可石生顽坐不动,全文丝毫退意,只听他道:“前辈怀思,晚辈免能食味,只有一事不解。为何当年沈家灭门,前辈竟能不阻?”

    “老夫立誓,不舆江湖。倒是你,何故着紧沈氏之事?”沈时安满面沉色,显有不悦语断沉思。

    “无外他意内子亦是沈家门人,只是今番”石生话言未毕,魔君猝然难,一掌拍来,骤风压面。“你是何路数,竟可娶我沈氏之女!”适才见识魔君之能,石生岂敢大意,提拳迎上已尽全力。只听连串声响刺耳难奈,座下木椅竟随身形挫退数尺!

    “七道劲力?一劲九化!济元宗?!”沈时安瞪目霎逝,转笑道:“不错,不错,亦算得门当户对。说来当年曾为莲儿续脉之人,便是你济元高辈,不知小友可曾听闻‘巧胜公’?”

    原是济元高人,无怪可施续脉奇术。“晚辈入门时,济元已遭横祸,无缘得闻。”石生感叹稍顿,又语急切:“只是今番内子离行,不明去处,烦请前辈一道家舍,或可能觅。”

    “为人夫者,竟迫妻离,若非老夫不欲旁事,真将予你一顿好打!”沈时安恨起心底,直往白目,遂长叹:“哎罢了,我沈氏原居北祁竹奉西往四十里处,你自且寻去只是夫妻本缘,善且待之。”

    “多谢前辈,若能寻往,他日必携以报,想来内子亦添欣喜。”

    “不必了,老夫早已无心去罢。”沈时安话至半句,便将二人逐去。

    石生告手揖别,随与梁安踏出堂外,寻复顾驾。

    马夫本想二人不过随意打点,谁知半日无影,此时正匐车上鼾声如雷,口角浸涎。二人近前见他模样,欲将唤起;谁知尚未动作,他竟抽身一震,眼若铜铃般挣起。见得二人置前,憨笑道:“二位公子方近我便知晓,呃我可未曾躲懒,只是闭目而已,闭目,哈。不过公子可去了些许时辰,不如赶早快马,好寻宿处。”

    梁安方才听罢魔君述事,一心忧郁,此时见这马夫唇角挂涎,却仍强说苦候之言,不免嗤意,掩着灿颜钻进厢中。

    石生随后,横坐驾后,道:“所言甚是,不过此行需转北祁境地。”

    “啊!”马夫听言,苦叹一声,可二位主顾岂又怠慢,没奈何只好唯喏应与:“这北祁道远,尚需官府通牒方能入境,二位公子可曾准备?”他想二人偶有奇思,若言耗时或可打消念头,谁知一通话语全无声应。哎,这趟苦差,看是避不了喽

    随即,一扬马鞭,缓行而去。

    沈时安驱走二人,凛目骤聚,只因一人无声无息,穿堂入院。

    “晚生,拜见老盟主。”此人一袭长缎,漆蓝如墨,上印暗纹;背后一匣几有身长,额下锦翅雕镂金灿生辉,正将鼻目掩去,难观真容。来人恭敬施礼,沈时安却沉道:“久别无恙,当年小儿已长身段。不过,来得倒好,省下老夫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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