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也就到此为止了,陈长江再混也不可能现在真把事办了,良久以后他停止了手上的动作,重新把手掌放回到她背上,嘴上也不再进攻。冷丽不敢再和陈长江对视,下巴压在陈长江肩上,看着城市的灯火,想心事。

    陈长江也沉默着,他必须得直面自己的精神世界,仔细思考。不像远在京城的凌英华和知道自己位置的米兰,和冷丽这姑娘的感情问题处理不好,恐怕会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陈长江打算聊点别的,分散一下注意力,再这么发展下去要出问题,“我听冯薇说,你表哥来解决的,他是军人?你爸没来?”

    冷丽犹豫了一下,说:“我爸不在了……”

    陈长江想给自己一嘴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小能手啊!

    他加力抱了抱冷丽:“对不起,不该问。”

    “没啥该不该的,不在了就是不在了。”冷丽倒还算看得开,“我才几岁我爸就……牺牲了,他也是军人,我妈带着我,跟爷爷奶奶住一起的,也没吃苦,我爷爷挺喜欢我的,我们这一辈他就只带过我。”

    作为国防单位长大的孩子,陈长江对所有军烈属的敬意是骨子里的,连带着对冷丽就更增添了一分爱怜。

    “下午的时候你想跟我说啥?”陈长江又问,当时冷丽过来好像是有什么事要给他说,被他直接打断了。

    “我爷爷说你救了我,想请你去家里吃个饭。”

    “哦,”陈长江到没在意,“那不用,不用这么客气。”

    “你……能不能还是去一趟?我爷爷难得请一回客,这次他是真的想当面致谢,只是他不太方便随便出来……不好安排。”

    陈长江听冷丽这个说法,有点奇怪,什么叫不方便出来不好安排?

    “怎么了?老人家身体不好?”陈长江问了句。

    冷丽犹豫了一下,她其实不是个很藏得住事的人,尤其对于亲密的人,向来是有话直说的,所有外在的冷淡都只是面对陌生人的一层保护色罢了:“我爷爷是……”

    当那三个字从冷丽嘴里飘出来,陈长江惊得差点在空中打两个滚。

    咋是他?这么牛的吗?

    冷丽嘴里的那个名字,如果是别人听到还不一定有这么大反应,陈长江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这是位从抗日战争就成为战士,后面当过国防部长的老革命,而陈长江长大的这所国防研究院,那位老人就是缔造者之一。

    陈长江还记得小时候,这位爷爷来研究院巡视,他还被老师组织进挥舞鲜花的儿童行列,在挺近的位置见过老人家一面。

    而现在,人家孙女在自己怀里……幸好还没发生实质性关系,这要是敢始乱终弃……

    气氛变了,冷丽总算见到陈长江有点手足无措的一面,她并不觉得失望,要是陈长江装得一点都不放在眼里,那反而显得有点城府太深,或者就是个对世界之广一无所知的傻子。

    “那你知道我爸妈在哪工作?”陈长江反问。

    冷丽摇头,陈长江又没跟她说过,当然,这就是个话引子,不用真去猜。

    陈长江说起自己从小到大长大的研究院,那就是冷丽爷爷的心血结晶,冷丽当然很乐意他分享自己的过去,你一句我一句聊得很开心,两人的关系从今天开始到达一个里程碑,冷丽算是完全对陈长江敞开了心扉,如果不是信任到一定程度,她是绝对不会跟人提她的家庭的。

    “对了,你怎么想着跑到师大来上学?”

    陈长江问这个话是有原因的,一般来说,省城里有背景家里的孩子要是读书不想出省,第一选择要么联大,要么医科大,或者电科大,一般不会跑到师大来上学,冷丽要是想在武术方面深造也该去体院吧,所以陈长江才有此一问。

    “我们家男孩第一选择军校,女孩考到哪就是哪,不准到处打招呼。我妈不想我再练武,她就想我当个老师安安稳稳过完一生就行了,所以……”

    冷丽给陈长江解说明白了,冷丽爷爷老家就是本省的,前几年身体不好,离了京城就一直在本省疗养,冷丽她妈工作在京城就没跟过来,冷丽则跟着在这边上中学,考大学也是就近原则,方便爷爷想看孙女随时能看着。几重因素加起来自己才会遇得到这姑娘,少一条这两人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冷丽跟爷爷很亲,从她不愿意考远了就看得出来。爷爷支持孙女练武,他喜欢英姿飒爽的孩子,经常说这辈子能看冷丽拿一次全国冠军就满足了,这才有了冷丽拜陈长江为师的由头。

    冷丽的表哥在这边军区坦克部队里任职,坦克部队训练基地就在省城附近的崇县,那天一接到电话表妹出事,马上就赶过来,三下五除二解决问题,回去给爷爷报告情况。爷爷一听,孙女没事全靠她拜的“师傅”,这就有了请陈长江过去当面致谢这事。

    这么一说,陈长江可不敢托大不去,不管从尊老还是从人家对国家的贡献来说,都不是自己能不当回事的,当即点头,随传随到。

    两人抱着、聊着,无话不谈,然而有一个问题始终在回避——以后怎么办?或者说,他俩有以后吗?

    陈长江反正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抛弃玲玲,那是他两辈子的白月光,是发了誓过一辈子的姑娘。而冷丽也不愿问那种你能不能和我在一起的问题,那也不符合她做人做事的原则。

    所以这件事只能说暂时无解,两人都理不出个头绪来。倒是冷丽先开口了:“回去吧?”

    “嗯。”陈长江明白,彼此都需要时间去冷却,重新想想。

    飞回到学校侧门落了地,陈长江收好斗篷,送冷丽回宿舍。

    一路上冷丽再也没有提过什么,背着手走在前面,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幻觉,两人又回到了原点。

    陈长江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亲完摸完就算了?后面该怎么处?猜女生心思这种事对他太难,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有些事,不经历真的想象不出来。陈长江从女生院往回走,一路走一路想着。

    他想起上辈子认识的一些人,有男人有女人,在没被人发现的时候,某些男人女人看起来只是朋友、是同事、这是谁女朋友那是谁男朋友、这是谁老婆那是谁丈夫,结果某天忽然传遍了,这俩人原来早就搞一块了,被谁谁谁撞见了,被谁老婆、老公捉奸了。

    有的人对外人是一个样,可能道貌岸然、崖岸高峻,可能贤妻良母、贤良淑德,然而当对上某个人的时候,一切都撕开了,其实内心里一样有抛开一切束缚体验禁忌之事的冲动,另一半自我喷涌而出,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自己。

    以前陈长江不理解这些人怎么就弄到一块了,明明家庭美满事业有成,何必再搞这些玩意,后来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有些事就能理解了。

    即使从自己角度出发不能理解,想一想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凭什么别人一定就该被你理解呢?这么一想就少了好多这看不惯那看不惯的东西,活得通泰多了。

    冷丽显然也不是那种憋着心眼跟谁争男人的人,她不会找借口让陈长江陪她这陪她那,向来是清清淡淡,不多言多语,即便如此,她也有像今天这样“疯一次”的时候,没有哪个人是真正只有一面的二维人,不是吗?

    陈长江自己审视自己,说到底依然是个俗人,他尽量管着自己,不给自己找借口和机会办坏事。但他得承认,当诱惑足够大的时候,他也未必能一直保持那层壳。今天的事再次确认了这一点,说白了,真的不愿意这样的事发生,读档就完了呗,为什么不读?那不是明摆着的嘛,自己其实也挺不是东西的,这让他有种沮丧的挫败感。

    但人首先能认识到问题,才可能解决问题,能反思能承认,至少说明这人还没糟糕彻底不是吗?想到这里陈长江又觉得也不用那么悲观。

    “我不能对不起玲玲”,临睡前陈长江在脑海里重复念了二十遍,蒙上被子,对着蝴蝶说:“嘿,我刚才去飞了一下,看了看城市的夜景,还路过联大了,看见你们寝室的灯光,亲爱的,晚安。”

    风刮了一夜,带走最后那些还在树枝上顽抗的叶子,第二天,明显降温了。

    陈长江想着冷丽爷爷请吃饭的事,也不知道午饭晚饭,更不知道哪天,不过他得做好准备,人家安排一顿饭可不是自己没空说改天就改天那么轻松。

    于是这两天他上课下课明显规律了不少,米兰都说他转性了。

    “嗳,你救了你那徒弟,她没感谢你一下?以身相许?”上完课一起在校外吃米线,米兰问他。

    “咳。”陈长江一脸正气凛然,“做好事图什么感谢,你狭隘了,没事多提升提升自己的精神境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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