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地处偏远,这小镇的晚市倒也还热闹,路两边摆摊设点的比比皆是,大声叫卖的此起彼伏,生活气息格外浓厚。高蛮专平日都爱钻在故纸堆里,今日近距离接触这些市井烟火,却也颇感新鲜。

    在李大新的一路介绍下,轿子被抬到了一处别致雅静的小院落。听得外面的喧闹声忽然远去,周边顿时安静下来,高蛮专掀开轿帘走了出来。见这里竹丛遍生,小桥亭榭,远处似有古琴声悠悠飘来,在这远离京城的偏僻之地能有这样一处胜地,着实让人眼睛一亮,连日赶路的辛劳也似被洗荡了一般。尤其是这庭院里的几盆山茶花开得娇媚可人,艳丽多姿,更是引得他心神放松。

    正瞧的出神间,忽听得一阵抚掌大笑,接着从里间走出一人来,边快步向前边大声热情招呼:“哈哈,高兄啊,请您老人家挪动贵步简直是难于上青天啊!”

    高蛮专吃了一惊,在这远离都城的无名小地竟然会有人认识他。再定睛一看对面来人,玉树临风,满脸英气,这长相似曾相识,约摸想了一会才记起来,原来竟是几年前曾到过家中的曾乘风曾伯伯的儿子曾无庸。

    这曾乘风乃南中人氏,本是做茶具生意,十多年前便已认得高普沧,二人一个做茶叶,一个做茶具,配合得天衣无缝,曾乘风跟着高普沧生意越做越大,两家的关系也越来越好。高蛮专从小便认得曾乘风,这个和蔼可亲的伯伯每次来他们家,都会为他们兄弟带一些机巧可爱的小玩具,领着他们到街市上买糖果吃。高普沧对孩子们虽疼爱,却也要求严格,有时难见笑容。而曾伯伯从来对兄弟们都是有求必应,笑容可掬,很得孩子们的欢心。三年前,曾伯伯第一次带他的儿子曾无庸出现在他家,便与高家的几个孩子非常投缘,兄弟几个相约下次一定在南中见面,只有高蛮专为人冷淡些,未曾和这曾无庸有多亲近,因此几年后乍一见竟想不起此人,也更不知今日竟然会在这里碰上他。

    “原来是曾兄。“高蛮专拱拱手,微笑道:”这可真是巧了,您怎么会出现在此处呢?“

    曾无庸笑而不答,只是热情地几步上前携了高蛮专的手,领着他朝长廊尽头走去。一路只见长廊两边各式茶花争奇斗艳,只闻花香阵阵沁人心脾,这穷乡僻壤间,能繁育如此多茶花品种实属难得,有的品种甚至高蛮专都是第一次见,内心不禁暗暗叫好。

    正满腹狐疑,开口欲问,却听见一奇怪的乐声传来,似胡笳又似云板,又似都不是。凝神细思之际,又一声低沉的乐声响起,似牛角又似铜角,又似都不是。紧接着,此起彼伏的乐声忽然响彻整座阆苑。高蛮专自幼便对乐理相当精通,几乎没有他不识的乐音,因此京城红袖坊的歌姬从来都难以入他的眼。然而,这突如其来的乐声却一下子将他的心神完全摄住了,这是怎样的音乐,乍听似毫无雕琢,再听却又似精心编排;似北方汉子的古朴而粗犷,又不失一点江南女子的温柔细腻。他从未听过如此奇怪又美妙的音乐,连脚下的步子都迈不动了,驻足屏息,唯恐错过一丝一毫。

    一旁的曾无庸见高蛮专如此沉醉,也丝毫不催促,只笑吟吟地看着这位世兄,直到乐声停止,高蛮专才回过神来,见曾无庸正满脸笑意地望着自己,忙拱手道:“小弟这见乐就痴的毛病让曾兄见笑了,失礼失礼。”

    “哪里,我早就听闻蛮专兄精通乐理,对各地的奇音雅乐颇有鉴赏能力,堪称音律大家,因此特备了这纳西古乐来迎候曾兄。”

    “这便是纳西古乐?”高蛮专大喜。

    “是,小弟远不如曾兄学富五车,精通音律,只是个不通乐理的粗人。“曾无庸谦虚笑道,”但小弟生于斯长于斯,对这古乐倒是颇为熟悉的。“

    “我早听闻纳西古乐大名,但为何世间却找不到一本有关这种古乐的记载呢?”高蛮专充满疑惑。

    “高兄有所不知,这纳西古乐均是由当地的纳西族人所奏,他们没有自己的文字,所以只能通过口口相传的方式将这古乐流传下来,是以非南中本地人氏甚少知晓纳西古乐。而高兄竟然还知这世上有这种古乐的存在,这对于纳西族人来说已是莫大的荣耀啊。”曾无庸感叹着,又诚挚地向高蛮专鞠了一躬。

    “哪里哪里,今日有幸得闻久负盛名的古乐,实乃缘分,还得感谢曾兄如此盛情啊。“说着也向曾无庸鞠了一躬。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一间装修雅致的包间,入内才发现非常宽敞。包间的前半截都是空地,似乎可作为演乐场,后半截才是一张八仙桌,一女子早已在桌旁演奏,细听来正是伯牙子期的《高山流水》。那女子虽不如李大新所说皮肤白嫩,但却呈现出一种天然的健康之美,不施粉黛,不矫不饰,余光瞟到高蛮专正驻足看她,女子抬起头,一双眼半睁半闭连抛媚色,颇具挑逗意味,大胆至极,全不似世人眼中那些羞羞怯怯的弱女子。可高蛮专此时的注意力倒不在此女子身上,而在她手上的那把乐器之上。只见那乐器为金丝楠木所制,长约三尺,搁置于地,一头平坦,上有五弦,另一头却高高翘起,翘起的一端线条柔美流畅,恰似凤尾般引人注目。

    “这是什么乐器,造型如此奇特?”高蛮专好奇地问道。

    “这是凤尾箜篌。”

    “嗯,凤尾,果如其名。”高蛮专颇有兴致地连连点头。

    待又欣赏了片刻这难得一见的乐器后,高蛮专才忽然想起李大新怎么不在自己身边了,且自己如此忘情,竟然把站在一旁默默等候的曾无庸忽略了。正欲拱手再次抱歉,却听得门外一声拖得长长的“来喽“,紧接着便见李大新抱着一个硕大的酒坛进来了。他小心翼翼地将酒坛放在靠墙边的几案上,腾出手来后对着曾无庸深深一鞠躬,气喘吁吁地嘻嘻笑道:”这是曾公子今日请客的酒,三十年的女儿红了啊。“又厚脸皮地伸出手,指指酒坛:”小人今儿个是不是有福了,咱家公子不能饮酒,小人可以代劳,可以代劳,嘿嘿。“

    高蛮专笑骂道:“你这奴才,原来早知道曾兄在此等候,还装神弄鬼地百般哄骗我说什么新安三绝,待会就是有好酒也不给你喝,一边看着馋死你。“被这一番作弄,高蛮专也不再似先前那般一本正经了,抓住李大新轻笑着给了几拳。

    李大新笑道:“公子您可冤枉小人了。我这是奉曾公子之命,专门邀您前来啊。再说了,这新安三绝小人可没胡诌,您且等着吧,嘿嘿。“边说已经边将酒坛盖揭开,果然是浓香四溢,醉人心田,就连见惯了各种好酒的高蛮专也深深呼吸了一口浓香的空气,久未饮酒的馋虫似要被勾出来了。

    这时,曾无庸已请高蛮专坐到了雅座的上首席位,又恭恭敬敬地对着他鞠了一躬:“高兄,今日是我这小弟唐突了。三年前到高家拜访后,父亲便一直责骂我不长进,让我以高家几位兄弟为榜样,尤其是三公子学富五车,情趣高雅,在高家这样富贵豪奢之家竟能出您这般高才,实属人中龙凤,人中龙凤啊!“

    又拍了拍一旁李大新的肩膀道:“所以,得知您这次会到南中来,小弟便早早儿和这位小兄弟联系上了,让他务必想方设法请您前来赴宴,一来圆小弟当面向高兄讨教的夙愿,二来也盼本地这点小特色能给公子您带来惊喜。”说完,曾无庸半蹲下,将刚刚倒满的酒杯高高举起,诚恳地道:“高兄,还请原谅小弟今日自作主张,若您要罚这小兄弟,小弟我便先自罚一杯。”不等高蛮专说话,他一仰脖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高蛮专此前听得半截纳西古乐,内心早已对眼前这位不甚熟悉的世兄充满了好感,此时更是被其感动,忙将曾无庸扶起道:“曾兄哪里话,今日承您厚情,有幸欣赏得这新安三绝,实乃此行最大的收获,说感激还来不及呢,谈何怪罪。”

    “哈哈,高兄果然是高人雅量。今晚必定让您不虚此行,一醉方休。”曾无庸面露喜色,示意自己身边的小厮给高蛮专斟酒。高蛮专见那小厮手捧酒盏过来,忙挥手阻止道:“曾兄,自去年家中发生不幸,父亲便三令五申我兄弟几人绝不可在外饮酒误事,小弟不敢违抗父命,还请曾兄谅解。”

    曾无庸略略怔了怔,表情略显尴尬,但很快便令小厮退下,自己亲自接过酒盏,轻轻一声叹息道:“唉,二世兄如此风流倜傥,前程远大,谁曾想会遭此劫难,小弟从此再无缘得见了,可惜啊可惜。。。“说完已是眼圈微红,沉声道:”小弟再饮一杯,以敬二世兄在天之灵。小弟给您满上,您随意便是。”说着不由分说便将高蛮专杯中斟满,自己又大口饮尽一杯。

    此时,室内除了门边女子的抚琴声便再无杂音了,像是配合此时的心境,乐曲已变成了哀婉的《朱砂泪》,琴音婉转悲切,单指轻拨根根琴弦,似滴滴珠泪凄然而下。高蛮专的思绪似被牵引了一般,忆起往日兄弟呼朋引伴高歌纵酒,内心忽而沉郁至极,抓起眼前酒杯也一饮而尽。

    “公子,您。。。”李大新见高蛮专竟然开始饮酒了,一时竟不知所措起来。今日受曾无庸之托,力邀自家公子到此处来会客,虽然以新安三绝为由引公子来此,但至于来后是否会饮酒,这个问题事先并不曾和曾公子探讨过。他知道高家这几年的规矩,同时他也身负保护公子的重大责任,见公子一杯酒下肚,心中仍然起了一阵慌乱,真不知在此处该劝饮还是劝不饮。不过想着既然公子已经破戒,只愿此夜平安无事,回到京城瞒下此事就行了。

    “娜珠,请赶紧换个曲子来,怎可引得高兄如此伤怀?”

    听得曾无庸吩咐,那姑娘赶紧停下手中乐曲,非常自然地切换成了另一种曲风,清新明快,彷如暮春时节清风和畅。娜珠姑娘虽不似京都里红袖坊的音乐大家对乐曲驾轻就熟,但也丝毫不显得拙劣。

    一曲罢,娜珠最后轻抚了一下琴弦,拖出长长的尾音,又来了个优雅的收势,接着便挪步向高蛮专走来。她身形略瘦高,头戴牦牛帽,耳贯银质大环,上着艳丽的自织丝质长袖衫,下着拖地雪白长裙,腰间则是一条五彩的腰带,完全是异族女子打扮。她来到高蛮专身边,深深一鞠躬道:“公子,小女子娜珠,可否在您身边安个座?”

    还未等高蛮专开口,曾无庸便略带责备道:“娜珠,高公子乃清贵世家子弟,不同于普通过客,风俗习惯也大不同于你们摩梭族,怎可如此放肆?”

    在摩梭族中,女子看中哪个男人,便会主动与其往来,按照他们的习俗,这本是无可厚非的,经曾无庸轻斥一句,娜珠仍稍显尴尬,但很快便恢复自然神色,哈哈一笑,见高蛮专仍然毫无反应,又主动加了一句:“是娜珠唐突,自作主张了,既然公子不允赐座,那我就站在公子身后,随时听候公子差遣吧。。。”

    高蛮专见惯了京城里女子的娇弱羞怯,还从未接触过如此大胆主动的异族女子,颇觉新奇,心中感慨果然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虽对这女子如此冒昧并无好感,但此时也不愿见其下不来台,因此也顺着话头道:“请姑娘自便。“

    娜珠见高蛮专不甚热情,吐了吐舌头,朝后退了一步,立于其身后。

    待各人坐定,高蛮专才问道:“曾兄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曾无庸笑道:“高兄,我可是专门在此等候您大驾光临的啊。这新安镇与南中接界,明日再翻过一座山便到南中,您就要开始忙碌的大生意了。新安乃是父亲做茶具的一个重要基地,每年我们都会有较长时间待在这里,这处安心宅便是我曾家的一处别院。得知高兄今晚要留宿于此,我便与小李子商议着给您个惊喜,他知您不贪酒,不恋色,差点没能将您请到这里来呢。”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高蛮专歉然道:“小弟实乃榆木疙瘩一枚,真不知曾兄如此用心良苦,本该自罚三杯,但父命难违,还请曾兄谅解。“

    “当然理解,饮酒最易伤身误事,确实应遵循伯父教诲。“曾无庸话音刚落,一只手便伸到二人面前,迅速将高蛮专桌前那杯酒端走笑道:”公子,我来替您,我来替您。“说完仰头便一饮而尽。

    按说一个小厮竟敢在主子面前如此放肆,确属少见。高蛮专却感激这小子也太机灵了,今日正好由他来帮忙饮酒,既不违反父亲的规定,又不会拂了主人的好意,因此不痛不痒地骂了两句了事,曾无庸知这主仆二人关系甚是亲密,也便一笑了之。

    又闲聊几句后,曾无庸叫来立于高蛮专身后的娜珠姑娘:“去请他们进来吧。”又回头对高蛮专道:“刚才在廊上,高兄只听了半截子,现在便请好好欣赏一下咱们的纳西古乐。”

    片刻,包间大门全开,陆陆续续进来十多名乐师,每人手上均是造型奇特的乐器,竟是高蛮专从未见过的。曾无庸见他如此好奇,便叫来乐师一一奉上自己的乐器,先让高蛮专品鉴把玩一番。娜珠随侍一旁,逐一为他讲解每一件乐器的用材,制作工艺,演奏特性,甚至于发生在乐器上的故事。在娜珠的口中,每一件乐器似乎都被赋予了灵魂,都有着自己的前世今生。

    高蛮专从未见过比他还要精通乐器的人,尤其是一名异族女子,不禁暗暗称许。曾无庸察言观色,立即介绍道:“娜珠乃是纳西族长的女儿,是整个族最漂亮的姑娘,同时也是目前纳西古乐唯一的传唱人。她是听说高兄对奇音雅乐颇有研究,才自告奋勇前来的,愿与高兄就乐理切磋一二。”

    听说娜珠竟然是纳西古乐唯一的传唱人,高蛮专不禁对这个姑娘又多了几分好感。想着适才自己似乎过于古板,拒绝了娜珠同坐一席的要求,不禁略觉歉意。

    正寻思间,十几名乐师已在宽敞的包间里就坐,娜珠也站到了舞台的正中央。乐声一起,高蛮专便被深深吸引住了,与之前在长廊上听到的似属于同一系列,但又自成一体。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新奇乐器,所演奏的也是从未流传在世的乐曲,一切都是那么新奇。待娜珠的歌声响起时,他更是觉得自己的每个毛孔似乎都张开了,这是一种不经雕琢的天籁之音,是可直达人心的倾诉与交流。

    高蛮专闭上眼静静地欣赏着,忽闻一股异香,似女子的体香,又似一种奇异的花香,一睁眼便吓了一跳,原来是娜珠正将脸贴过来,靠的如此近,都几乎要贴上他的脸颊了。高蛮专正欲躲开,娜珠又将手伸过来,不由分说地拉起他便开始跳舞。

    此时,似为他们伴奏,曲调变得格外欢快起来。娜珠火一般的热情逐渐感染了高蛮专,他随着娜珠起舞,面对着娜珠递过来的一杯美酒,再也抵抗不住诱惑,一饮而尽。

    跳啊跳啊,世间的一切都似乎不存在了,只有耳边天籁般的仙乐,只有娜珠美丽的面庞。娜珠一次次地将手臂挽上高蛮专的肩头,两人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很快,高蛮专便觉得浑身燥热,一阵阵困意潮水般涌来,眼前娜珠的脸也越来越模糊了。

    “高公子累了,娜珠,好生招呼公子歇息吧。”朦胧中,高蛮专似乎只听见曾无庸这声吩咐,随即便不省人事了。

    而此时,李大新也已经喝下十多杯酒,开始和曾无庸称兄道弟。迷迷糊糊间,见自家公子在娜珠的搀扶下一起出了门,连忙摇摇晃晃起身叫唤,刚站起便被曾无庸拉下:“小伙计啊,这可是在南中的摩梭族,咱们美丽的娜珠姑娘那是看中了你家公子,入乡随俗吧。”

    “可是,今晚。。。”李大新口舌已开始打结,但仍然头脑还算清醒,坚持要去接公子回客栈。

    “小兄弟,难道你还信不过我曾无庸吗?”曾无庸又给李大新倒上一杯酒,“待会我派人送你回客栈,你尽管一觉睡到天光,明早你再来接你家公子回去,嘿嘿,说不定啊,到时候你看到的便是一个容光焕发的高公子了,过几年你家公子再来此地,或许就有人叫他爹了,哈哈哈哈。”

    “曾公子,我家公子自小便有心口痛的毛病,这半夜我要是不在他身边,他若犯病可怎么好?”李大新仍是不放心,放下酒杯欲追出去。

    “凭曾家和高家的交情,我曾无庸会任高兄不管吗?”曾无庸一把抓住他,好言劝道:”你尽管回客栈,不要误了公子的良宵好梦哦。”曾无庸笑嘻嘻地看着李大新饮下最后一杯酒,又问了一句:“茶引你们可保管好了吗,若是尚在公子身上,恐弄丢了,那可就惹上大烦了。”

    “曾公子放心,茶引我妥善保管着呢,这是我们的命根,丢不了。”李大新拍拍自己的胸口,便要去摸出茶引来,曾无庸忙按住他的手,叫他务必妥善保管,莫误了大事,接着便安排小厮叫来软轿,送他回客栈。李大新想着这曾公子对自己一个下人都如此用心,对公子肯定更会竭心尽力了。加上也酒醉的厉害,对着曾公子千恩万谢后,踉踉跄跄中上了轿,回到客栈倒头便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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