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想岔了一件事。”
莲海之中,四道人影穿梭来往,各自交战,沈羿的如来善体一边和道虚交手,一边优雅从容地道:
“我以为真武道的利益和我是一致的,萧抱月死在安王手中,你我有着共同的敌人,所以我才会有意插入泰山府君祭,意图让萧抱月复活。但我想岔了,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
或者说本来可以是朋友,但最终还是变成了敌人。
萧抱月复活了,但沈羿又成了真武道君亲口认证的劫数,使得两方终是走向了歧路。
若是萧抱月没死,那真武道也许还真会先报仇再谈劫数,可萧抱月活了,那就不一样了。
仇还在,但恨,就算不上那么浓了,毕竟人活了,不是吗。
这时候的真武道会更理智地去看待仇与责任,会暂时搁置对安王的报复,反将封印沈羿当做首要。
所以,现在的沈羿要主动挑起这两方的争斗。
························
玄天峰上,抱朴殿。
偌大的殿宇之中,一女冠盘坐蒲团,双目微阖,行转清气,不断扫炼着身前的一具皮囊。
这具皮囊自然就是玄帝最后遗留在这世间的物事——他的人皮了。
沈羿以气血交炼之能炼化了玄帝体内所有血肉精气,令其重新化作精元,吸收炼化,只留下一具空荡荡的皮囊在随云居废墟上。
因为这皮囊终究是沈羿所留,所以在事后,由保管太极封的清萦女冠研究皮囊,试图从中觑得一丝半点的线索端倪,好用来封印沈羿。
然而,任凭清萦如何研究,都没能有一点收获,只知道这皮囊上似乎还留着一股邪气,实力稍差者不能接触太久,并且不能被收入储物法器中。
会污染法器的。
清萦女冠不愿轻易放弃,但到了现在,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既然舍下这具皮囊,就做好了善后的准备,不会这么轻易地让他们找到破绽的。
正在这时,一道流光飞入了殿中,落在清萦手上,化作一道符箓。
“清萦道友,速来太元殿,可能有外敌来犯。”
符箓中传来刍狗道人的声音。
实际上,对于外边的异象,清萦也不是一无所知,她知道外边开放了无边无际的黑莲,但对于事态却不是太了解,便暂做等待,继续探查着皮囊。
此刻听到刍狗道人传讯,清萦立时收起清气,长身而起。
她一扫袖袍,将玄帝皮囊送入一个矩形石盒中,又打上了几道雷印,便匆匆掠出了抱朴殿。
在她离开之后,抱朴殿大门立即关起,还有两个中年道人神色凝重地守在殿外。
只是,这点守卫显然不足以挡得住真正有能力的人。
清萦在时,自然没多少人能够闯入此地,清萦离开了,加上真武道的高层都聚到了太元殿,此地的守卫力量看起来就有点薄弱了。
在清萦匆匆离开之后不久,一道黑影莫名而现,像是无形之物般穿过了大殿屋顶,自空中徐徐降落。
一进入抱朴殿,封存着皮囊的石盒就第一时间落入了黑影的眼中。
他闪身便要接近石盒,但石盒却先动起来了。
无声无息,石盒从内部打开了一道缝隙,一丝丝气机化作黑线游弋,与那烙印在石盒上的雷印纠缠,消弭了覆盖在石盒上的清光。
随后,皮囊就像是蛇一般,从缝隙中游出,渐渐鼓胀丰满了起来。
就在这黑影面前,空荡荡的皮囊从瘫扁到充实,从下到上,再度变得立体起来。仅仅是数息时间,那出人意料的身影就出现在黑影面前。
没想到,清萦一直都在研究着这物事;没想到,玄帝已然成了一具皮囊。
如此的遭遇,让黑影都心生震撼。
“玄······”
“嘘。”
皮囊竖起一根食指在唇前,空动的眼眶如深渊般凝视着来者。
他说道:“三件事。”
“一,朕已经死了,但重创了刍狗道人。”
“二,萧抱月没死,但实力不复。”
“三,太元殿内应该正在商量外敌来犯的消息。”
第一件事,让安王可以将玄帝的死栽在真武道头上。
第二件事,道长魔消的局势没变。
第三件事,现在你还有最多一刻钟的时间来决定——攻山,或者退去。
三件事情,三句话外之音,并且,时间不多了。
现在是绝好的时机,道虚真人正在莲海之中,刍狗道人遭到重创,萧抱月虽未死但实力不复,剩下的就只有清萦、元武、律宗三位大宗师,以及真武道和前来吊唁的正道玄胎。
这个时机稍纵即逝,若是错过了今日,刍狗道人可能会恢复,萧抱月可能会恢复,玄帝的皮囊也应当会被销毁。
大玄势力格局会在短暂的混乱之后重新稳固,道消魔长之势不变,且因为少了傀先生而更为险峻。
安王会遭到道门的报复,哪怕他成功登基。
所以,要攻山吗?
做出这个决定,需要极强的魄力和决心,因为时间是如此的短暂,短暂到下一刻真武道已经做好准备都有可能。
眼下太元殿内,空虚就在诉说他的发现,哪怕有人会怀疑真伪,也绝不会因此而不做应敌的准备。
一刻钟,甚至连一刻钟都未必有,双方都在争分夺秒。
还是退去?
只要退了,那么就算是事后迎来报复,也会有足够的时间去思量,甚至还有穆寒江入京质问这一环可以利用。
并且,眼前这皮囊所言也可能是假话。
进,还是退?
时间似是在此刻拉得无限长,让心中闪过诸般可能和结果,又似极端的短暂,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迟疑。
最终——
“轰!”
抱朴殿的顶部被一股沛然大力掀飞,雄浑之气直入天穹,在空中爆出一个巨大的杀字。
进攻!
“哈哈哈哈······”
玄帝皮囊发出了空洞的笑声,丝丝风声从他嘴中、鼻中透过。
“这皮囊是你的了。”
他留下了这最后一句话,瘫软在地上,又化为了空空荡荡的人皮,甚至连那邪气都似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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