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景琛把苌晓送回去就走了,苌晓看着邓景琛的车走远心里忍不住的叹息,人来人往本是世间常态,可是时慕的那句话还在耳边回响,让苌晓就像被人鱼歌声蛊惑的航海者,朝着危险又迷人的绝境一头扎进去。
苌晓回到家里看到客厅晾晒的床单被罩,和厨房里擦的反光的锅碗瓢盆,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她把床单被罩收起来叠好放在衣柜里,躺在时慕谁过的那一侧,可惜满屋子都是洗衣液的味道,属于他的味道被盖过了,这让苌晓有点儿失落,不消片刻她就爬起来拿了一个本子在上面认真的写着什么。
她是一个喜欢计划的人,喜欢把所有事情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既然决定要和时慕走出这一步,就必须要匀出一些钱来看她的“病”,虽然现在看起来是相安无事了,但是她能感觉自己被磨钝的心脏因为时慕的出现开始敏感,必要的时候还是需要辅助药物治疗来控制情绪,而且她计划要离开这里生活如果时慕愿意的话也需要一些资金来作为重新开始的支持,最重要的是她不希望家里的事情沾染上他,这些所谓的亲戚包括她自己的妈妈是什么人她在清楚不过了,她看着写在本子上一条一条的事项,轻笑着说:“希望不会让你等太久。”
时慕回医院临时处理了一个病人,手术一切顺利,昨天那个女孩儿的爸妈等在他的办公室门口不肯走,任凭护士怎么劝就是要等着,时慕挥挥手对护士说没关系就把两人请进了办公室,一进门孩子的妈妈就开始抹眼泪,爸爸的眼眶也红红的看的时慕心里难受,脸上闪过一丝愧疚,等了一会儿妈妈的心情平复了才哽咽着开口:“时医生,楠楠最喜欢你了,以前在医院就三句话不离你,现在她走了,我希望您能去送送她,就当是我最后的请求,拜托了。”说完两人对着时慕深深的鞠了一躬,时慕赶紧扶他们起来,强压着心头的酸楚开口:“谢谢,我也很喜欢楠楠,我一定会去的。”
三个人都红着眼眶,颤抖的嘴唇微微阖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彼此都明白对方的心思,很多事情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所以才有造化弄人四字,送走他们时慕呆坐在椅子上不说话,秦晴他们看见都默默的退出去关上门,给他留着空间整理心情,谁都知道那个小姑娘或许熬不过这一遭,但总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期待会有奇迹出现,可是奇迹哪是那么容易出现的。
苌晓收拾好看着时间躺下,耳机里放着已经听了很多遍的英文朗读,突然音乐断开是时慕打来的电话,她立刻接起来那边却没说话,只有安静的呼吸声还有电流的滋滋声,许久时慕才开口:“今天的工作顺利吗?”
经过昨天的事情苌晓猜到多半是那个女孩儿的事情,柔声问:“我在家呢,给你留门吗?”
“不了,她的爸妈今天来找我想让我送小姑娘最后一程,我答应了。”时慕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一样。
“好,什么时候?我陪你去。”苌晓的声音始终轻柔,安抚着时慕的情绪。
“明天。”时慕靠在苌晓楼下的树旁看着她黑漆漆的窗口,其实他很想上去抱抱她,但是他的情绪太低落了,害怕影响到她。
“好,明天见,你来接我,我们一起吃早餐。”
“嗯,晚安。”
“晚安。”
第二天一早时慕就来到苌晓家门口,刚敲响一声门就开了,像是提前等在这儿一样,苌晓把一头长发盘在脑后,穿了一件看起来很考究的黑色长裙,看见他来了露出一个很浅的笑拉着他进门,拖鞋已经放在门口了,“你换好鞋去洗手准备吃饭。”边说边走到厨房去端她新鲜榨的豆浆。
时慕显然状态不是特别好,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整个人和衣服融为一体了,阴沉低落,苌晓把豆浆递给他,“知道你应该没胃口,喝一口豆浆吧,我在楼下的花店买了一束花,一会儿下楼的时候去取一下。”
“嗯。”时慕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默默的喝完豆浆,苌晓把杯子洗好之后出门从一个鞋盒里拿出一双全新的黑色高跟鞋,穿上出门的时候帮时慕整理了一下领带,炯炯的眼神看着时慕,虽然没说话但是时慕读懂了她的意思:我陪着你。
葬礼选在一个很小的教堂里举办,时慕带着苌晓去的时候女孩儿的父母正站在门外对着前来吊唁的人鞠躬,隐忍着悲痛的情绪,苌晓挽着时慕的胳膊抱着花走进教堂,在看到遗照的时候明显感觉时慕的身体僵硬,就连苌晓都有些动容,照片上的女孩儿穿着白色的婚纱笑靥如花,每个女孩子都期待穿上婚纱,在葬礼上还是婚礼上都是圆梦,苌晓手指用力将时慕的情绪拉回来,送完花两人选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葬礼的主持人是一个和她看起来差不多的小姑娘,眼睛肿的像核桃一样,看着井井有条的一切,大概很早之前她就对自己的葬礼做了安排。
流程看起来中规中矩,来参加的人们都红着眼眶偷偷抹眼泪,哀叹还这样年轻的生命,又同情的看着女孩儿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时间整个教堂都陷入了悲伤的氛围里,低声的啜泣,时慕的脸色苍白紧攥着的手被苌晓强硬的掰开和她握在一起,试图用这种方式为他承担一些愧疚和难过。
念悼词的时候那个姑娘已经泣不成声,张嘴不停的呼气平复自己的心情,许久才哽咽着说:爸爸妈妈我先走啦,在这个世界是你们照顾我保护我,这次换我先去探探路,到时候就是我照顾你们啦,千万不要着急来看我,给我点儿时间,还有所有因为我的离开感到难过的你们,不要为我难过,我很爱你们,并且会在这世界的任何角落继续爱你们,所以请因为我的爱快乐起来吧。
悼词很短,短到只来得及表达爱和祝福。
葬礼结束,苌晓和时慕走出教堂,外面天气阴沉飘着小雨,让参加葬礼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时慕几乎全程没有说一句话,握着苌晓的手不受控制的抖动,顺着教堂门前的石路走,两侧都有高耸入云的杨树,因为枝繁叶茂几乎感觉不到雨滴,苌晓拉着时慕坐在供路人休息的长椅上,伸出空出的那只手托着他的脸转向自己:“如果实在难受的话可以哭一哭的,没有人规定男孩子不能哭,就在这儿悄悄的哭一下,我会为你保密的。”说完将他的脸按向自己的肩膀。
时慕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但是在看到那张婚纱照的时候一切都崩塌了,他曾经担负着一个女孩儿对未来生活的所有希冀,从入院治疗到离开,她从来都是配合,打针吃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没有人比时慕更清楚她有多想活下去,“如果我再厉害一点儿是不是她就能活下来了?”
“时慕,如果那台手术不是你做的就好了。”苌晓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了这么一句话。
时慕抬起头疑惑的看着苌晓,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苌晓抬手抹掉他眼角的泪水,“你看,你自己也觉得荒唐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如果的,所有的如果都是我们的期待,你期待她能活下来,我期待你没有经历过这些,但是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对吗?”
时慕垂眸没有看苌晓的眼睛,滚烫的泪水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苌晓把人搂进自己怀里,轻轻揉搓着他的头发,“其实她很早之前就准备好离开了,也许她活的很痛,她不想让所有人失望难过只能咬牙坚持着,所以留给这个世界的话才会那么轻松简短。”顿了一下苌晓很轻的说了一句:“也许对很多人来讲,死亡反而是另一种自由。”
说这话的时候苌晓的眼神平静似湖水没有一丝波澜,表情也淡淡的,时慕抬起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是不是今天葬礼的气氛影响到你的心情了?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苌晓摸着他的头发的手停在后脑,用安抚的语气说:“没有影响到我,我现在感觉很好,别担心,我记的你的话,如果不舒服会给告诉你,答应你的事情我都记得。”
时慕的心没有因为这句话松懈,苌晓这一身看起来为葬礼准备的衣服肯定不是一夜之间买的,还有脚上的新鞋,怎么看都是准备了很久的,那是为谁准备的?他因为这个女孩儿的离开难过也因为自己的无能懊恼,但是唯独不能告诉苌晓的是他害怕失去她的恐惧,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之间的距离越近这种感觉越是强烈。
葬礼结束之后苌晓和时慕的关系好像有了质的飞跃,她不再拒绝时慕的靠近,一起吃晚饭,甚至有时候时慕提出要去接她下班她也没有拒绝,面对秦晴他们的调侃开玩笑她也不置一词只是微笑,会为他下厨做他喜欢吃的菜,休息的时候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影,就像一对正常的情侣一样,可是从来没和他说过一句交往之类的话,好像只是默认他进入她的生活一样。
这天两人窝在沙发里看电影,电影里男主角对着女主角说:“你喜欢我吗?”,时慕也转头开玩笑似的问苌晓:“你喜欢我吗?”
突然气氛有一丝凝重,电影里的男主角在等答案,电影外的时慕也在等答案,苌晓坐直身子正对着时慕,突然正色道:“假如有一天,我想要离开这个城市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你愿意和我走吗?”
时慕收起开玩笑的表情,他已经迅速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其实这个问题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他的父母年纪大了,他作为家里唯一的孩子不可能离开,但是苌晓这么问是她决定要走了吗?时慕的心跳的砰砰响,试探的问:“如果我说我要留在这儿照顾父母你会一个人走吗?”
苌晓故意逗他说:“嗯,到时候把地址给你,你有空可以来看我。”
果然时慕的表情瞬间就变了,他把苌晓按在沙发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既愤怒又焦躁,“所以你想用这个借口离开我吗?”
苌晓笑眯眯的揽着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不是说了告诉你地址给你留门嘛,只要你想见我什么时间都可以,这怎么叫离开呢?”
“你这个骗子,一天天就知道用花言巧语骗我!”时慕气呼呼的在苌晓的唇上咬了一口,头埋在她的颈间不说话,苌晓没忍住笑了一声,手指一下一下的顺着他的头发,“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我逗你的。”
“真的?”
“真的,我发誓,骗人的是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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